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岁晚青山路

2、过往

　　第二章过往
　　“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表达了词人怎样的情怀，我们找一个同学来分析。”语文老师拿着课本在讲台上讲着课文，沈安在台下闭着眼，脑子却是清醒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安同学，沈安同学，你来讲讲为什么要说‘为人民服务’这句话。”
　　睡得正香的小沈安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嘴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妈…不是，林老师，我不知道。”
　　“上课为什么要睡觉？”
　　“我太困了。”沈安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
　　他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林小梅被气的笑了，对他说：“站到后面去，站着不会困了吧。”
　　12岁的沈安还没有罚站经验，第一次罚站就是在妈妈的课堂上，他老老实实地拿着课本往后面走，走到一半突然眼前一白，脑袋嗡嗡作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他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去找妈妈，目光正好和她的对上，林小梅的眼睛里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慌乱和惊恐，他的妈妈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温和微笑着解决的，这是她第一次在沈安面前失态了。
　　他看着林小梅一张一合的嘴唇，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自己很快就没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妈妈坐在他旁边，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扎在脑后，此刻几缕头发已经从皮筋里挣脱出来，垂到脖颈，一双经常闪着光的眼睛此刻却像蒙着一层灰，失去了光彩，眼眶微微发红，平时要烫到没有皱褶才穿上出门的裙子此刻也皱成一团。
　　沈安伸手在妈妈脸上摸了摸，安慰道：“没事，妈妈我已经不晕了。”
　　过了一阵又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她：“妈妈，我是不是脑袋得病了？”
　　林小梅用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眼睛，回答他：“没有，安安有点低血糖，安安没事，妈妈只是想到了你外婆。”
　　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外婆，在他印象中，外婆从他一出生就已经去世了，但他经常在妈妈手机里看到外婆的照片，他觉得妈妈很爱外婆，所以不想再去问妈妈，让她伤心，乖乖闭了嘴。
　　最后林小梅也没有和沈安说什么，只是每天出门前都会在包里放几颗糖。

　　上午第四节课的时候，沈安终于醒了，之前第三节课他都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想听就听，听困了就睡觉，第四节是物理课，他从抽屉里翻出昨天写到一半的练习题出来继续刷，偶尔听到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时他就会抬头看看黑板，但大多数时候是在低头刷题。
　　中午放学之后，沈安还在算一道物理压轴题，老师已经从教室前门出去了，同学们也站起来收拾东西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教室的一下从死寂变得生机，很快教室就只剩下还在学习的和从上节课一直睡到现在的人了。
　　磨蹭了半个小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压轴题又往后刷了几道大题，终于慢慢悠悠地放下笔准备回去了。
　　下午的四节课和上午第四节课一样，都是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写题，偶尔瞟一眼或是被喊到上面去做题，偶尔遇到考试，他也就把考试当做题了。晚自习基本没上过。

　　他和前桌他们一般是晚上出去，因为他们几个除了沈安和王瑞琪，其他三个都在技校，所以他们两个就逃了晚自习出去玩。而对于这件事，老师的态度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瑞琪是不学无术吊车尾，沈安成绩好但又有自己的做事风格，所以只要不太过火也都算了。

　　去的当然是网吧。一般网吧都需要提供身份证，要成年人才能进去，但对于一个小县城的三无网吧来说什么都无所谓，这里有的是不学无术不好好读书的人，只要你给了钱，你是学生也好，社会人士也好，混混也好，都可以来上网。

　　晚上7点。
　　王瑞琪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走在前面说：“昨天狗哥明明跟我说要过来的，今天怎么还没来。”
　　他旁边还站着个肥墩，一个皮肤堪比非洲人，个子高挑的男生，还有沈安，沈安在这一帮奇形怪状的人里显得太过正常了。
　　“他去S市了，别等了。”沈安对竹竿说。
　　“沈哥你怎么知道的？”说话的是那个肥墩。
　　“他和我说了。”“哦。”
　　“狗哥他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黑皮肤男生有点欲言又止。
　　“没有。”沈安表情没变。
　　“那算了，狗哥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也管不着，先走吧，赖次够。”王瑞琪说地很干脆，直接带着一帮人去了沈安早上去的那个网吧。
　　“狗子这么没义气，走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为他践行啊。”肥墩插了一句，不过没人理他。

