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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裂开 ...

  •   在客厅看电视的陈等看到她这一身装扮,愣住了:
      “外面下雨,冷得要命。”
      陈荷卿不自在地拿起水杯倒水:
      “穿正式点不好吗?你看看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睡衣,像什么样子?”
      陈等有些委屈,这不是她教的吗?这样穿暖和,怎么还倒打一耙呢?他撇嘴:
      “是我多嘴,饭在厨房热着呢,下次不要大半夜洗澡了,容易着凉。”
      被发现了。昨天她根本走不动道,是龙舒檀抱着她去洗澡的。陈荷卿心虚地咳了咳。
      “那个姐,我等下要出趟门,和那谁见一面。”
      “谁?”
      话一出口,陈荷卿就知道他说谁了,于是装作无所谓道:
      “和我说干什么?想去就去吧,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檀姐说你的身体不太舒服,我看你走路的时候都没力气。”
      陈等担忧道。陈荷卿是浑身酸痛,但病因怎么能说出口?她扶着桌子,摇摇头:
      “不要紧,可能是昨天太累了。我去吃饭,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出去见人太丢脸了。”
      陈等去换衣服了,陈荷卿没胃口,吃了点海鲜粥就回卧室了。
      这几天,陈荷卿很想好好休息,可是龙舒檀食髓知味般,无论多晚过来,哪怕是她睡着了,也要把她吻醒。陈荷卿无奈,可是想到自己做了错事,也就由着她。反正情之一事,她也很得其乐。
      离除夕还有五天的时候,陈等和刘丹慕和好了。龙舒檀说她要带着思思回父母家过年。陈荷卿想到七年前的事,沉默片刻,才勉强笑道:
      “一路顺风,不要太想我。”
      龙舒檀点点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走了,不要她送,她就没去。刘丹慕的老家在春景市,和陈等在一起玩没几天就回老家了。
      家里冷清,只剩下姐弟二人。
      陈荷卿问陈等:
      “小慕怎么原谅你的?”
      “我每天会放一束花在她的家门口。”
      “就这样?没了?”
      “她还没答应我,说我们暂时做朋友。”
      “也行,是你小子太对不起她了。”
      陈等低下头,有些踌躇:
      “姐,我问你一件事,你不想回答也行。你和檀姐,是不是在一起了?”
      陈荷卿感到十分讶异:
      “怎么会这样想?”
      “檀姐出现的时候,你明显开心很多,而且那张照片,你也很珍惜。我没有其他意思,在我这里,只要你幸福就好。可是姐,你们会不会因为性别受到伤害?”
      陈荷卿看到他脸上的担忧,笑着拍拍他的手臂:
      “怕什么?你和小慕以前是世俗偏爱的恋人,难道就没有困难了吗?别担心我们。”
      “我知道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我想了很久,檀姐毕竟是你的爱人,我应该怎么叫她好?”
