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橘色天空

3、第 3 章

　　另一边，瑞景澜湾。林晏和等不到叶疏云回复，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看，却发现被屏蔽了。
　　张天强想出这个莫名其妙的还债方式，让人哭笑不得，这中间人还没正式做好交接，说跑就跑，明显不负责任。
　　也是，他们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几乎全程针锋相对，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叶疏云对他坦诚相待？林晏和自我开解，无论是样貌还是职业，叶疏云在他心中都是过关的，这简单的第一关算是没问题，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两人“婚后”相处。
　　叶疏云看起来比较文静，但说话带刺。换位思考，谁愿意跟自己的债主住在同一屋檐下？没有日日提心吊胆都算好的。
　　林晏和想，只要做到互相尊重，自己不没事找事多管闲事，应该不会产生矛盾。

　　第二天早上，林晏和收到叶疏云的信息：我租约还没到期，下个月30号前搬走，来之前会告诉你。
　　叶疏云：我的课表不好调，只有周二下午和周四上午有空。我会等租约到期再搬，不会因为先领结婚证而搬过来。
　　林晏和看出，叶疏云礼貌中夹带着私人情绪，有意无意让他这个债主难堪。
　　林晏和：好的。麻烦发下你的个人信息给我，预约时要填。
　　叶疏云拍了身份证照片给林晏和，并道：如果要填文化程度的话，是本科。
　　对方回复：收到。
　　林晏和看着身份证上年轻的叶疏云，证件照中的他，看起来跟现实一样冷淡，眉目如霜雪，纯净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对自己的学生也这样吗？林晏和心想，是个严厉、不苟言笑的老师？
　　叶疏云的住址是本地第六小学，林晏和有些疑惑，叶疏云的家人呢？为什么落了集体户口？

　　叶疏云哪里知道林晏和对着一张身份证都能想这么多，他每日要教两个班的学生，除了上课，还要备课、写教案、改作业、改试卷，要及时回复每个家长的信息，时不时面对上级的检查、校内组织的活动；作为副班主任，还要处理班里鸡毛蒜皮的琐事。
　　周一到周四晚要给李哲补课，周五六日要兼职，除了吃饭健身洗澡睡觉，剩下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为工作拼命。
　　就是为了还，与他没有太多感情、净会给他找事、一直拖他后腿的母亲叶小英欠下的烂账。
　　纵使叶疏云百般不想与林晏和结婚，也不得不朝这巨额数字低头。他每天累死累活，只为让记账本上那个数字一点点变少，唯有这样，他才能睡得安稳，唯有这样，他才能早日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下午下班前，叶疏云回复完所有家长的信息，发现还有几条靠后的信息未回，其中有林晏和的。
　　林晏和：预约了下周四10点到11点领证，直接民政局门口见。
　　林晏和：麻烦穿正式点，因为要拍照。
　　叶疏云：知道了。
　　事真多，他不屑，又不是真的结婚，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晚上结束李哲的补习，叶疏云再次看到林晏和的信息。这人有完没完？他心想，真是阴魂不散的大债主，名副其实的讨债鬼。
　　林晏和发来的是初版婚后协议，以及一张新借条。他问：看看内容有没有要修改的？下周四一并签字。
　　尽管张天强自身难保，却难得当一回好人，没有狮子大开口，叶疏云应还多少未还多少，都跟林晏和交代得清清楚楚。张天强知道，为难叶疏云没意思，哪怕真把叶疏云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不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叶疏云先看借条，变成了他向林晏和借款46万元整，于3038年12月31日前偿还完毕。

　　婚后协议，一如先前所说，两人划清界线，条条框框，一五一十列明，且林晏和补充了一些细节。例如，未经林晏和同意，叶疏云不能将外人带回瑞景澜湾；未经同意，林晏和和叶疏云不得私自进入对方的房间。
　　除此之外，林晏和结合自身情况，把需要叶疏云在节假日期间，以丈夫的身份陪他回家见家长这一项增加到协议中。
　　这条要求叶疏云在做“丈夫”期间，要适时跟林晏和打配合，尽可能不被他的家人发现破绽。“回家”后，叶疏云不用做家务，只需安静地坐着，礼貌回答长辈们提出的问题，不想回答的可以沉默，由林晏和负责解释，特别注明会和林晏和家人一起吃饭，尤其是父母。
　　此项内容按日计算，每日1000元，每次不超过三日，如超过三日，则超出部分按每日2000元计算，不足一日按一日计算，折现或抵债可二选一。

　　林晏和尽量考虑周全，免得叶疏云以为他在占便宜。实际上，他在拟定协议时觉得自己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明自己是债主，为什么要迁就叶疏云？假如叶疏云恶意逃债，林晏和和张天强凭那张借条跟银行流水记录，足以让叶疏云饭碗不保。
　　叶疏云仔细看完协议，并无太大异议，只是那份协议，没写违约的一方要作何赔偿。叶疏云想，若是林晏和过错在先，自己说不定可以借机还少一笔；若是自己过错在先……
　　呸呸呸，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搞钱才是硬道理，哪有这么多“万一”、“如果”，只要我小心谨慎，不会出岔子的。
　　叶疏云回复：没有意见。
　　隔了一会，林晏和回复：好的。

