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穿梭时间》细雨带微风

5、第 5 章

　　五月伊始，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途经小县城。早被扔进衣柜里的毛衣也被陆清回重新拿出。

　　阿嚏！

　　楼下的陆清回搓着手臂取暖，看见蒋绪安下楼赶紧招招手：“快走快走，冷得我都快僵硬了。”

　　说罢他上前拽着蒋绪安的书包袋子，一股脑地往前冲：“咱们今天去吃牛肉面吧，正好暖暖身子。”

　　彼时国企大院里住的大多是本工厂的职工，再加上配套的小学和中学，往往一家三代都在这里生活。

　　围绕着居民区，小商小贩们做起了生意。从大院出门到学校，一路上早餐店、杂货铺还有农贸市场一应俱全。全县城唯一一家面包店也在这里，陆清回第一次吃到蛋挞就在这家店。

　　早餐店大多也干净实惠，附近上班上学的没时间做早饭，往往选择在路上去早餐店解决。

　　蒋绪安听罢顿了顿脚步说：“我等你吃完，我已经在家吃过早餐了。”

　　陆清回也没多想，可当他们进入面馆，望着对面的小孩，再次问道：“你真吃过早餐了？”

　　“吃过了。”蒋绪安说。可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自己也觉得尴尬，低头假装研究桌上的菜单，不再理会陆清回。

　　这小孩怎么这么别扭。陆清回叹气，朝店主喊道：“张阿姨，再来一碗二两的牛肉面。”

　　蒋绪安抬头瞪向他：“我吃过了。”

　　陆清回白了一眼：“我有说给你点的吗？”他拿筷子敲敲碗沿，“你回哥等你等饿了，自己吃两碗不行啊。”

　　蒋绪安不再言语，只是当牛肉面被端上饭桌时，陆清回把碗朝他面前推了推。

　　蒋绪安看看面又看看他，陆清回咧咧嘴角：“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了呗。”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响，打破了蒋绪安最后的矜持。他拿起筷子将脸埋在面碗里快速吃面，氤氲的雾气萦绕而上，结成细微的水珠挂在他的发梢。

　　恍惚间陆清回听见他喃喃：“我会把钱还你的。”

　　这样的时间一连持续过四五天，陆清回倒也不计较这点早饭钱，只是有些不解：“安安，你做错啥事被你爸妈惩罚了吗，早饭钱都不给你了。”

　　没道理饿着一个孩子，不给早饭吃啊。

　　蒋绪安却只是摇头。

　　而那天傍晚，蒋绪安找上陆清回：“今天放学你别跟我走了。钱，我过几天就会还你。”

　　陆清回一听怒了：“谁要你还钱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搞得那么神秘还不告诉我。”

　　蒋绪安并没有给他多余的解释。

　　十多岁的小孩攒下几十块能做些什么。陆清回以己度人，大概就是买辣条玩具小说。

　　他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春节父母带他去拜年，在王者峡谷里狠狠教育了十岁的表弟后，表弟神秘地把他拉进卧室拿出一个笔记本：“表哥你太厉害了，我要和你分享我的秘密。”

　　陆清回面朝下倒在床上，呈大字状：“没兴趣，你去客厅给我拿几个砂糖橘进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捡到一块石头都能当外太空来物珍藏。二十二岁的他连八卦的热情的都提不起来。可面对蒋绪安的躲闪，他却来了兴趣。

　　也许是因为这小孩有些超乎年龄的成熟，让陆清回这个二十二岁的内心，可以找到一个勉强交流的朋友。

　　陆清回自顾自道：“你不和我走，我还非要跟着看看你要去做什么。”

　　放学后，蒋绪安迅速收拾书包离开，陆清回紧随其后。

　　一路上陆清回缀着蒋绪安十多米的距离，看着他穿过拥挤的放学人潮，却又挤进农贸市场的买菜大军，尔后进入了一家粮油店。

　　这小孩到底要去哪儿。陆清回不解，担心被人群冲散，他急忙快步冲向粮油店。

　　正要进店，拐角处却突然窜出一个人影，陆清回和他撞了满怀，跌坐在地上。

　　陆清回揉揉后腰正准备起身道歉，抬头就看见蒋绪安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跟踪我。”

　　陆清回呲着牙吸了吸气，试图转移话题：“你这反侦察能力真够强，我就跟着你那么一会你就发现了。怎么你属狗的，能闻到我气味。”

　　蒋绪安没有回答，继续俯瞰着他。

　　被个小孩这样居高临下地鄙视，陆清回也来火了。他爬起不甘示弱地瞪着蒋绪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的债主，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现在就把钱还给我。”

　　他说着说着却也不生气了，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一个成年人拿几十块去威胁小学生，过去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做这种事：“算了，你要是不方便说就不说。”