      陈荷卿敲了一下陈等的额头:
      “你还是不要问了,看电视吧。”
      陈等委屈极了,他隐隐察觉这件事的时候,就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
      除夕的钟点敲过,她踩着点发去祝福。今年没有烟花,去年也没有,陈荷卿倒习惯了这般冷冷清清。守完岁,两人各道晚安,回去睡觉。
      大年初二的时候,陈等说想回老家看看。陈荷卿看着他躲闪的眼神,知道他是去看江河英,她神色自若地给他订了机票。陈等欲言又止,陈荷卿摊手:
      “那些话你不必和我说,以你的立场,她没对不起过你,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去理解她。”
      陈等沉默片刻,起身回房:
      “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陈荷卿盘腿,拿起遥控。主持人欣喜的拜年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黑屏发怔。
      年初六的时候,陈荷卿收拾行李,没来得及和谁说再见,就去春景市了。
      新的一年,回到公司,扎进从前留下的陈旧气息,什么都没有变。
      安桉与和悦打官司,不出意料的是,顾氏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它是老牌企业,安桉是新兴企业,如果它掺和进来,一旦安桉输了官司,舆论会压死安桉。这勉强算是件好事。但是陈荷卿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氏非要另起炉灶来打压安桉,还是冒着偷盗他人公司机密的风险。她倒不是多关心公司,而是担心小檀。这件事打起官司来没完没了,很多压力会施加在小檀身上。
      公司虽然在早期的营销中占了上风,但后续如果没有定下公司基调的主打产品,加上顾氏的针对,大众市场这一块就算完了。现在公司的内奸还没有查到,产品的研发很难推进,高层的每一个人都是炸弹。她对公司内部调查的进程不是很清楚,毕竟她是那一场博弈的牺牲品,明面上是个分公司老大,实际上已经把她踢出核心了。
      为了不牵连他人,她只当忘记这件事,从来不过问,怕小檀为难,怕其他人倒霉。
      开完新年的第一场会议,陈荷卿去巡查门店。春景市只是个三线城市,公司在这边原本只有一家门店,还有一家小型代工厂,因为小檀的新战略,增开了三家门店。陈荷卿上任以来,在保质的前提下,推出很多面对特定群体的优惠,销量上去不少,名气也渐渐起来了。
      不过陈荷卿翻看了网上的评论,差评里关于态度的占了一大半。在小城市里,态度是非常重要的,人口相传,很容易丢掉口碑。
      陈荷卿换上运动服,把脸上的淡妆一并卸下,镜子里的她,和大学时的她没什么分别,只是多了几分老成。
      这次巡查没通知任何人,就是为了防备他们有所准备。
      陈荷卿拿出手机打车,去了网上评价比较好的三家门店,假装学生去购买化妆品。三家门店的态度都很不错,还会重点介绍学生优惠,推销平价的学生套装。
      还有最后一家。陈荷卿吃过饭,离这里不远,她索性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过去。
      这家店在大学城里,学生很多。此时的太阳升到最高空,饶是冬季,也有几分夏天的风韵。陈荷卿出了汗的皮肤变得白里透红,五官的线条更明显了,漂亮地勾勒出夏天般的明媚。
      她拒绝了几位要联系方式的学生,走进那家门店。推销员聚在一边聊天,没人搭理她。她自顾自地转了两圈,身后多了一双眼睛,面色不善地盯着她。陈荷卿觉得不大舒服,就随手拿起一套学生套装:
      “请问可以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吗?”
      “上面有说明书,自己不会看?”
      那个推销员不耐烦地回答。
      陈荷卿翻看了一下,好脾气地问:
      “我看外面说学生购买有优惠,现在还可以吗?”
      “要买就买,不买出去。”
      陈荷卿听了这句,也没生气,她放下产品:
      “我想见一下你们的店长。”
      “想投诉啊?买不起别买。学生就是麻烦。”
      陈荷卿看到那个店长模样的人坐在那儿玩手机,视若无睹,觉得好笑,也不纠缠,径直走出门店。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打脸什么的爽文她没心思上演,时间宝贵,还不如一个电话过去全部换人效率高,想必那些人是不缺这份工作的。
      陈荷卿回到公司,立刻让那家门店整改。然后又忙着草拟一线销售人员的待遇调整文件。一个人这样是个人问题,整个门店都这样,就是公司问题。她特意调查了一线人员的薪资,说白了就是公司付出的服务成本太低,才让一些人有恃无恐,另一些人随波逐流。
      安桉在这里的市场不稳,她要让安桉在这里形成无可替代的第一首选。产品质量好了,就要服务质量跟得上。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的饱。她不仅要提高一线工作人员的待遇,还要让人制定面对不同群体时的销售策略,最大程度让顾客感到舒适。
      陈荷卿忙完下班,突然想念以前在茶馆工作时的氛围。她平时很果断,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春景市没有地铁,她查了公交,要去那里看看,说不定碰到老板娘,还能取经。
      刚来这里工作不久,她去看了当初收留她的莫叔莫姨,还去看了李师太和其他老师,大家都苍老得太快,她反而为自己的这份年轻感到无地自容。一年又一年,她觉得过得越来越快,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到了某一个时间点,什么都像坐上高铁一样,快得她一转头,身后白云苍狗,徒留失落。
      陈荷卿下了公交,不知为何,有些胆怯心理。她戴上帽子,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走,还好这里没怎么变,她庆幸。看到那家茶馆,想起永远找不到人但待人和蔼的老板娘和笑眯眯的前辈,陈荷卿又放松下来。她走进茶馆,招待她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像高中生,她要了一壶松针茶和一碟点心。放松地坐在之前小檀常坐的位置。
      “姑姥姥,快来快来。”
      楼上跑下来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向楼上招呼,老板娘很快从楼上下来,她抱起小孩子:
      “出去不要乱跑,知道了吗?思思?”