　　很快到了领证那日，叶疏云特意请了半天假，他9点45分到达时，发现林晏和已在门口等候。
　　叶疏云穿了白衬衫黑西裤，林晏和不仅穿了一身黑色西服，还戴上领结，以表重视。
　　林晏和看到叶疏云，意识到自己的着装与叶疏云不太相称，对叶疏云说：“不好意思，我去换件衣服。”
　　他跑回车内，脱下西服和领结，把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解开了。
　　叶疏云心道：这小老板事还挺多，以后有的是机会二婚三婚，搞这么多仪式，磨叽死了。
　　因为已经提前预约，叶疏云和林晏和一进去，便有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填资料。
　　结婚登记，虽然会登记一对新人的第二性别，但不会对新人的第二性别进行详细核查，主要看姓名、性别、住址等基本信息是否填写正确，以及新人的态度，双方是否为自愿。

　　两人填完资料，工作人员核对他们的证件，说：“资料没问题，你们没有准备结婚照？”
　　林晏和说：“没有，能现场拍吗？”上周末他想约叶疏云出来拍照，可叶疏云说没空，直接现场拍。
　　工作人员指向左前方一间磨砂玻璃屋：“可以去那边拍结婚照。”
　　林晏和：“好，谢谢。”
　　轮到两人拍照时，林晏和看起来愉悦，叶疏云看上去冷淡，连摄影师叫他们俩站近一点，他都有些不情不愿。
　　“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吗？”摄影师有所怀疑，提醒道：“一方强迫另一方是不行的啊，违法的。”
　　“我们是自愿的。”林晏和连忙说，又小声对叶疏云道：“你能不能表现得自然点？”
　　叶疏云只好迅速平复情绪，朝林晏和靠了靠：“抱歉，可以开始了吗？”
　　“行。”摄影师见状，不再多说什么。
　　明明是被迫结婚，叶疏云心想，装模作样，不知道是哪个戏剧学院毕业的。

　　一连串流程下来，待两人拿到结婚证，将近十一点半。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林晏和提出：“中午一起吃饭？”
　　“不用了。”叶疏云烦躁得很，无缘无故多了道枷锁，浑身不自在，“以后除了去你家见你的长辈，其他时候我不会和你同桌用餐，我们保持距离比较好。”
　　林晏和意识到，现阶段不能给叶疏云制造太大压力，只能作罢：“好。到车里把协议签了？”
　　“行。”
　　叶疏云看着纸质版协议，跟电子版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协议和借条都是一式两份，签好后，他拿走其中一份，驱车回出租屋附近吃了碗云吞面，赶回去午休，下午还有课。
　　林晏和看叶疏云脚步匆匆，上次见面这样，这次也这样，可见这笔债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到底是什么家庭环境，逼得他步履维艰？

　　富贵楼是叶疏云毕业后租的第三个出租屋，属于无物业管理的老旧小区，共有六栋楼，取“吉祥如意、荣华富贵、幸福美满”之意。说来讽刺，叶疏云跟这三个词毫不沾边，住富贵楼，欠富贵人士的债，哪怕搬去瑞景澜湾，穿起龙袍不像太子，依旧是叶小英口中“低贱的废物”。
　　再坚持几年，只要还清债务，就能直起腰来，活得像个人样。叶疏云看着屋内简陋的布置，除了生活必需品和工作物品、自购的小家电、卧室里那张打折买的薄床垫，其他东西没一样属于他。
　　房东陈姐人好，叶疏云在这住了四年，她都没涨过价，偶尔送些自家乡下种的蔬果给他。他能做好的，只有平时讲究卫生，不故意损坏屋里的物件，每月按时交水电费这些小事。

　　自从领了结婚证，林晏和没再联系叶疏云，只在四月底收到了一笔九千元的转账。
　　5月27日，叶疏云给林晏和转了一万，同时在微信问他：林先生，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这两天可以搬过瑞景澜湾。
　　林晏和：29号吧，我周末在家。
　　叶疏云：谢谢，我下午三点左右到。
　　林晏和：你导航从小区东门进。
　　叶疏云：好的。
　　叶疏云28号晚整理好所有物品，放了一部分到车上；29号上午约了陈姐取钥匙，他早早起床大扫除，防止有卫生死角。
　　陈姐是十点多过来的，叶疏云收拾整齐，她检查一番，发现原有的家具电器基本无损坏，便退还了一个月押金。
　　陈姐说：“小叶，你在这住了三年多，你要走，我一时还不舍得呢。”
　　叶疏云说：“这些年多谢陈姐您的关照，祝您以后一切顺利。”
　　陈姐笑着点头：“好，你也工作顺利，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