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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识君 ...

  •   妖君让我学的有限,只用学《醉美人》,舞姬教给我的无限,什么都教,我不忍让两个人伤心,决定两个都沾点边,这样的后果就是,《醉美人》跳得好,别的舞略懂皮毛。

      要从一堆皮毛中挑个跳得好的舞,这是个难题。

      思来想去,最终我跳了一支《惊鸿舞》。

      这支舞我跳得不算好,学会之后也没有机会能在妖君跟前跳上一跳,或者说,除了《醉美人》别的舞他都不感兴趣,千辛万苦学会的一支舞就这么荒废了,隔很久再重新拾起来,不用想也能知道肯定跳得不怎么样。

      之所以挑它仅仅是觉得它叫惊鸿,我也叫惊鸿,惊鸿跳惊鸿,这样才对头。

      琴音渐起,我跟着陌生又熟悉的调子翩翩起舞。

      出门的时候太子担心我受凉,给我披了一件较为厚实的白色外衫,如今随着我舞动的动作,外衫顺着肩膀滑落在地,身上松垮垮的衣裳也往下掉了掉,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

      太子的眼神直勾勾落在我身上,目光不经意瞥见偶然露出的春光,他红着耳朵忙低下头去认真抚琴。

      看似专心,琴音却早已乱了。

      我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凑过去挨着他舞动身体,从他指尖流出来的琴音果然更加杂乱,断断续续的,好像弹琴的人正在努力按捺着什么。

      素白的手搭在他肩上,一路往下在背脊流连,我能清晰看到他瞬间紧绷成一条直线的腰杆,身体微微颤抖,奏出的调子不成曲。

      那被发丝稍稍挡住的耳朵,染上几抹酡红,我忍笑道:“殿下,惊鸿这支舞跳得……啊!”

      突然碎裂的长琴发出刺耳声响,琴弦啪地崩断,在太子白净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我吓得惊叫出声,太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将我搂进怀里,微微侧着身子,把我挡得严严实实。

      “别怕。”他一手搂在我的背脊,一手覆在我的后脑,身上淡淡的兰香扑入鼻中,令我心安了几分。

      “什么人?”安抚好我,他扭头朝后方扫视一圈,温润的嗓音透着不容冒犯的寒意。

      没有回应。

      他抱着我的力道紧了紧:“来人!”

      很快就有一堆侍卫呼啦啦涌来:“殿下有何吩咐?”

      他道:“搜宫,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

      “是!”

      侍卫领命退下,他松开我担心地上下打量:“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摇摇头,抓起他的手:“我没事,倒是殿下你受伤了。”

      “这点伤不打紧。”他反握住我,“只要你没事便好。”

      我看向裂成两半的琴:“方才是……”

      他说:“有人暗算,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清楚他的目标是我还是你。”

      “惊鸿,这里太危险,我先送你回房。”

      一族太子在自己家里遭人暗算,这不是件小事,对方藏身在何处,是什么身份,怎么进入戒备森严的狐宫,目的是什么,进来多久了,这些都需要一一查明。

      太子不由分说牵起我回寝宫,留下一个侍女和几个侍卫护着我后,转身就要离开,我急忙拉住他:“殿下。”

      他疑惑回身,只当我是害怕,摸着我的头说:“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不是。”我垂眸看向他的手背,“你的伤先处理一下。”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莞尔一笑:“不碍事的,你乖乖等着我。”

      说完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了。

      妖宫里的氛围很快就沉重下来,我坐在寝宫里,听着外边传来兵甲“锵锵锵”的摩擦声音,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

      好像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

      寝宫一应俱全,有侍女陪着我仍觉得空荡,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背后没由来感到一阵凉飕飕,仿佛被什么人在暗中盯着,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同一条虫子爬上脊背,让人瘆得慌,

      见我坐立不安,侍女犹豫着开口:“公子,您别太担心,殿下处理好事情就会回来了,您与殿下外出的时候膳房炖了温补的鸡汤,奴婢为公子盛一碗过来如何?”