      陈荷卿诧异地看过去,是思思,小檀的女儿。思思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叫茶馆老板娘姑姥姥?陈荷卿起身,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想坐下,老板娘一眼就认出她来:
      “诶,小陈,是小陈吗?”
      被认出来了。陈荷卿上前问好:
      “是啊,老板娘好。”
      “好久不见了,你倒是没怎么变。来喝茶是吗?”
      思思伸出手,眼睛亮亮的:
      “姐姐,你是医院的漂亮姐姐。”
      陈荷卿没想到她还记得她,她也伸出手,笑道:
      “还记得我呀?”
      思思认真地同她握手,自豪道:
      “我记忆力可好了,可以背一百二十首唐诗和七十三首词呢。”
      老板娘惊讶地笑:
      “你们见过啊?哦,我记得你和我家舒檀是同班同学吧?之前见过面是吗?”
      陈荷卿不知道小檀和茶馆老板娘还有这一层关系,她从来不说,老板娘又经常不见人影,三人没碰过面,估计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她当然不敢把她和小檀的关系告诉老板娘,只能微笑道:
      “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见过一面。”
      思思闹着下来,要和陈荷卿玩。老板娘无奈,把她放下来:
      “思思这孩子,把她接过来几天,跟外公外婆都不亲,没想到那么喜欢你。”
      陈荷卿蹲下身子一边逗她,一边笑道:
      “可能和他们待的时间比较短,久点就亲了。”
      “难喽!后天就回去了。舒檀和侄女婿工作都忙,平时是爷爷奶奶带,我们呀,想把她接过来住几天都难,怕我们带坏她!”
      侄女婿……陈荷卿的脑袋一下子空白:
      “小檀结婚了?她……”
      她好像听不明白刚才的话似的,说了一句话便不说了,只是睁着眼看她,怔怔的。
      “你们不是见过面吗?早结了,大学毕业就嫁人了,还是个好人家,家里很有钱。小陈,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结婚没有?”
      陈荷卿拿出钱包,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掏出一叠钱,放在一边的几上:
      “老板娘,我想起很急的事,先走了。”
      她不等回答,拿起包急急往外走,脚好像不是自己的,机?地迈动着,带着她走出茶馆。走到公园,她扶着树,干呕着。这片黑暗,没人看到她的崩溃。什么也没吐出来,她坐在石子路上,拼命抹去脸上的泪。她骗她,她像傻瓜一样,被骗得团团转。如果要报复她,为什么要拿家庭来报复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她伏着手臂,没有声音的,可是她的整个世界都是哭声,翻山倒海,在这个角落,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陈荷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铃声响了又响,她蜷在角落,不吃不喝,眼泪流了许多,流到她不知道黑天白天,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屋里很黑,太黑。
      龙舒檀和陈等进来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了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像截木头。龙舒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陈等上去,扶起陈荷卿,心疼得掉了泪:
      “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陈荷卿指着龙舒檀,直直地看着她:
      “走。”
      龙舒檀听话地退出去,没有说什么,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变得苍白。

      “我回家收拾东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你弟弟。”
      江河英满面愁容地说。陈荷卿浑浑噩噩地点头,只觉得浑身发冷。江河英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塞给她一百块:
      “你都这么高了啊?累了吧?和你弟弟想吃什么就去买吧。”
      说完就走了。陈荷卿攥着那张钞票,忍不住掉泪。陈等确诊尿毒症以来,父亲跑了,亲戚疏远了,他们一家,就如蛇蝎,现在陈等也闹着要去死。
      她很累,很久以前,她就求父母带陈等检查身体,没有人听她的。她是个孩子,说的话不知轻重,没有远见。这人啊,去了医院,没有病也要变出病来。他们生的女儿,是个傻子,不懂这个道理,非要儿子去医院染上一身晦气。
      现在出了事,无人顾得上她,没人提起当初的话。她捂着脸,她自己有点钱的时候,就就应该强硬地带陈等去医院的,都怪她。
