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之欲》方辰子

11、第 11 章

　　房内一片漆黑，丹恒毫不意外地就着黑色的视野向前走去。他走到床边将床头灯点亮，照亮了方寸之地。

　　“丹恒老师。”轻声呼唤的声音里充斥着担忧，柔和的光线打在一张年轻的脸庞上，橘黄色的光芒点燃在深灰色的瞳孔中央，“你快来看看穹的身体，打自他和你回来开始，就一直喊疼。刚刚甚至疼得直接趴在床上动弹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丹恒看着在洁白床单上蜷缩成一团的灰发少年，又是轻叹一声。他先是抬手揉了揉灰发少女的发顶，沉稳的声线一如既然地化作年轻人可以随时依赖的坚壁，“星，不必担心。穹只是在刚刚和人交手的时候被伤着了，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检查过伤势，不算严重。让他躺躺，缓缓就能好了。”

　　星依旧担心着自己的孪生兄弟，但是她也注意到了丹恒那状态不正常的面色，皱眉担忧道：“刚刚你们在外面说的，我也都注意到了——梁钰她…”她话没说完，就已经说不下去，转而成了另外一句挂怀的担心，“丹恒老师，你要注意一些你的身体。”往日里活泼到没个正形的女孩子，难得地哀伤起来，纠结与犹豫爬满了脸庞。

　　丹恒眼神也暗淡了许多，“我会注意的，你也无需担心。至于…梁钰的事情，你别太自责了。”年轻的老师一眼看穿了学生的内心想法，他不希望这件事成为少男少女的自我束缚。

　　“可是！”

　　爆发只在一瞬间，女孩难以自制地反对了老师的宽慰，但是转眼她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起码不那么激动。

　　星拧着眉头，手不由自主地攥着一旁的床单，洁白的布料上划起一道又一道的痕隙，就像是心脏上的疤痕愈发狰狞。“可是，如果不是我和穹的失误，梁钰她也不会跑出来…她要是没跑出来，就更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有责任心的人往往只会责备自己，而自责往往便是人们陷入迷茫深渊的重要推手，它会带着人的思维不由自主地走向一个极端。

　　少女轻柔到飘忽的声音散在空气里，但又被一只坚定又温和有力量的手拉回了滑向黑色的思绪。

　　丹恒摁住星的肩膀，他弯下腰，和坐在床边的星平视。黛色的眼眸像是一片大海，微风拂过带来的波纹在其中荡漾却始终无法撼动海洋宽宏无岸的体量。“不是你和穹的错，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并非是你，或者是某一个人的错误。它像是一个巧合的圆，无论是梁钰还是你我，都是这个圆上的一份子。世事如此，已成定局。”

　　“这是她自己坚持跑出来的，这就并非是你我所能改变的的事实。你能拦住她一次两次，但你没办法永远的看住她。这是梁钰同学自己选择的因，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果，也是因为她的因才产生的。这并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自责的原因。”话语冷薄无情，不像是这位始终温润如玉的青年能说的出口的话，星呆呆地看着丹恒。

　　丹恒微微叹了口气，“更何况，如果说是谁的责任更大并不是和她同为平辈的你，而是作为长辈的我，没能保护好她。需要自责的人是我，不是你，这不是你的错。”

　　丹恒有些疲惫地合了合眼眸，他继续说，“但是，不论这个因是否是梁钰自己选择的，也不管这个错误究竟是谁的，眼前的果已经摆在我面前——我作为丹恒，我没办法无视，我作为老师也更不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梁钰是我的学生，我要对她负责，你和穹也一样是我的学生，我也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包括你的内心安全。”

　　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神色不再恍惚，哀色却从未消失，“我只是在想，当时，我要是再仔细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的状况。”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的，无论平日里如何爽朗大方，遇见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陷入一个自我的怪圈。

　　“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丹恒老师的错，更不是梁钰的错。”朝气蓬勃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只手悄咪咪地摸上了攥着床单的手，坚定又温暖。

　　“穹，你好点了吗？”星立马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自己孪生兄弟。

　　穹扯了扯嘴角，看上去状态依旧欠佳，却还是撑着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事，那个躲在女生房间里见不得人的家伙又没什么本事，我怎么会有事？”

　　星眯了眯眼睛，猛地抽出被穹握着的手，反手按在穹的腹部，没用多大力气就得到了一个疼得在床上滚成螃蟹的灰猫。“你这还叫人没多大本事？你多能耐啊，穹。”

