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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看海 ...

  •   “陈小姐,您去过白滩吗?”
      唐涟姝问。
      “没有。”
      “有点可惜,夜里海风轻轻地吹,满天的星星落在浅滩上,枕着海浪的声音,梦也会变得很美。那里是我的家乡,我家在那儿的海边有一家咖啡馆,陈小姐如果要去的话,我可以请您喝咖啡。”
      “什么时候?”
      陈荷卿问。
      “您真的要去吗?那您什么时候有空?这个周末可以吗?”
      “可以。”
      就这么约定好一起去看海。
      陈荷卿翻开杂志,一页一页地看着,是一本风景杂志。唐涟姝指着一座火山爆发的照片:
      “明明带来的是生命被毁灭的恐惧,定格在一页纸上,反而美得惊心动魄。”
      “只要足够大,似乎都是这样的,也许我们打个喷嚏,落在蚂蚁眼里,也是惊心动魄的美。”
      “陈小姐说的是。我可以称呼你为阿卿吗?”
      “请便。”
      陈荷卿继续翻看着上面的照片,镜头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美的。她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玻璃上,是她的倒影,还有一个微笑着注视她的人。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美吗?”
      唐涟姝拿过手机,她们浮于外界的喧闹之上,虽处人境,可见心远。唐涟姝很喜欢这张照片,便道:
      “意美,我很喜欢,可以把它发给我吗?”
      “好。”
      时间不早了,陈荷卿起身结帐。唐涟姝看着窗外的满月:
      “今天的月色真美,希望它可以代我陪伴陈小姐回家。”
      陈荷卿走出门外,抬头去望。层层叠叠的云搅碎,月亮悬于其下,七彩的光芒渗入云内,亦衬得夜色深沉,如一潭澄澈的湖水。她的目光无限延伸,整个人几乎沉溺在湖水之中。二十八年前,她在母亲腹中,被“水”包裹着,那是世界对她最公平的时候。没有偏见,没有压力,没有思想。对世界的感受,也是最原始的。风是凉的,水是冷的,怀抱是温暖的。现在关于这些的回忆,都有龙舒檀,同着这个人,什么都染上了痛苦。
      “姐!”
      陈等看到她,挥挥手。陈荷卿看过去,他骑着一辆小电驴,笑容欣喜万分。
      陈等停在她面前,递给她头盔:
      “姐,开心吧?我来接你了。”
      “刚刚买的?”
      陈荷卿也露出笑容。陈等点点头:
      “你老是这么晚回家,我不放心,下次就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还有啊,姐,我在你公司楼下的餐馆找了一份工作,以后和你一起上下班。”
      “你动完手术没多久,好好休息。我养得起你。”
      “可是姐,你不能养我一辈子,慕慕家里也不会接受一事无成的废物。我高中没毕业,好一点的工作岗位不要我,我必须用这份工作过渡,然后去职校学门技术回来。姐,我已经规划好我的人生了,你就放心吧。”
      “你有自己的思量,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陈荷卿说。回家的路上,路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她到底只是弟弟人生里停留比较久的过客,不可能会一直陪着他的。
      真好啊!他不需要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了。
      陈等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貌似是檀姐伤害了姐姐。他是无条件站在姐姐这边的,便没有再主动联络檀姐。他当然希望她们可以复合,毕竟姐姐把那张照片,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还记得有一次她被抢了钱包,她拼命追上去,被歹徒划伤手臂也没有放开,事后抱着那张照片哭了很久。
      姐姐其实一直不怎么开心,他是她的弟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她本来就不屑于和他这种小孩子斗嘴,更不屑于把时间浪费在重复无用的事情上。可是他得病的一段时间后,姐姐会和他斗嘴了,会专心于工作了,会做许多以前她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了。就好像她的人生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空白,需要很多东西去填补,怎么也补不够。
      “这个周末我去白滩度假,你去吗?”
      “姐,我要上班啊,没空。不过你打算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吧?”
      “咖啡馆老板会去。”
      “啊?你什么时候和人混得这么熟了?”
      “她的家在白滩,不要多想。”
      “好吧,反正你朋友一直挺多的。”
      陈等说完,心里头涌上一丝危机感,姐对这个朋友,不太一样。难道要威胁檀姐的位置了吗?檀姐对姐姐,一往情深。姐姐对她,也是这样,他得做点什么,天大的误会,还能比他和慕慕大吗?
