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橘色天空

14、第 14 章

　　原本林晏和今年要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年夜饭，只是林爷爷前段时间住院，出院后要静养，所以大家年初一再回去。
　　叔叔提出，小辈们陆续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往后年三十各过各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接出城里到酒店吃，一来一回显得折腾；一大群人回村里吃，厨房小难施展，且做晚饭没有做午饭方便，不如等大年初一再聚。
　　林晨说，跟爷爷奶奶商量后再定。

　　林晨依例做了六个菜，胡萝卜玉米排骨汤，玫瑰豉油鸡，酸菜鱼，金玉满堂，蚝油生菜，桂花千层糕。
　　叶疏云夹了酸菜和鱼片，打算开开胃。
　　林晏和说：“爸、妈，我和疏云看过了，兰庭不错，我们什么时候去预订？”
　　季夏：“你们问清楚了吗？”
　　林晏和说：“没有详细问，只是看了看。”
　　林晨问：“你们想订七月还是八月？有没有具体日期？”
　　叶疏云道：“暂定八月。”
　　“日期有没有讲究？”林晏和问，“要不要看日历算八字？”
　　季夏摆手：“没有，你们决定。”
　　林晏和看向叶疏云：“8月8号，或者18号？”
　　叶疏云说：“8号吧，七月底准备，应该不用花很长时间。”
　　林晏和这日子选得随意，主打好听吉利，估计很多人会选这天摆酒。

　　林晨问：“你们打算邀请哪些朋友同事同学？有没有算过人数？”
　　林晏和说：“我和疏云想一切从简，我的朋友同学，预计两桌。”
　　林晨疑惑：“有生意往来的伙伴不请？”
　　林晏和摇头：“不请。”
　　叶疏云说：“爸、妈，我这边就我一个，没有亲戚朋友，不请同事同学。”
　　“疏云，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和同事吗？”季夏担心叶疏云为了省钱，不敢提要求，“结婚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一次，我和你爸希望你们办得体面些。”
　　“不骗你们，真的没有。”叶疏云说，除了学校的同事，唯一跟他比较亲近的人，就是林晏和，“我们学校的老师结婚，大部分人没请领导同事，不能为了请而请。”
　　林晏和说：“妈，现在不兴请同事，没必要。”
　　林晏和和叶疏云意见一致，季夏只得道：“我们尊重你们的意思。”

　　说来奇怪，叶疏云从没提过他的家庭背景，只由林晏和寥寥几句匆匆带过。叶疏云籍贯何处，父母姓名年龄工作，家中长辈兄弟姐妹几何，林晨和季夏一概不知。叶疏云甚至没加林晨和季夏的微信，林晏和也没有拉叶疏云进家族群。
　　细想之下，不合理的地方比比皆是。
　　林晏和以往交往的对象，林晨和季夏对他们不算知根知底，起码有所了解。可这叶疏云，除了年龄职业，其余一概不知，很难不引人怀疑。
　　季夏笑容和蔼：“疏云，你看准备办婚礼了，你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到什么程度，不用通知他们吗？”
　　林晏和去年跟林晨和季夏说过，不要提叶疏云的家人，原以为成功蒙骗过去，谁知季夏仍不放心，突然发问，直击要害。

　　其实所有问题，叶疏云很早以前打过草稿，林晏和一直尊重他，没有故意打探他的隐私，他原想安分安稳地在瑞景澜湾住几年，日后跟林晏和好聚好散。
　　父母这一关，往往最难过。
　　叶疏云不想再让林晏和替他解释，他放下手中筷子，对季夏和林晨道：“爸、妈，对不起，之前是我没有向你们说清楚。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我的母亲叫叶小英，以前是便利店店员，在我上大学时病故，她从偏远的农村出来打工，我不见她跟亲戚有过往来。我跟同学基本不联系，也没有交过朋友，所以婚礼无人可邀请。是我不让晏和告诉你们的，我怕你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是我的错，你们不要责怪晏和，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叶小英向张天强借的是私债，张天强人在国外，即使林晨和季夏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字字有力，不卑不亢。假如季夏继续追问，便是揭人伤疤了。
　　叶疏云从来没想过卖惨，事实就是事实，他一直牢牢记着他这三十年是怎么走过来的，这件不光彩的事，他想永远烂在心底。
　　叶疏云的话意外地平静，仿佛一颗小石子扔进水里，浅浅地泛起涟漪，随即沉底。在他脸上，林晏和看不到任何愤怒、悲伤、无奈，仅余真挚——“我家境贫寒，但我与林晏和互相喜欢”。
　　林晏和一时五味杂陈，叶疏云明明可以甩锅给他，他解释几句，季夏很快心软，加上又是春节，定不会闹不愉快。
　　季夏和林晨沉默。没想到叶疏云是这样的家庭环境，确实配不上林晏和，且是个beta，什么时候能怀上都不好说。
　　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心里有意见归有意见，季夏和林晨不想当恶公婆，既然林晏和喜欢，那叶疏云必定有他的优点，说话稳重妥帖、做事积极熟练，勉强过得去。