      “等等,我——”心里害怕不想一个人待着,我作势拦人的手伸至一半,侍女已经跑出去了。

      寝宫顿时只剩我一人,独处偌大的空间,那种不安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发慌越来越强烈,我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而往往出现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果然,不是好事。

      就在我稳住心神想要出去看看情况的时候,鼻尖飘入淡淡的龙涎香,紧接着眼前骤黑倒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之中,

      我被掳走了。

      在重兵把守的妖宫,被人掳走了。

      不知道太子发现我被人掳走会做出何种反应,反正,我挺惊讶的。

      我在金碧辉煌的洞府醒来,桌椅是金的,茶盏是金的,到处都是金的。

      下床后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脚下踢到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颗红色的明珠。

      往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去,是绿色的明珠,再远一点,蓝色的、紫色、晶莹剔透的、五彩斑斓的……越往里走,一堆明晃晃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把我掳来的人,强忍怒气:“九……萧九,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郎定定望着我:“道歉。”

      “让你生气,对不起。”

      我抄着手面无表情。

      他便大着胆子过来,把我拉到桌前,大手一挥,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出现在眼前。

      他松开我,惴惴不安地说:“山珍海味,金宫洞府,给你,别生气。”

      “什么东西?”我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

      他僵硬地蹦出两个字:“养你。”

      “养我?你从哪儿冒出来这么……”记忆纷至沓来,让强势的话声逐渐弱下去,我惊愕看着面前一脸真诚的人,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可是我这只狐狸精娇气得很,要吃山珍海味,饮琼浆玉露,住金宫洞府。”

      “九郎,你养得起我吗?”

      往事乍现,我呼吸几乎滞了一滞:“你……你记得?”

      他点点头:“嗯。”

      声音极浅的一声嗯,让我沉默许久。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低下头:“对不起,不该,为龙王说话,让你,难过。”

      “不要生气,好吗?”

      “我,错了。”

      “打我,我给你,出气。”

      我怔怔望了他半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泛疼,泛酸,觉得生气,又觉得无奈。

      “喜欢的时候有求必应,不喜欢了多伤人的话都说得出来。”被他怎么指责的场景记忆犹新,我别开目光,“萧九,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容易哄骗的玩物吗?”

      他着急地一把抱住我:“没有,不喜欢。”

      “只会喜欢,你。”

      “不生气,我错了。”

      “说得好听。”什么好赖话我都听过,才不吃这套,我冷漠推开他,“你明明知道我最恨萧照影,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他眸光暗下去:“我不对,做错了。”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你就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猛摇头:“没有,骗你,我对你,是真的。”

      “你让我怎么信你?”我拔高声音质问,又徒然压低,“萧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他呆呆点头。

      我凶狠地说:“那你现在就把心给我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好。”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应下。

      我惊道:“你……”

      而他已经主动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把心给你,就不生气,好不好?”

      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从掌心传来,直击心灵,让我不由自主地乱了心神。

      在我掌下就是一颗鲜活的心脏,只要我稍稍一使力,就能把它挖出来,从此世上再无萧九这个人。

      我在心里问自己:莫惊鸿,你要把它挖出来吗?

      没有答案,只是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涩痛,这阵涩痛就像无形的墙堵在心口,积压着所有的喜怒哀乐。

      我握紧拳头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用力推开他:“你是傻子吗!没了心你就会死!”

      他被我推得往后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说:“我不怕……死。”

      “不怕死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死,你就不可以死!”随手朝桌上一指,我没好气道,“你要养我,还差琼浆玉露!”

      他愣头愣脑看着我。

      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的意思,着急忙慌冲到桌前,从茶壶里倒出一杯不知名的东西,然后递给我:“琼浆玉露。”

      我睨着他手中的杯子:“你哪来的琼浆玉露?别是随便拿了什么酒诓我。”

      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

      我才不信他能拿到真的琼浆玉露,这玩意儿天上才有,所以他肯定是诓我。

      我无比确定,九郎就是在诓我。

      看在他真心实意道歉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勉强配合一下,假装这真的是琼浆玉露。

      夺过杯子,我被他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心下来气咒骂道:“笨死了!”

      “那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他收起笑容,露出些许小心翼翼生怕让我不开心,笨拙地挽留:“不去妖宫,不去狐宫,我们两个在这里。”

      “那不行,大仇未报,我需要妖君的助力。”

      还有太子殿下的事,狐王给了我三日的期限,三日内我势必要给太子一个结果。

      其实是用不着三日的,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之所以答应这个期限,不过是因为我那见不得光的私心。

      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我承认,自己贪恋太子给的温情。

      眼前人的眼神一点一点暗下去,我于心不忍,认命似的轻叹:“我可以和你在这里小住几日,就当做养病了。”

      九郎抬头目光炯炯盯着我。

      我握拳抵在唇边清咳:“我一声不吭失踪,太子殿下必定会忧心着急,待会儿你代我给他传个信报平安。”

      不出意外,这封信便是我和太子此生最后的联系了,信中要说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信。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其情之深意之重不用多言。

      我是过来人,知道忘掉一个人有多困难,萧照影杀我至亲灭我族群我都没能忘了他,可见想要彻底断绝太子对我的念想几乎不可能。

      承蒙他偏爱多年,我没有什么好报答的,那就给他留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做个念想,好过什么都没有。