      到家以后,陈等赶紧热了饭菜,两人吃过饭,各自收拾准备睡觉。
      周五下班以后,唐涟姝发信息过来,她说她在机场了。陈荷卿提起行李箱,打车过去。
      乍暖还寒,南方的冬季,向来任性。陈荷卿下了车,她穿得单薄,只觉寒意攀着衣服,迅速渗入肌肤。一袭温暖落在身上,她转过身,是唐涟姝,她低头为她牵好大衣的领子:
      “阿卿不觉得冷吗?”
      她笑着退后两步,打量着她:
      “你很适合燕麦色。”
      陈荷卿看她身上穿着同样单薄的高领毛衣,要把衣服还她:
      “唐小姐收回去吧,我不打紧。”
      她止住她的动作:
      “叫我涟姝吧,我包里还有一件外套,不用担心。”
      她只好说:
      “谢谢你,涟姝。”
      不大习惯这一称呼。
      飞机落地,陈荷卿拿出手机订酒店,唐涟姝在一旁道:
      “你是客人,我应尽地主之谊,和我一起回家吧。”
      “你们一家团聚,我不好打扰。”
      “客气了,我们是朋友对吗?爸爸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快走吧。”
      陈荷卿无话可说了,拉着行李箱和唐涟姝一起向外面走。人来人往,有许多人这一生就见这一面,这一面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两段人生的会晤,也就此落下帷幕。
      “爸爸!妈妈,您也来了?”
      唐涟姝笑着扑进父母的怀抱里,他们不见老,四十五岁上下的样子,气质儒雅,很登对。
      陈荷卿把唐涟姝的行李箱拉过来,站在一边,垂眼数着行李箱上条纹。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我的朋友,陈荷卿。”
      “姝姝的朋友?很漂亮哦。远道而来,累了吧?走,我们回家。”
      唐涟姝的妈妈上前来拉她的手,爸爸则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唐涟姝挽住她的另一只手:
      “妈妈做的红烧排骨很好吃,你一定要尝一尝。”
      “谢谢。”
      陈荷卿低声道。她为人处事算得上面面俱到,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亦或者说她会需要与一个健康的家庭打交道。因此,她什么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吃多点,女孩子不要太瘦。”
      唐妈妈一边夹菜,一边道。陈荷卿点头道谢,她瘦了吗?唐涟姝嗔道:
      “妈妈,有些地方的客人不喜欢这样子夹菜的,要用公筷。”
      唐叔叔笑道:
      “是你妈妈疏忽了,小卿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动手。”
      “怎么不吃肉啊?不要拘束,把这里当家。”
      陈荷卿摇摇头微笑道:
      “抱歉,我暂时吃不下肉。”
      赵含娜被带走的那天以后,她一点肉腥都碰不得了。有朋友给她发了顾氏集团董事长在度假别墅遇害的新闻,她也从来不会看。
      “阿卿太累了吧?她工作很忙呢,来喝咖啡的时候总是很晚。”
      “晚上喝咖啡不好。”
      “没事,阿姨,我对咖啡因不敏感,而且涟姝只给一点点。”
      陈荷卿道。她吃好了,端起碗筷去洗。唐爸爸连忙道:
      “放在这儿吧,等一下我收拾,哪里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唐妈妈附和道:
      “是啊,姝姝,你也吃完了吧?带小卿到处看看。”
      “嗯,爸爸妈妈慢慢吃。”
      唐涟姝说完,起身握住陈荷卿的手向二楼走去。
      她推开客房的门,很整洁的房间。她却神神秘秘道:
      “这是你的房间。阿卿,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唐涟姝的家是一栋三楼小别墅,她说这是乡下自建房,不需要多少钱。虽然陈荷卿没看出来这到底哪里像乡下,哪里像她从前住的农村。
      她带她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树,还有古色古香的亭子。
      “妈妈说我三十岁的年纪了,还喜欢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笑道,拉着她坐到亭子里面,俏皮地眨眨眼:
      “我们家离海很近,睡在院子里,等到深夜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可以听到隐隐的海浪声。嗯,你听。”
      她闭上眼,她也学着闭上眼。听到了,拍在岸上的声音,和电视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温柔而有力量。
      “开心一点了吗?”
      唐涟姝笑着看她。
      “我的不开心很明显吗?”