      江河英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
      陈荷卿以为家里有事情耽误了,又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她打电话给她,没有接,又打电话给邻居的大爷。大爷接到电话,很快明白过来,痛心疾首地说:
      “小卿啊!你们妈丢下你们跑了!前天她就买票走了!我还以为她找你们爸去了呢!没良心的……”
      陈荷卿握着电话,整个人都很晕,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回过神时身后的墙很凉。她在市里举目无亲,父母都丢下他们跑了,还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陈荷卿流了很多泪,医院的催促,公司的考核,陈等只有她了。没有人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她只能坚强。
      陈荷卿把自己打工攒下的钱和奖学金都取出来,对于学生来说是不小的数目,可是对于陈等这样的病人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她崩溃地蹲在医院的门口哭,没有出路,她什么都想过了。家里的的田早卖了,就剩几间屋子。
      陈荷卿坐了很久的火车回学校收拾东西。小檀来找她,问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她抽出手:
      “对不起,我觉得两个女生在一起真的不合适,你就当玩玩吧。”
      她一直记得她受伤的眼神,她也记得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挽留:
      “我现在的经济情况很困难,你看,顾廷君有钱,又喜欢我,还是个男人,我觉得他更合适我。龙舒檀,为了和你一个学校,我读了这个破专业,毕业以后能干什么?还不如趁着年轻早早嫁个有钱人。再说了,分手以后你正好拿着奖学金去留学,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未来?不要这么傻好不好?”
      “卿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的想法很重要吗?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很抱歉。到此为止吧,我们没有未来的。”
      回学校之前,医生让她也查查身体,陈等是遗传性肾炎,她很可能也会有这方面的问题。陈荷卿不敢花钱在自己身上,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定时炸弹,假如自己一无所有,她还会有勇气,可她比一无所有还要过分。她忍住眼泪,转身就走。即使小檀没有那么喜欢她,她也会选择留下来和她一起承担,她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爱人陪她痛苦?
      那么多年过去,她后悔自己的鲁莽,后悔自己没有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有很多后悔,但没有后悔过分手。
      她为实习和兼职疲惫奔波时,听说龙舒檀出国留学了。她看着表白墙上,那些大胆的喜欢,靠在墙上,慢慢吐出一口气。

      在陈等的央求下,陈荷卿好歹吃下一些粥。她说她要静静,他就没有打扰她。
      龙舒檀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脸色非常不好。陈等生怕她们两个一起倒下,前后小心伺候着,不敢过问。
      “檀姐,要不要喝水?”
      “檀姐,饿了吗?”
      “檀姐,要吃水果吗?”
      ……
      檀姐没有搭理他。
      龙舒檀在外面守了一天,陈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敢在陈荷卿面前提她。陈荷卿的眼睛肿得厉害,不过三天,她便决心振作起来。在外人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倒下了也会很快站起来。
      公司里运行如常,公司的员工逐渐发现不对劲,他们的上司平时开会就不喜欢废话,现在更是惜字如金,虽然看到他们还会笑,但总觉得不太一样。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上司一向是工作完成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不仅加班,还是加到最晚的一个。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猜测是不是总部那边出了问题。
      陈荷卿下班,看到那道依旧在等待的身影,快步走过去,可声音却是平静的:
      “如果你觉得报复得还不够,可以提出来。等到你觉得两不相欠,可以开除我,我不要一分补偿,更不会妨碍你。”
      她才是最没有自尊的人,到今天的局面,她也没有恨过她。看到她苦苦等待,她没出息地心软。
      她才知道她的爱早已畸形,一直以来迷失在自己的执念里,浑然不觉,又有什么资格说龙舒檀的爱偏执呢?
