《命运之途》半山之木

68、第 68 章

　　还没有走到付云娣所在的5楼，在3楼的楼梯间就听到男人打骂的声音“你个贱货，生了个赔钱货，还是一个傻子。老子什么命遇上你了，当时也就看你好看点，现在你看看你，和楼下那些邋遢的老太太有啥区别。滚，别TM在这给老子哭丧，看见你们就丧气。”

　　紧接着是门锁拉栓的咔哒声，接着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彭远和孔旭的脚步被这关门声震的一滞。

　　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便从楼上跑下来，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分不清是白色还是黄色，上面还有几块污渍。路过他们身边斜睨了他们一眼，擦身而去。孔旭总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两个人面面相觑，有些心照不宣又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

　　孔旭和彭远双手都拎着礼物，是小孩子的玩具和水果。他们原本打算以付云娣发小的名义登门拜访，了解孩子情况，帮助孩子快点入学，以免耽误干预治疗。

　　却不想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他们继续上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要不，我们站几分钟再上去？”孔旭提议。

　　彭远点点头，只能这样，至少付云娣会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看见她最不堪的一面。虽然她曾经给过他们那么多的不堪，但是这两个人还是做不出同样的事。如果能，他们今天也不需要跑这么一趟。

　　两人在楼道又站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才继续向上走，敲响付云娣家的房门。付云娣以为是那个男人又回来，唯唯诺诺的开门，开门后第一反应是护着头。

　　孔旭和彭远看着付云娣下意识的动作都咽回了要打招呼的话，付云娣等待几秒钟见拳头没有落下，微微的抬了一下胳膊，从胳膊的缝隙向外看。在看见孔旭和彭远的脸时，眼睛瞪的老大，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是你们？”她眼睛有些失神，惊恐的问向门外的两个人。

　　付云娣头发松散的绑着，有几缕已经从发圈中脱出，不规则的立在头上。显然是被人抓出来的，而抓的人绝对不会是她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灰白色的大罩衫，露出的一节胳膊上面布满青紫。

　　问完后，她又慌乱的拢着自己的头发躲了进去。门外的两人尴尬的站着，但是因为他们理解付云娣此时的反应，便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直到过了两分钟后，付云娣才又出现在两个人面前，头发明显已经重新梳过，虽然还是松垮的绑着，至少不再那么凌乱。衣服也从刚刚不辨颜色的罩衫变成一条淡黄色的长裙。

　　孔旭突然有些恍惚，他第一次在彭远家见到付云娣时，她就是穿着一件淡黄色长裙，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很美，美过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只是没想到最后她会做出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而现在仍然是一席淡黄色长裙，但是整个人仿佛像被抽干了灵魂，她不再有傲人的美貌。生活的打磨下，与在菜市场因为几分钱争争讲讲的大妈们无异。说的好听点她身上多了一丝烟火气，实质上则是生活将一个少女最终打磨成了一个生活的工具。

　　在她的身后坐着一个女孩，看样子两岁左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他们都不存在，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父亲的咆哮、母亲的哭泣，都不足以让她分出半点注意力。这两个陌生人站在对面，她也没有一丝好奇。

　　如果说孔旭在看见付云娣如此不堪的一面还没有太大触动，那么在看见这个孩子时他内心的那些恨意不自觉间开始消融。两岁本该是孩子最天真的年龄，应该有甜甜的微笑，奶声奶气的撒娇声。而这个孩子却安静的让人心慌，头发被剪的很短，而且一看就是毫无技术而言的剪法。

　　身上穿着一件小裙子，黑色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类似抹布一样的东西，死死的抓着。

　　付云娣局促的抠着手指，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怎么是你们？”

　　两个人才回过神，彭远先开口道“你一直没有带孩子来，我们想看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毕竟这种情况还是越早干预越好。”

　　“哦，我……我不想去了。”付云娣始终没有将二人让进屋，开始是因为惊讶，忘记让人进屋。后来是自卑，她不想让这两个人看见自己真实的生活，这惨不忍睹的生活，这她无法逃离的生活。

　　“是因为钱吗？你可以填写资助申请表，我们可以给你减免，毕竟孩子的事耽误不起。”彭远没有因为站在门外而尴尬，还是用非常专业的语气和付云娣交流着孩子的问题。

　　“你们进来吧。”付云娣咬着下唇很久，还是将两个人让进来。

　　“她很喜欢黑色的东西吗？”孔旭从不专业的角度，也看得出这个孩子周围几乎被黑色的物件包围。

　　“嗯，把黑色的换成别的颜色她就会大叫，怎么都哄不好，什么时候换过来才会好。那个黑色的毛巾她已经抱了半年了，不让任何人碰，洗一下都不行。”付云娣用手轻轻的拂了一下眼睛，很快又放下。

　　转身过去将孩子抱在自己的身上，孩子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抱着，只是扔死死的攥着那个黑色的抹布。

　　“从三个月开始我就发现她不正常，逗她她不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后来一岁了也不说话，我婆婆因为我生的是女儿没有来看过，我妈劝我去医院给孩子看看。结果孩子确诊了，她爸爸就开始酗酒，说孩子是赔钱货，不愿意给看病。我从我爸妈那借钱去大医院，医生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法，说要做复健，接受特殊教育干预。我是从楼下看到有人拿你们学校印的那个布袋，就去看看。没想到是……”

　　付云娣突然说不下去了，纵使再坏的人，做了母亲心肠也会变软吧。为了孩子她还是选择放下曾经的高傲，去求人帮她的孩子。

　　“学校是谁的不重要，我说了我们对每一个孩子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他们的父母是谁耽误孩子。所以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治疗费用，我也会尽量帮你争取，所以你尽快带孩子过去吧，两岁左右还不算太晚。”彭远看着付云娣怀中的孩子，从口袋中拿出一把糖果，在里面挑了一个黑色包装的递给她。孩子面无表情的接过，放在手里把玩。

　　付云娣有些喜极而泣，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对陌生人给的东西感兴趣。“只是投其所好罢了，这样的孩子也是有自己喜好的，我们不仅会给孩子行为语言上的干预，还会观察他们的喜好，开发他们的潜力。”彭远进一步解释。

　　“嗯，我去，我带她去。一个学期大概要多少钱？”付云娣从开始的惊喜到后面提到钱不免有些没有底气。

　　“你不用管钱的事了，我们会帮你做最大的争取。”孔旭开口道。看见这个孩子后，孔旭感觉自己对付云娣的怨和恨变的缥缈。可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久远的疼痛慢慢消减，也可能是他和彭远现在的幸福冲淡了曾经的不堪。总之，那些怨恨和付云娣的孩子比起来，突然就不值一提。

　　那些他以为会是蚀骨的仇恨，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怨，此刻都不重要了。再多的恨，现在也已经过去，彭远安然生活在他的身边。而这个孩子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体会常人的快乐，她的世界可能永远都是灰色。

　　和一个新生命一辈子幸福比起来，孔旭愿意放下所有的过往，他愿意用自己的原谅减轻付云娣的罪孽，让她的孩子可以健康。如果付云娣真的到了没有钱帮助孩子康复的那一步，他愿意帮忙出这份钱，这也是他说出这句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