　　蒋绪安认真地思索片刻，下定决心：“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准告诉其他人。”随机他又补充到，“连你爸妈也不行。”

　　陆清回点点头：“行，我答应。”

　　蒋绪安和他指了指前方示意：“就在前面，先去那儿买东西。”

　　陆清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是家床上用品店。

　　店里蒋绪安打开书包，从第二个夹层里掏出塑料袋，里面是一张张小额的零钱。不久后，二人抱着一个枕头回到小区。

　　陆清回不解地问：“你家对你这么抠门，连枕头都要自己买？”

　　蒋绪安没反驳他，只是小跑几步：“快点，再耽误我回家就太晚了。”

　　二人来到小区角落的一栋居民楼，蒋绪安领着他钻进地下室。室内阴冷潮湿，借着天窗撒下的光，陆清回勉强能辨认出眼前的杂物。

　　陆清回不禁打了个寒颤：“安安，我可是听我爸说，小区里不少人会把去世老人的遗物堆在地下室，你没事咱们就快走吧。”

　　蒋绪安冲着黑暗处轻声呼唤：“喵喵。”

　　片刻后一声微弱的猫叫回应了他，一道橘色的身影蹿出。陆清回定睛一看，是只瘦小的橘猫，大概两个月大小，毛发凌乱地交杂，末梢似乎被泥土板结。

　　它环绕在蒋绪安身边，一双小耳竖立着，昏暗中反射出亮光的眼睛扫视四周，在发现陆清回后警惕地盯着他后退几步。

　　蒋绪安轻柔地抚摸它的头顶：“没事的喵喵，他是好人。”

　　陆清回笑笑，孩童质朴的世界观里，保护生命的就是好人。他缓缓蹲下身子，朝小猫招招手示意。

　　也许是橘猫天性中对人的亲近，小猫打着圈向陆清回靠近，慢慢卸下防备，最后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陆清回的裤腿。

　　蒋绪安从包里取出一盒牛奶，撕开包装放在地上，小猫看到后急忙跑上前舔舐。

　　蒋绪安说：“我上周被它的叫声吸引过来，它妈妈似乎一直没出现过，这里就它一只小猫。”说罢又拿出枕头，“这两天突然变冷，我怕它受不了寒冷，想给它买个窝。”

　　小猫欢快地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感谢。

　　阴冷的地下室变得有些许温馨，陆清回却说：“那个，我还是不得不说。猫不可以随便喂牛奶，有的小猫可能会乳糖不耐受。”

　　蒋绪安无语凝噎，半晌后幽幽开口：“你懂得还真多。”

　　陆清回嘿嘿一笑。大学时室友想追一个在宠物店打工的女孩，天天在宿舍里背诵照顾猫狗的注意事项，当时宿舍众人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煞风景，陆清回赶紧转移话题：“这猫的名字是你取的吗，叫喵喵？”

　　蒋绪安说：“不是，我不能给它取名字，这只是一个临时的称呼。”

　　陆清回不解：“名字有什么不能取的。”

　　蒋绪安说：“我家里不允许我养宠物，我没有办法把它带回家，就不能给他取名字。”

　　陆清回更加疑惑：“取名字和带回家有什么关联吗？那我现在管你叫安安，还得把你带回家当儿子养着啊......”察觉到蒋绪安愤怒的眼神，陆清回赶忙闭嘴。

　　蒋绪安思索了片刻，说：“我想名字是种羁绊，如果知晓了名字，就会有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牵连。而我如果给它取了名字，就是主动连起这条线。”

　　他低头看向小猫，小猫似有感应，仰起脸欢快地冲他叫着，抖动的胡须挂着奶珠：“这是一种责任，而我没办法承担。”

　　蒋绪安变得有些失落，他伸手摸了摸枕头：“希望它能活到夏天，走出地下室，躺在炽热的马路上享受阳光。”

　　陆清回却走上前去揪住小猫的后颈，将它转过身面向自己：“喂，小猫，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橘用头顶着他的手心玩闹，陆清回顺势按着小橘的头点了点：“行了傻猫，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就叫你平平吧。”

　　蒋绪安有点惊讶：“你爸妈同意吗？”

　　陆清回无所谓地挥挥手：“我到时候抱着猫睡，猫在我在。大不了我老爸揍我一顿就接受。”

　　蒋绪安看向他，天窗偷来的光落在小孩脸上，狭窄而规整的光块里只能看见他眼波流转。那是陆清回第一次读不出这个十一岁小孩双眸中复杂的情绪。

　　蒋绪安问道：“为什么叫平平？”

　　陆清回说：“它是平平，你是安安。我只希望身边人都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