      “对不起。”
      龙舒檀慢慢吐出这几个字。陈荷卿没有反应,面无表情道:
      “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会离婚。”
      龙舒檀说。离婚,然后呢?陈荷卿摇摇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
      “我现在没办法冷静地听你说这些。两个星期好吗?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她就是会等,把难过分成几份,一点一点消化,所以要等等。然而她给她的痛,永无消解之日,也只能拖,一拖再拖。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想逃避。
      龙舒檀走了。
      陈荷卿站在原地很久,才离开。
      陈等不放心她,搬过来和她一起住。等陈荷卿回到家时,他已经睡了,饭菜放在电饭锅里热着。
      陈等拉下脸面请教刘丹慕怎么做饭,总算可以入口,看陈荷卿吃的少,他就天天变着花样做,每天在厨房鼓捣菜谱。
      陈荷卿逼着自己吃下一点,洗过澡以后,她坐在沙发上,从钱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很久没有用了,里面有一百二十万。她攥着这张卡,久久出神。
      和龙舒檀分手以后,陈荷卿苦苦支撑着陈等的医药费和生活费。地下室她住过,洗碗的活她也干,顶着名校的光环,她潜行于社会的角落,忙忙碌碌,永远没有尽头似的。某一天,她的银行卡接连两天收到了匿名打款,总共一百万,除了自愿赠与四字,没有任何信息。陈荷卿想过是顾廷君,想过是江河英,甚至连那个生她下来的男人也想过,后来一一排除,毫无头绪。
      七年,中间陈等等到了肾源,她不得已碰了这笔钱,可是上天没给她苦尽甘来的剧本,陈等很快出现排异反应,好不容易活下来,她带着他转到工作的城市,为了更好照顾他,也是为了这里更好的医疗资源。
      她放弃考研,放弃进修,本科的学历远远不够,毕业以后只能去一家中型公司当销售,即安桉。
      好在,她走到现在的位置,把钱一点一点存进这张卡,只等找到那个人,她就连本带息还给那个人,并且表达感谢。好歹,在那不见天日的时候,是这笔钱给了她安慰。像龙舒檀陪在她身边的日子一样。
      陈等起来洗漱,陈荷卿正在做早餐。他抹了把脸:
      “姐,放那儿吧,以后家里的饭我来做,我昨天刚刚学了新把式,保证你喜欢。”
      “去洗漱吧,快好了,做了你喜欢的蛋羹。”
      陈荷卿笑道。陈等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愉快道:
      “好吧,晚饭要让我做,这个不能和我抢了。”
      陈荷卿把早餐摆放好,笑着等他坐下。陈等迫不及待地尝了蛋羹:
      “和以前一样好吃,姐,把你这碗也给我吧,这个不够我吃。”
      陈荷卿笑着把自己的那碗推过去:
      “知道你爱吃,多做了点,厨房还有。”
      没有斗嘴。陈等不自在地点点头,又道:
      “姐,快吃吧,不是还要上班吗?”
      陈荷卿吃了一片面包,喝了一杯水牛奶,上班去了。陈等特意放慢速度,等她走了,立刻起身把所有蛋羹处理掉,太咸了。陈等想,可能是烦心事太多,所以姐姐才这么心不在焉,他要努力把家里打理好,做一个温暖的港湾。
      陈荷卿去的早,回来的晚,陈等把所有活包揽下来,她无事可做,就蹲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含娜打不通她的电话,托以前的同学给陈荷卿传话,说她明天在商贸大楼的咖啡馆等她。
      陈荷卿赴约了。赵含娜打扮得体面,脸上的伤痕却不加遮掩。陈荷卿不喜欢咖啡,拿着勺子在杯底划来划去,她应该给点什么反应,事实上她什么表情也没有,空洞洞的。
      赵含娜挽起袖子,露出更多伤痕:
      “我没想站在你的对立面上,他打我,专挑看不到的地方打。”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也不是卖惨,你太幸运了,光明正大,意气风发。我在上海卖笑,比别人更拼命,你轻而易举得到了我要的。你觉得我追求顾廷君很多年,是因为喜欢他。不对,我谁也没爱过,包括生我养我的父母,我给他们钱,给他们优渥的生活只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我利用他,利用我的一切,得到钱,得到名,如果把这些拍成电影,不知道被多少人唾弃。”
      “你不知道顾氏为什么要针对安桉吧?顾金或是个变态,他喜欢你们董事长,你们董事长丢下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前年两人又搞在一起,没想到又分手了。真恶心,都是男人。哦,对,其实我非常讨厌什么同性的真爱。所以从头到尾,我都非常讨厌龙舒檀,我恨不得你们永远成为仇人,永远不能见面。我没和你说过吧?”