　　未等林晨和季夏发话，林晏和抢先一步：“爸、妈，两情相悦更重要，家境出身属于不可控因素，过日子要两个人共同努力。”
　　林晏和每次都维护叶疏云，林晨感觉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林晨问：“你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林晏和轻松一笑：“能有什么事？你们忘记去年，姑姑他们说了什么吗？我们不说，就是因为说出来，你们或多或少会介怀。我不喜欢疏云，干嘛跟他领证？干嘛把他带回家？”
　　在季夏眼里，林晏和条件优越，不会缺少追求者，只有他不想追的人，没有他追不到的人。可惜林晏和和叶疏云已成合法夫夫，根本不容她和林晨反对，总不能因叶疏云家境不好，逼他们俩离婚。
　　季夏努力平复情绪，提醒自己要接受事实，尊重林晏和的选择。过年不能吵架，过完年也不能吵架，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

　　“你们的意思爸爸妈妈理解了，以后我们不会再提这事。”季夏深知，林晏和笑归笑，若她再针对叶疏云，保不准林晏和会立刻拉着叶疏云走人。
　　季夏忙向叶疏云道歉：“疏云，是妈妈冒犯了，跟你说声对不起。”
　　叶疏云从小生活环境恶劣，他知道嘴甜的孩子有糖吃，大部分时候，只有听话温顺，大人们才不会拼命批评你指责你。与之相反，你越是反抗，他们越压迫你。
　　所以，用真诚打动林晨和季夏，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叶疏云说：“怪我，心里压力大，不敢跟你们直说。现在把话说开，感觉轻松了，非常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以后我会为这个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叶疏云的沉稳让林晏和佩服，哪怕身处劣势，也能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尊严。若不是场合不对，林晏和真想说一句“演技真好”，只是叶疏云踏实勤恳，林晏和实在不忍心调侃他。

　　林晨拿起筷子，扬了扬下巴：“都吃饭吧，菜都凉了。”
　　此事暂时揭过，林晏和说：“爸、妈，摆十桌够了吗？”
　　季夏说：“十人一桌，先订十二桌。万一来的人多，位置不够，不好安排。”
　　林晏和：“好的。”
　　季夏问：“伴手礼是你们准备，还是我帮你们准备？”
　　“我们准备就好。”林晏和说，要是全由季夏操办，他和叶疏云硬着头皮都要上。
　　“我列个清单给你，你们看着置办。”季夏很是上心，数着指头盘算：“哎呀，今年结婚酒，明年就是满月酒了。”
　　林晏和：“……”
　　叶疏云：“……”
　　林晏和淡笑：“妈，这种事情急不来。”
　　季夏说：“晏和，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抓紧时间要孩子。要是你们工作忙，我过来帮你们做饭，顺便帮疏云调理身体。”

　　林晏和心里一个咯噔，为什么越顺着季夏的意思，她反而越来劲？
　　林晏和婉拒：“妈，不麻烦你了。家务这种事，我和疏云一起做，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季夏并非真想打搅他们过二人世界，她嫌林晏和和叶疏云做事不爽快，拖拖拉拉的，办婚礼慢、要小孩也慢。
　　“哎呀妈，你就别操心了。”林晏和劝道，“实在闲得慌，你跟爸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有安排。”季夏正打算去香火灵验的寺庙拜一拜，好早日抱上孙子，“年后我会去一趟济慈寺。”
　　要是烧香拜佛有用，我早就暴富还清欠款了，叶疏云心想。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他认为，这些东西在自己身上，总是不灵验的，季夏的愿望大概要落空。

　　晚上，叶疏云到林晏和的卧室拿换洗衣物。
　　林晏和问他：“我们要分房睡吗？”
　　叶疏云问：“我们还能分房睡吗？”
　　刚才闹了一出，再分房睡觉，恐怕林晨和季夏又生疑。
　　林晏和说：“你想的话，可以。”
　　哪怕林晏和对叶疏云来说不是陌生人，叶疏云也不敢和一个alpha睡在同一张床上，何况他的身体不比往常。
　　这次在春江花悦苑，叶疏云时不时隐约闻到alpha信息素味道，不知道是谁的。林晏和作为一个成熟健壮的alpha，跟他睡三晚，死得会更快。
　　叶疏云不带丝毫犹豫：“分吧。”
　　果不其然，季夏问长问短：“怎么又分房睡？是不是床垫不好？被子不够暖？要不要换新的？”
　　林晏和现编理由：“妈，不是床垫不好。是我和疏云一躺下就说话，一说话就忘记时间，怕休息不好。”
　　季夏略带怀疑：“有什么事不能留到明天说？”
　　林晏和说：“睡前说说话不是很正常？”
　　“行吧，记得拿床厚被。”季夏嘱咐林晏和，“放上电热毯。”
　　“知道了。”林晏和应道。

　　叶疏云洗完澡，林晏和正给他铺床，他关上房门问：“阿姨有没有生气？”
　　“没有，说了几句而已。”林晏和说，撒谎嘛，瞒得一时是一时，“忍忍，很快就过了。”
　　今日一连串事情，弄得叶疏云心里发慌烦躁，洗澡时水温调高了些。现在房门紧闭，窗户只留一条缝，林晏和提前开了暖气，叶疏云竟感到有些热，脖子似乎在发烫。
　　“把暖气关了吧。”叶疏云说，“够暖了。”
　　林晏和没有察觉出异常，关掉暖气：“你冷再开，不过别关窗。”
　　“嗯。”
　　“早点休息。”
　　床铺带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叶疏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林晨和季夏反复怀疑，假如他和林晏和暑假没有完婚，势必引起新的纷争。
　　一步错，步步错。很多事情，从来由不得他选择。
　　也罢，见步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