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岁晚青山路

3、小可怜

　　第三章小可怜
　　从小学校门口往东走300米就能看到一排商店，有卖面包的，卖衣服的，卖化妆品的和做指甲的。其中在两家服装店之间有一道缝隙，说是缝隙其实也有1米宽，只是和旁边的门店一比显得格外窄小。缝隙上面写着“公共厕所”四字，从这里往里走，就能看到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搬一条凳子坐在这里，旁边摊在一块麻布，麻布上堆着许多没有牌子的衣服，鞋子和袜子，卖的都比外面那几家店要便宜很多。
　　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再走几十米往右转，有一道门，推开门后狭小的空间迅速变得平坦开阔，霓虹灯光从酒吧里往外照，整个世界变得流光溢彩，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酒吧旁边是几家网吧。

　　沈安他们经常去的网吧在最右边的角落里，在众网吧中最不起眼。
　　网吧上面挂的几个字已经摇摇欲坠了，虽然看不出来最开始是哪几个字，但他们都叫它“走占网吧”，名字听着很怪异，不过这么多年叫着叫着也都习惯了。门口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两扇玻璃门，玻璃上还残留着泛黄的纸张碎屑，从门口进去就能看见老板一个人守在柜台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没有招别的人。里面的布景是全黑的，四周贴着黑色卡纸，看起来很酷，顶上开一点昏黄的灯光，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来，这里总是给人一种梦醒时分的感觉。

　　王瑞琪走在前面，面对着沈安他们，边倒着走路边和他们说话，这里的路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给钱，听到没有。”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此时路上没有多少人，更何况是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
　　沈安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两个社会青年围着一个男孩收保护费，更直接点，就是抢劫。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豹纹上衣和紧身牛仔裤的男人，顶着一头黄毛，就差带一金链子了。旁边那人穿黑色条纹衬衫和牛仔短裤，留着锅盖头，脸上还有一条刀疤，看着就很凶狠。

　　这种场景在这里早就司空见惯，因为这里不仅是逃学学生的乐园，更是不少不良分子收保护费的绝佳地点。只要你一个人敢来这里，就得冒着被抢钱的风险。

　　男孩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不过都被自己强压下来，因为这种情况，越害怕越容易挨揍。
　　男孩全程一声不吭，抢他的人都怀疑他是个哑巴，而且看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沾满灰尘的校服，仔细看袖子上面还破了个洞，应该是穿了很久都没换过的衣服。裤子上划满了水笔的印记，裤脚出拖出一条白色长线，也没有剪掉。脚上是一双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白色帆布鞋。这种打扮的人也扣不出几个钱来，很快那两人对他失去了兴趣。

　　那两人也注意到了沈安他们四个，转过头向他们走来。沈安站着没动，脸上表情没变，就这么看着他们，其他几人也都做出防御的姿态，见他们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而且他们四个很显然是一伙的，他们只好直接从几人旁边穿过去，走了。
　　男孩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这时沈安才看清他的长相。男孩的脸白白净净看着很乖，睫毛很长，鼻子上还沾着些灰，头发卷卷的，像极了泰迪的毛，看着很软。很难想象他会来这样的地方，大概是走错了。

　　四个人那天晚上到很晚才回去，沈安10点走的，其他人到12点才回，因为除了沈安，其他人家里基本没有人，沈安怕奶奶担心，每天算着时间差不多晚自习结束就回家。

　　从网吧出去，不用穿过缝隙而是直接往另一边一直走就能看到一个对应的出口。出口的两边是墙壁，中间流着从下水管道排出的水，外面早晨会有伯伯阿姨推着小车过来卖包子和粥，旁边是一家粉面馆，以前奶奶出去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吃早餐。再往远处就是几栋居民楼和一家医院，现在10点的时候，居民楼还亮着很多灯，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只会剩下几盏灯，和星星一起点缀在寂静的夜空了。

　　一栋六楼靠窗的灯还亮着，是奶奶在等他，沈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奶奶，我回来了。”
　　沈安直接走到卧室，把校服脱下来挂到衣架上。
　　“安安回来了啊，学习累了吧，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奶奶，你先去睡吧，我过会才睡。”
　　“好，我先睡了，你要早点睡觉啊。”
　　奶奶的房间不一会儿就熄灯了。等沈安回来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没有等到孙子回来她就睡不着觉，毕竟，自己的儿子儿媳就是在睡一觉后突然没了的。