      “陈荷卿,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成了杀人犯。我把自己丈夫杀了。他现在还躺在别墅的冰柜里呢。真不容易啊!分尸比我想的难多了,我把刀磨得很锋利,结果骨头太硬,几下就砍坏了。”
      “当然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但是不能比我好,我希望很多人都看到你,喜欢你,但我一定要是你最好的朋友。”
      “说背叛,是你先背叛我的,其实顾金或打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如果他是你多好啊!我很快就要坐牢了,如果我再不出现在你的人生里面,我就只能是个一笔带过的虚荣自私的女人了吧?”
      “你还想听吗?我接着说。刀坏了,我去买,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裙角被顾金或的血弄脏了。就是这件裙子,我身上这件,你记得吧?你说我穿这件好看,可惜被他弄脏了。走到厨房,我又拿起刀开始工作,顾金或的身材不错,脸也保养得不错,哪里都不错。我以为他心硬,结果拿出来一看,没什么两样,都是血,和猪心差不多。你知道,我家以前杀猪的,我爸喝醉就喜欢一边打我们一边骂我们是猪杂种。”
      “你说你有能力以后就要回头去拉还在泥潭里的女孩,但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我要把你拉下地狱陪我。”
      “被我吓到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好了,和你开玩笑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爱你胜过所有。回去等等吧,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时间也到了,就不打搅你了。走了。”
      赵含娜起身,微笑着放下钱。然而下一秒,她像疯了一样,上前狠狠咬住陈荷卿的肩。众人被这边的动静吓坏了,连忙上前拉人。剧烈的疼痛似乎激不起陈荷卿的反应,她怔怔地倒在靠背上。有人从旁边抱住她,护着她,赵含娜被拉开以后,变得平静下来。警察来得很快,她被带走的时候笑得开心:
      “永远记得我。”
      “没事吧?我是这儿的老板,唐涟姝,很抱歉让您受惊了。”
      是刚刚护住她的人,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陈荷卿直起身子,眼睛眨了眨,有了些许神采:
      “谢谢,我可以在这里坐着吗?”
      “自然,咖啡不符合您的心意吗?我看您一口都没有动。”
      “我不喜欢咖啡。”
      “嗯,那来一杯拿铁吧,黑咖啡太苦,生活更需要一点甜头。我请你。”
      说完,她走去柜台,不一会儿又端着一杯拿铁回来。陈荷卿更想一个人静静,刚刚的话应该是个很大的冲击,她应该要时间缓缓。可是面前的人没有恶意。她尝了一口,牛奶中和了咖啡的苦,混着香醇,流连唇间。
      “今天的阳光很暖和,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便。”
      陈荷卿说完,手指碰了一下斜照在桌面的阳光,眼睛抬起,看着窗外,手放在阳光下,渐渐感受到一阵暖意。
      陈荷卿下班以后天天去那家咖啡馆,一杯拿铁,一个远离人群,靠窗的位置。那个老板总会坐在她面前,两人一言不发地喝着拿铁,看窗外的人流,车流。有时候陈等要来,她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陈荷卿说不清,坐在这里会很安心,很平静。工作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其实一切都好,就是突然之间变得很沉重,可能是她肩膀没那么硬了,抗不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什么人看,但还是想说,每个人物都不完美,可以批评,可以谴责,完全接受。文笔,行文,情节等等,所有方面都接受批评。挨打要立正,有则改之,无则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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