      陈荷卿指着自己的脸问。
      “不知道,可是我看见了呀。来,我带你看看我的秘密基地。”
      她起身,带着她来到树下的梯子。在她期待的眼神里,陈荷卿笑笑,顺着梯子爬上去。梯子尽头,是一座树屋,她孩童时曾幻想过的,一点一点把细节勾勒出来的树屋。这座树屋,和她的想象很像。
      “钥匙在门口的小垫子下。”
      唐涟姝在下面喊道。陈荷卿没有拿钥匙,而是顺着梯子爬下去:
      “不需要了,我好像可以想到里面的样子。”
      唐涟姝扶着她:
      “是吗?这是我爸爸做的,他读书的时候和一个路过老木匠学过。”
      “叔叔的手艺很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可以和我一起睡在这里,看看星星,听听风的声音,海浪的声音。明天起床还可以一起去赶海。”
      “我没有和别人一起睡的习惯。”
      陈荷卿抱歉道,她也不喜欢肢体接触。唐涟姝笑了起来:
      “没关系,是我唐突了,我们回去吧。”
      陈荷卿洗完澡出来,看到唐涟姝特意放在柜台上的吹风机,心上蓦然出现了豁口,她的情绪一点一点外露,无法可止。
      陈荷卿起的很早,四点钟的时候,她悄悄换好衣服出去了。
      天很黑,街道上没有人。
      陈荷卿凭着感觉一直走,路不长,海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海上的灯一闪一闪,破开黑暗,指引着她。
      咸湿的海风,陈荷卿压着帽檐,坐在沙滩上,太黑了,看不到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坐在这里,风太大,太冷,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四方来。也许是幻觉,也许是风带来的,她听到一声似乎很遥远的叹息,轻轻的,散落在沙滩上。
      陈荷卿扭头,周围都是黑暗,看不清。她趴在膝盖上,不再想。
      时间流逝,海渐渐向天边延伸。等到世界亮一点的时候,陈荷卿才发现五米开外,坐着一个姑娘,熟悉的侧脸,悲伤而沉默。龙舒檀也发现了她,她起身,走过来。陈荷卿抗拒地缩起身子:
      “你怎么在这里?”
      “十天过去了。”
      痛苦的语调。陈荷卿把脸埋在手臂里:
      “我不想听你说。”
      她坐在她身旁:
      “卿卿,我们谈谈八年前。”
      陈荷卿摇头:
      “事已至此,还有说的必要吗?”
      龙舒檀垂头:
      “我卖了自己,一百万。”
      看到陈荷卿不解的眼神,她的目光慢慢移向海天的一线。
      她出生时赶上计划生育,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同宗族的老人劝他们赶紧生个男孩,把她送出去。她的父母毕竟受过教育,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把她看成掌上明珠。
      她的父亲,是镇上的高中老师,她的母亲,是镇上的初中老师。在一个小镇里,有一对老师父母,是很体面的事情。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从记事起,她便被逼着学跳舞,画画,弹钢琴。
      她的喜欢对于未来是无关紧要的,渐渐的,她就学会收敛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喜好。只要努力学习,父母就会高兴,就不会板着脸。
      她的成绩很优秀,家里有男孩的亲戚总是说,读书再好也是要嫁出去的。她讨厌嫁这个字,讨厌同龄男孩的肆无忌惮,幼稚至极。父母也很生气,把那些亲戚骂出家门,不再来往。父亲是重点高中的老师,在家族中的地位高,没人敢说那些话了。她却被逼着更优秀。父母省吃俭用,说要为她以后留学做打算,他们说他们的所有心血都放在她身上了。
      她考到市一中,碰到很多相似的人,只有一个人,从小学起一直迥然不同。她默默留意着,看她打闹,看她逃课,看她和李老师顶嘴。可是她身边太多人了,多到她走不到她面前,说一句,你好,我是龙舒檀,从很久以前就想认识你的龙舒檀。
      高二的时候,她和她都被分到李老师的班里。李老师问她想要谁当同桌,她本该像从前一样,礼貌而又有分寸地说:
      “听老师安排。”
      可她没有。她说想和她当同桌。李老师很惊讶,但没有说什么。
      姑姑在市里开茶馆,父母怕她住不惯学校,让她住进姑姑家里。姑姑和姑父待她很好,可姑姑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总是让她感到压抑。
      某一天吃饭的时候,姑姑说茶馆里来了一个学生帮忙,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叫陈荷卿。她跟着从来不去晚自习的陈荷卿,到了茶馆。后来她们因为一只猫成为朋友,拥有了一点默契。
      她很欣喜,把这份情绪写在日记上,希望留它长长久久。
      她在纸上,把卿卿可以考上的学校一一列出来,太普通的成绩,高中毕业以后她们的交点几乎不会再有了。她一夜难眠。
      第二天的考试,她破天荒地落在别人身后,只考了第二名。下午有一节自习,自习前,卿卿拿着一本习题,和班长说要请教她问题,然后就拉着她出去了。她以为她真的要请教什么,拿着一只笔凝眉苦想,要怎么讲会更好懂呢?她却随手把习题塞在花坛里,捏着两张空白的纸条,牵着她的手向校门走去。
      她不会问她要带她去干什么,因为她都是愿意的。可她拿着两张纸条在保安面前晃晃,就丟进另外摆着的一盆请假条里面,拿起笔要登记。保安看她一眼,转身去拿东西。她把笔一丢,快速拿起刚刚丢进去的纸条,然后拉着她大摇大摆出去了。
      走出校门,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却习以为常似的,让她在原地等待,自己去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一兜东西。出来以后,她拉着她坐公交。
      最后,她们一起坐在江边。她拿出一罐啤酒,递给她:
      “尝尝味道,特别好喝。”
      她没有犹豫,喝了很大的一口,然后都吐了出来。不好喝,骗人。她笑得开心,拿着纸巾替她擦干净:
      “骗到你了,很难喝吧?”