　　沈安的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摞习题，每天晚上他都会学习，刷题一直到很晚，直到整个寂静的晚上最后两盏灯也熄灭，他才关灯上床，脑子让刚才的题目填充，再次演算，总结。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到别的地方，他才能睡着。

　　校园里有两排樟树，樟树底下是石板凳子，体育课解散时女孩子三三两两结成伴就会坐在这里休息，聊天，或是看着远处的男生打篮球。沈安每天都会经过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多留意了一眼，就看到一个头发卷卷的男生站在树下。

　　此时此刻他正背着书包低着头，看起来很乖。沈安收回目光，继续向教室走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来得那么快。
　　早自习的时候，老师领着一个不怎么高的男孩进教室，指着沈安左手边的位置说：
　　“王宇辰，你就坐这一排倒数第二个吧。”
　　感觉到身侧有一阵风拂过，有种好闻的味道从左侧传来，沈安从困倦中挣脱出来，勉强睁开眼往左边瞟了一眼，居然是昨天那个卷头发的小可怜。

　　小可怜老老实实把书包放进课桌，又从里面拿出早读课本，开始小声晨读。一看就是那种老师都要表扬的好孩子类型。
　　没什么意思。沈安重新闭上眼睛，没再理旁边这个人。

　　因为到高二了，老师按照惯例，怕同学讲小话，谈恋爱，所以桌子都是一排一排分开的，没有设置同桌。教室里人也不多，所以也支持老师这么做。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该讲的小话还是讲。
　　“沈哥，那不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小可怜吗”王瑞琪转到后面对沈安说。
　　“嗯。”
　　不过沈安不想理他，敷衍了一下，王瑞琪只好转回去，转回去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新同学，正巧和他的目光碰上了，小可怜立马收回目光，王瑞琪却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晚上回去的时候，王瑞琪照例嘴碎和沈安说好多最近的趣事和他的看法，沈安在旁边听着，也没搭话。说到新同学的时候，王瑞琪顿了一下，才神秘兮兮地对沈安说：“沈哥，我觉得那个小可怜绝对不简单，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
　　“真的，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居然也在看我，这说明他注意我们很久了。你想啊，一个老实的好孩子，会盯着别人看那么久吗？”
　　沈安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敷衍地“嗯”了一句。随便往周围扫了一圈，眼神却在某处定住了。王瑞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白天还在学校里乖乖念书的小可怜，此刻正着一身正装在酒吧里给人倒酒。
　　“卧槽，我就说这小可怜不简单吧，亏我昨天还以为他是走错路了，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嗯。”沈安也陷入了沉默。
　　小可怜似乎感受到了外面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把视线转到玻璃外，正好和沈安的眼神对上，这次他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仔细打量着沈安。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王瑞琪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连忙咳了几声叫回沈安的注意：“沈哥咱们快点走吧，你不是要10点之前回去的吗，现在已经7点半了，肥猪黑皮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哦。那走吧。”
　　他们离开后，王宇辰擦了擦溅到袖子上的水渍，给客人赔笑：“不好意思，刚刚是我的错，需要给您重新倒一杯吗？”
　　客人本想发脾气，抬头看到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一时也没了脾气，转而调笑道：“小弟弟这么早就出来工作，你家人不管你吗，要不要姐姐养你？”
　　“姐姐好，我爸爸是这的店老板，我是放学来这给他帮忙的。”
　　客人一听顿时没了兴趣，本以为可以勾搭上一个小奶狗，没想到人家家长在这里，而且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这套说辞他百试百灵，别人一听到他爸是这的老板就消了调戏他的心思，不过也有被识破的程度，有一次客人直接和老板聊起他，说他很可爱，羡慕老板能有这么听话的儿子。他站在以一旁不敢说话，本以为会被戳破，没想到老板竟然笑眯眯地接道：“是啊，我也觉得我儿子很可爱。”不过其实酒吧老板还没结婚。
　　下班以后，王宇辰老老实实站到老板面前认错，说下次一定不会再说这种话了，结果被老板摸了摸头，说：“你也不容易，这样保护自己没什么错，况且能有你这样懂事又孝顺的儿子，我也不吃亏。”

　　如果问为什么只看安安不看竹竿，当然是因为安安好看啊，钱钟书先生曾说过：对于丑的人，细看是一种残忍。咱小可怜是文明人，不做残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