　　“反正比那个半夜摸到女生房间里的人有本事。”小灰猫疼得打滚，却依旧不忘小声嘀嘀咕咕。星听见他还嘴硬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两个人又想无数次的过去那样打闹在一起。

　　丹恒看见穹这么一插科打诨，将星脑子里的那点伤感被冲走了的场景，也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不愧是双胞胎姐弟，也就穹知道怎么解决星的问题了。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穹率先收手，他一边抵御着星，一边认真地看向丹恒，“丹恒老师，外面还有人在等你吧，你去忙吧，我和星不需要你照顾的。我们可是很厉害的！”

　　“错的不是我们，更不是梁钰，唯一错的只有那个伤害了梁钰的人——一定要将他找到，绳之以法。”穹坚定地说，眼睛里含着火光。

　　丹恒点点头。

　　星刚刚趁着穹说话的间隙沉默了一会儿，摆脱之前那些情绪，她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丹恒老师，这么重要的案子那个警察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参与，而且还会把我们认为是凶手之一？他解释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直觉感觉不对。”

　　丹恒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这就是为什么我刚刚要求跟着他们警方一起行动的原因之一，不只是为了梁钰，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些。”

　　穹听见两人的话，又回想起刚刚听见的门外动静，“那要是那个警察不同意丹恒老师的想法，那您怎么办？”

　　丹恒顿了一下，他有些语焉不详，“他会同意的，因为这个要求对他没有什么不利之处。作为警方的另外一个嫌疑对象，他们很乐意见到我受到他们管控……如果不同意，我也有别的办法加入……”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混过去，星穹两人都没听清，但两人也都不甚在意。

　　丹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那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规定的时间，“你们暂时先呆在这，我现在是嫌疑人之一，没办法送你们回去。所以我稍后会联系学校的人来接你们——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尽快离开才是。”

　　星穹对视一眼，点头应下来。

　　丹恒正转身想出去，又想起什么事情，“你们回去后记得找姬子校长说一句，别管这件事，也不必担心我。”

　　星想说什么，但是看见丹恒那不容置喙的神态，只能点头答应。末了，她小声说道：“丹恒老师，万事小心，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丹恒又抬起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轻笑一声，“我会的，谢谢你的祝福。”

　　丹恒退出房间，合上房门，一转身就看见深发红眸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在看见那深不见底的瞳孔和感受到那意味不明的审视目光的一瞬间，瞳仁便忍不住猛地收缩。

　　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丹恒见他不动作，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站在原地不动，一时半会儿，两人又这么僵上了。凝固到窒息的气氛又只压在了一旁堪称无辜的陈岁岁小姐身上。

　　好在，这一次有人为她解了难。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刃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看了一眼那边，又低头看了眼时间，转身说道：“麻烦的小孩都安置好了吧。”

　　丹恒看见他不再注视自己，微微松了口气，这倒不是他怕了刃，只是他一直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成为他人的注意力核心——课堂上除外。

　　听见他的问话以及那个不是很好听的形容词，丹恒聪明大度的没有选择和他计较，“安抚了一下，晚点天亮了我会叫学校的人把两个孩子带回去——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刃招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的陈岁岁起身，听见丹恒的问题，动作慢了下来，“要做笔录。”言简意赅，却没阻止丹恒的行为。

　　丹恒闻言，对这位警官露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刃看见了这个笑容，但没再回应他，刚刚摘下来的墨镜又被他带了回去。

　　推开门，却发现已经有几人守在门口，他们一身制服——不是常见的警察制服，更像是军人的制服。

　　瞧见刃走了出来，其中一人举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说道：“您安排的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要做什么？”看样子应该也是刚才敲门提醒的人。

　　刃点点头，“屋内有学生，保护好，天亮送去做笔录，等他们的学校来接人。”

　　“是，长官。”那人又行了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军礼。

　　刃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是瞥了一眼他，“我说过，不必喊我长官。”

　　那人微微欠身，“好的，队长。”

　　陈岁岁走在最前方带路，丹恒和刃走在她身后，刃稍微落后于丹恒半步。

　　沉默的气氛徘徊在三人身边。丹恒忽然侧头开口询问身旁目不斜视的男人，“你是军人？”

　　“我是警察。”不假思索的回答。

　　于是，气氛又回归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