      她握着啤酒罐,仰头喝下去,一口又一口。不是赌气,只是她要知道她喝的酒是什么味道,她要拼命融入她的世界。
      她夺去她手里的啤酒罐,惊慌道:
      “别喝了,小檀,我再也不骗你了。”
      她又掏出一瓶蜂蜜柚子水,扭开瓶盖递给她:
      “你的脸好红,喝点水吧。”
      她的头晕晕的,喝了两口,缓下来一点。
      她没有因为父母的责骂哭,却因为半罐啤酒哭了。她记得那天她温柔的双手和怀抱,她温柔的每一字一句。她哭着说想和她在一个城市,她就答应了她要好好努力学习。
      她没有食言。姑姑有时候问起她去哪里,她就说去图书馆看书。她们坐在图书馆外面的公园,她看着她做题。欢欢有时候会自己跟过来,趴在她们身边小憩。卿卿进步很快。
      高三上学期的生日会,卿卿喝多了。她没有忍住,亲了她,蜂蜜的味道,蚀骨销魂。她说出自己的心意,她答应了,还说要和她一起变成鸟,一起飞到很高的地方去看世界。
      那天晚上以后,她待她依旧像朋友。放学的路上,她说那个人好漂亮,这个人好帅。她才发现她的花心,明明是她的了,还乱看别人。
      卿卿喜欢睡觉的时候在头上摊开一本书,喜欢从第二颗扣子开始解衬衫,喜欢一边听歌一边逗她,头上总是会睡出呆毛……她觉得她很可爱。她想,还有谁会像她一样了解她呢?不会有了,所以她应该专心致志地只喜欢她一个。
      毕业那一天,卿卿站在讲台上对她说:
      “小檀,你很喜欢玫瑰花吗?”
      玫瑰花,年轻人觉得它俗,她却爱极玫瑰的热烈,也爱极卿卿的放肆。
      她点头,她就带着她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去看玫瑰花展。很漂亮,玫瑰很漂亮,烟花很漂亮,她也很漂亮。花展上,她笑着看她:
      “要不要在一起?”
      她才知道,原来卿卿忘记了她们早已在一起的事实。她没有说,只是伸出小拇指去勾她的小拇指:
      “好啊。”
      永远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许变。
      她把这些事情写在日记里,每次翻看日记,心情总是甜蜜的。
      高考前,她因为选择专业问题,第一次和父母起争执,他们说教师稳定,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她不喜欢,后来父母妥协,承诺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高考出分以后,她的成绩出乎所有人意料,是一个很不错的分数,但比不上父母老师的期待。她看着屏幕上的三个数字,无动于衷。
      填志愿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她如愿和她的卿卿一起收到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其实她很贪心,不想止于同一个城市。
      尘埃落定。假期的某一天,母亲拿着她的日记,大声斥责她,说她不该早恋,说他们要去找那个男孩算帐。父亲站在母亲身后,失望地看着她。她不勇敢,把她换成他。可是她也没有想到,父母会偷偷看她的日记。她从来不善言辞,只能抢过那本日记,紧紧抱着。
      父亲第一次打了她,扬言以后和谁结婚都可以,就是不能和他。她垂着头,长发散落,忍不住微笑,为这隐秘的爱,和心里不见天日的她。
      上大学以后,她把他换回原来的她,日记也不再藏在角落,被发现了又能如何呢?她要勇敢地为了她和半个世界对抗。
      在大学的日子里很幸福,她们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接吻,在种满桂花的小道上牵手,在操场上一起看月色,在栏杆旁边聊未来。
      她发现她很坏,她偶尔会想,如果全世界都讨厌卿卿多好啊!只有她爱她,只有她陪着她。可她又会很快感到羞愧,她不舍得她的卿卿没有人看到,而且朋友对卿卿也很重要。
      可她的幸福戛然而止。大三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父母终于知道她喜欢的是一个女孩子,于是强烈地表示反对,母亲甚至道:
      “我们怎么生下你这么个怪物!当初就应该把你送人!”