　　几个人在王瑞琪家楼下集合，从他家去网吧会经过一栋学校。
　　从仅有两栋楼的小学校门口进去，不足百米就能找到一处竹林，说是竹林，不过孤零零立着几根竹子，看着瘦骨嶙峋，单薄得很。径直穿过竹林，里面错落着几处低矮的房屋，房子是用砖砌成，顶上铺着瓦片，墙上敷了泥灰。明月之夕，月光从房顶的瓦缝之间穿过，屋内微光熠熠；风雨之日，雨水滂沱从屋顶倾泻而下，房屋滴水连成线，地面潮湿不堪。
　　沈安的妈妈在这里生活了16年。沈安的外婆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就在这所小学里工作，住学校免费的房子，吃着学校的食堂，一直到林小梅16岁那年，她妈妈因为脑梗去世，林小梅才从这里搬出去。
　　后来学校改建，这里成了县里最好的小学，沈安的妈妈又接替了外婆的工作，在这里上班。不过这些林小梅都没有和沈安说过。不过也没有机会说了。

　　沈安经过自己上小学的学校门口，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沈安十岁那年，妈妈作为家长替他参加家长会，老师点名批评了沈安和隔壁班的同学打架的事情，林小梅主动在全班的家长面前替沈安道了歉，并且表示以后不会再犯，沈安也因为这件事情被取消了那一年期末的奖状。
　　回家以后，林小梅把沈安叫过来，问他为什么要打架。沈安第一次在妈妈面前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话。
　　“安安，妈妈是不是和你说过打架是不是不对的？”妈妈的语气有些生气，没有以前那么温柔。
　　“嗯…嗯，但是是他先打我的。”沈安有点不服气。
　　“那他为什么要打你？”妈妈放轻声音引导他说出实话。
　　“嗯…因为我和班里的人一起…抢了他的文具盒。”说到后面沈安语气越来越弱，盯着地板看，不敢抬头。
　　“那抢文具盒是不是你的不对？”
　　“嗯…是的。”
　　“那你有没有和同学道歉？”妈妈见他认了错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
　　“没…没有。”
　　“那明天去给同学道个歉好不好？”
　　“好。”
　　见沈安还是不敢抬头，林小梅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安安，妈妈没有生你气的意思，妈妈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犯错，但要承认错误并且改正，知道吗？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
　　“嗯，我知道了妈妈，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

　　后来沈安找到了那个同学，同学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不敢接近，他却认认真真弯下腰来给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抢你文具盒，请你原谅我。”
　　同学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好半天才回他话：
　　“没…没关系，我也不该先动手打你的。”
　　“那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我不生你的气了。”
　　见他不生气，沈安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向他伸出手，
　　“那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沈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铭跃，你以后不欺负我就和你做朋友。”
　　“当然不会。”

　　时间回到初中。放学后的校门口。
　　“你真的不打算念高中了吗？”沈安抓着陈铭跃的手，脸上现出少有的着急。
　　“还有什么读书的必要吗？你知道的，我们家那个破烂样，我妈常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我爸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一回家就打我妈和我，打完又装出一幅可怜样，我读书，呵，谁来供我读书。”陈铭跃说着冷笑起来。
　　“但是你的成绩…”
　　“我有什么成绩，”陈铭跃打断他，“我又不是你，一定会上重点高中，将来考到外面大城市去。我只有一点小聪明，而且现在已经用完了。”
　　“.…..”沈安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他只是很难过，难过自己的好朋友会步他爸的后尘，一辈子被困在逼仄的小城市里碌碌无为，而他们曾经一起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没关系的，咱们以后还是好兄弟嘛，高中还能一起玩，以后你要是上大学或是工作累了，也能来这里找我，到时候我带你重游故地。”陈铭跃笑容中带着苦涩。
　　两人相视无语，过了很久还是陈铭跃先开口：“今天就聊到这吧，我有点累了，先回了。”
　　“哦…好。”
　　沈安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未成年人不要去网吧啊，小说不能代表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