      我用凡人的文字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写完我们之间的,就写和他有关的,和我有关的,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事也往里头写,全部写完后又留了一遍音,才让九郎送去妖宫。

      有句话我没往上面写,我觉得,这句话由我自己亲口和他说最好:如果能活下来,我就……

      就怎么样?如果能活下来万事皆有可能,但我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了,所以就不告诉他了。

      洞府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更深露重,我搬了一根矮凳坐到洞口,天幕清朗无云,银月高悬。

      我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月亮,夜色中一个欣长的身影忽然闯入视线,我放下手坐正身子,有片刻的诧异:“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明明才离开半个时辰不到,这里离狐宫有那么近吗?

      九郎一言不发走到我跟前,许是因着身上披了寒露,所以感觉他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他就那样定定站在我面前挡去皎洁的月亮,被笼罩在洁白如霜的月华中,清冷,矜贵。

      我觉得怪怪地,仰头望着他:“九郎?”

      他伸出手来碰我的脸,接触到他指尖的那一刻,我瑟缩了一下:“你的手好凉。”

      他顿了顿,收回手道:“怎么还不休息?”

      我说:“在等你呀。”

      他默了默:“外边天寒,先进去。”

      设下一道禁制挡住外边涌进来的晚风,他二话不说牵着我进洞府。

      被强行按到床上坐好,我疑惑地问他:“信送到太子殿下手中了吗?”

      “送到了。”他的声音淡淡的,曲身蹲在我面前,为我脱去缎靴,“刚好在林中遇到外出寻你的太子,是以省去了大半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

      冰凉的大手变得温热,小心握着我的脚,略带薄茧的粗粝手指在脚心细细摩挲,痒得我下意识想要把脚抽出来。

      “好痒……”

      九郎敏锐地察觉我的小动作,手上的力气稍稍加重,在不弄疼我的情况下把我的脚握得更紧,我抬起另一只脚虚虚踩在他肩上,试图把他踢开:“你做什么?”

      他没说话,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在我疑惑地注视下,他低下头,俯首在我脚背落下无比虔诚的一吻。

      “……”

      我一言难尽:“你竟是有这种癖好。”

      比妖君还会玩。

      他对我的揶揄充耳不闻,歪过头同样在我踩着他肩膀的那只脚背吻了一吻,才抬起头来看我,银箔面具后的深邃眼眸溢满令人难以抵挡的深情。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热:“九郎,你好奇怪。”

      他托着我的双腿平放到床上,站起身来,一手抚摸着我的脸,温柔的动作带上了几分霸道的占有欲:“想你了。”

      我不禁失笑:“才分开多久你就想我,情话说得太假了。”

      他说:“看不见你就会想。”

      我说:“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他再次沉默,只是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四目相对,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心跳骤然加速,嘭嘭嘭地像要跳出胸口,我突然就有些喘不上来气,捂着心口伏倒在床上。

      “怎么了?”他惊慌俯身扶住我。

      我忍着不适,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摇头:“你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我……”

      我心里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我就是难受。

      “好,我不看你。”九郎矮身坐在床沿,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脊,温声安抚。

      等我缓过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他起身似要离开,我忙不迭地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他回头对我微微一笑:“给你倒杯水。”

      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带上了委屈,我说:“我不渴,你不要走。”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回来,摸着我的头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我咬咬下唇:“我困了,你和我一起睡。”

      他将手从我的头上挪开,转而抚上我的脸,眼里含着温柔似水的笑意:“好。”

      床铺够大,容纳两个成年男子不成问题,上面被精心地铺上了毛茸茸的白毯,我半个身子缩在被子里,趴在床毯上拨弄上面的绒毛。

      不拨弄的时候绒毛是白色,手在上面划过,颜色就变暗了,再拨过去,又恢复白色。

      我玩的正津津有味,柔软的床毯忽然塌陷下去一块,扭头一看,是九郎脱好外衣上了床。

      长臂一捞他将我揽进怀里,坚硬的下颌抵在我额头上,不属于自己的滚烫温度传来,我身子不禁软了一软。

      “明日是凡间是花灯节,你想去看看吗?”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仿佛能够蛊惑人心令人沉醉,我慵懒地靠在九郎胸口,听着头顶落下来的低沉嗓音,身上燥热渐起。

      我伸出指尖在他胸口画圆,笑着回:“好啊。”

      “别惹火。”手指被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传入耳里的好听声音带着沙哑的隐忍与克制,然后是惩罚一样的亲吻落在额头。

      我毫不畏惧地挑衅笑笑,意有所指:“九郎,我突然不想睡觉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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