      父亲永远在母亲身后隐身,他断掉她的伙食费,让她自己考虑。她不怕的,这样的情境,她已经演习了很多遍。
      每个人都开始忙着实习,她说想要放弃留学的名额,准备实习的事情,她的人生,不能离她太远。卿卿抱着她,让她好好想一想,她会等她回来的。隔天,她却突然离开,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等到她回来,她说要分手,她说她很困难,她说两个女人没有未来,她怨曾经为了爱情选择这个专业,到最后还不如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明明她们曾经无数次畅想未来,她却后悔了。
      卿卿走了。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车流,心里生出想跳进去的渴望。她的确这么做了,一个男人把她拉回来,骂她疯了。她一言不发,听着男人介绍自己,他是叶含的堂哥,叶诚。他说:
      “既然你那么不爱惜自己这条命,那你这条命是我的了。嫁给我,我给你一百万,以后每个月额外会给你二十万。你放心,我喜欢男人,家里催婚,催太紧了,我们只是协议婚姻,私底下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答应了,轻而易举卖了自己,反正唯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乎,她如何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很快结婚,她把一百万打给她,让她看看,她没有什么更好的未来,因为她只值一百万。其实是没有用的报复,只有爱她的人才会怒她不争。
      他听说她拿到了美国某所名校的offer,立刻出钱把她送去留学。他自己也追随爱人到了美国。为了不让叶家人生疑,他们收养叶诚朋友的遗孤,思思,可年龄不够,只能以别人的名义。
      思思很像某个人,给了她很多安慰。
      可是,看,没有她,她的人生都是不连续的。

      故事也该告一段落,龙舒檀转过身,去看她:
      “卿卿,如果太为对方计较爱,是不是都会变成这样?失去自我?”
      一百万,突如其来的一百万,原来是她的。陈荷卿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握紧手里的沙子,可是抓得越紧,反而什么都抓不住。她颓然: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一开始的退缩,不会让你受到这么多伤害。一直以来,都是我不配站在你的身边。小檀,以后要幸福。”
      她站起身,眼泪掉下来。唐涟姝站在不远处,看她掉泪,伸出手来,心疼道:
      “阿卿,找到你了,我起来没看到你,就来海边找你了。”
      “我从陈等那里听说了八年前的事,卿卿,我不怨你了,你为什么不可以继续爱我呢?我是普通人,会有自己的小情绪,可是我一放手,你就要走远,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能坚定地选择我?”
      龙舒檀从身后抱住她,很温暖。陈荷卿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些事情就像黑洞一样,她站在黑洞边缘,巨大的重力正在粉碎她身上的寸寸肌骨。
      一个人好得太快,要么是这伤痛不过如此,要么是如影随形,似人饮水。这些日子,她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的全部否定掉,从前,过去,心死如灰。一个虚无主义者的痛苦,摆脱不掉,最终只能走向死亡的深渊。她本可凭借她的爱慢慢找到自己,找到生命的自尊,让自己在感情中不再下意识地放低姿态。可是一下子破碎了,破碎的东西怎么能拼得起来?
      陈荷卿握住她的手,太畸形的爱,只会伤害到两个人,她不要用这份爱绑住小檀。
      “我会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你,小檀,没有谁是凭一份爱活下去的。没有我,希望你的今天,明天,每一天都快乐。”
      她挣脱她的怀抱,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一定要快乐。求你。”
      陈荷卿拉住唐涟姝的衣袖,快步离开了。
      陈荷卿的合同到期,没有续约,朋友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联系到她,不知她身在何方。
      龙舒檀自己有一家专注于研发新能源的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她选择来到安桉,无非是为某个人。安桉在她的领导下,商业版图不断扩大,等到三年的合同一到,她也果断选择离开,同样不知所踪。
      一如她们的故事,戛然而止。

  • 作者有话要说:  在脑子里的构思比写出来的好多了。一写出来就乏味,果然要多多练笔。我发现很多故事不必我写出来,他们自己就会进行下去,有时候我的介入反而显得很粗暴。所以不想写了,心烦意乱,也写不下去,给一个结局,就这样吧。作者是不能和她们一样动情的,等以后心平气和,再扩写补充修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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