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了个不太一样的仙》加贝先生

85、最后任务

　　一月多，天寒，空中落雪。

　　稀薄的雪花飘下，不急不缓，落在地上，便融了，化作一点水。潮黑光裸的树枝间，积了白雪，像是慵懒高贵的白猫卧在上面。

　　山间的白梅初满枝，台阁照水，带粉染青，疏丽清远。山侧的另一片，红意翻滚，姻脂梅，骨里红，嘉卉冠绝。红粉白织，一段香浮人间。

　　青年锦衣白裘，踏着湿漉漉的地，钻入雪景梅香里。白色的狐裘中露出他被冻的发红得脸。他一人欣喜地四处走，看着望着。

　　陈青谷是南方人，就连上大学都在南方，见着雪难免激动万分。

　　周执生不在身旁，陈青谷满山跑，衣摆被污了的雪水弄脏了一节。

　　他正伸手去捧丫杈上的凉雪，结果，系统一滋溜蹦出来，扫了他的兴。

　　「恭喜宿主，完成‘打个比赛’任务。」

　　大抵是因为仙门大会的魁首奖品送到了南明峰，上个副本正式完结，系统这才又诈尸似的蹦出来。

　　陈青谷收敛住赏雪折花的高雅兴趣，一如闺怨妒夫幽幽道：“哟～你还知道出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

　　系统无语：「宿主不要阴阳怪气。」

　　陈青谷白了一眼，“我觉得你很有必要给我解释一下我这破身体暗藏的玄机。”

　　系统有点心虚，若是他有个人样。现在大抵是不敢看陈青谷的眼睛，心虚地挠头。

　　「其实，宿主这身体是经过改造的。宿主可以把这副身体看作封印魔尊魂魄的容器。只要宿主触碰到孚枭，孚枭就会自动被收服，简直比金角银角大王的葫芦玉瓶还好用。」

　　回想起自己先前做的一手准备，陈青谷阴恻恻磨牙开口：“这破身体这么好用，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用法！我天天狗皮膏药似的贴师兄身上不就成了。我还费什么心！”

　　「再重申一遍，我们的总任务是，阻止周执生入魔黑化，将这本平平无奇的书改成独树一帜的顶流之作！」系统贴心道：「本统不告诉宿主，为了让这本小说跌宕起伏，更具可读性嘛。」

　　陈青谷：拳头已经硬了。

　　系统嘻嘻一笑，继续道：「宿主只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等到大结局，就可以回家了。」

　　陈青谷眸光一闪，手按在梅花树上，冰冰凉凉。

　　“我可以不回去吗？”

　　「宿主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那最后的任务是什么？”

　　「“卷成领导”！」

　　系统颇为激动，几乎像是掩泪暴风式哭泣。「宿主“杀”入魔族，登上至尊之位，成为魔尊，解决大boss。谱写一章整顿职场的乐曲！」

　　“听得出来你很激动啊。”陈青谷似笑非笑道。

　　系统咯噔一下乱流，压了压不存在的心。「毕竟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嘛。」

　　“就凭我现在这脆脆鲨体质，只有敌人求着我别死的份。”

　　「宿主现在继承了孚枭渡劫期的修为。当宿主生命受到威胁时，体内的修为会被逼出。虽然至多只能达到合体期，但修仙界大乘期大佬只有宿主师尊一人。所以，宿主还是有逆天的资本的！」

　　陈青谷勾了勾近旁的一枝白梅。

　　花白，绿萼，质轻，气香，味淡，堪为佳人。

　　“那我要是不做任务呢？”

　　「……」系统沉默一阵，好似一团火热被冰水淋透。「任务并没有强制性，也没有时间限制。全凭宿主心情。」

　　陈青谷追问道：“为什么要我成为魔尊？又是增加小说可读性？”

　　系统承认道：「嗯……也不完全是。如果宿主不完成任务，这个世界有崩坏的可能。」

　　鼻尖浮动着丝丝香泽，陈青谷戳戳白梅黄蕊的手指顿住，他轻笑一声，“摆设一样的原著，说是无强制性的任务，人物还行的自由度，以及可能崩坏的世界……系统，你是不是该跟我仔细解释一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说吗？”

　　细雪飘落梅花头，未多有停留。它在梅上轻落一吻，又被寒风吹落，融入树根深扎的土壤。

　　电流声滋过，沉默几息后，系统无奈妥协道：「好吧，本统承认，这个世界并不是由小说演变而成，而是大纲。」

　　闻言，陈青谷并未太多惊讶，他微微一掀眉，“细细展开。”

　　「当作者列出一个大纲时，就会产生一个世界。大纲世界里主角相遇，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会以小说的形式呈现在作者的世界。而我们现处的这个世界比较特殊，目前存在两条支线。一，作者设定的“原书”背景，反派周执生入魔黑化成为魔尊，池渊与洛然携手拯救苍生。二，作者欲写的正式内容，宿主进入世界，阻止反派黑化，改变反派命运，自己成为魔尊。本统执行的是第二条支线，并且致力于引导宿主创造出一本顶流小说。」

　　“那你说的世界可能崩坏是怎么一回事？”

　　「当主角不按照大纲进行，剧情会紊乱，人物可能ooc，世界走向不定。这类现象放在作者世界，被称作“脱纲”。

　　但由于世界的包容性与自主修复，主角有很大的自由度。剧情一定范围内扰动，世界仍旧可以运作。当主角按照自己的意识扰动世界，于作者世界而言，正在创作的小说就会出现了作者未料想到的剧情。以至于有时候，小说作者会出现无法掌控人物的错觉。

　　而当主角严重背离大纲，世界动乱，直至彻底崩坏坍塌，无法预知未来。相应的，作者世界会出现挖坑不填的状况，正在连载的小说也会变成太监文。」

　　“所以，如果我不成为魔尊，可能会导致世界崩坏？”皎洁的雪花擦过陈青谷轻皱的眉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

　　「由于我们这个世界存在两条支线，世界的包容性和自主修复能力都比较强。所以，如果宿主不按大纲走，世界可能会推动第一条支线，也可能会另外开拓支线，自圆剧情。经过本统的计算，我们这个世界崩坏的概率在23%左右。这个崩坏概率已经算是相当低的。」

　　“推动第一条支线？是让师兄成为魔尊吗？”

　　系统回到：「按理来说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陈青谷陷入沉思，手里碾着白梅，花汁濡湿指尖。

　　由大纲演化而成的世界吗？

　　倒是与此前的猜想相像。

　　机械音再次响起，「本统一如既往秉承open open再open的宗旨，一切行动全凭宿主意志。」

　　陈青谷笑了笑，停下碾花的动作。

　　全凭我意志？

　　系统再也没了声响。

　　陈青谷抬眼远望，皓色细细碎碎，青松绿竹夹雪，红梅朱笔点画。

　　他确实是一个活在当下、不信命的人。

　　在这个条条框框的世界，他将始终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闯荡，提笔书写自己的命运。

　　最后，陈青谷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双臂在宽大的衣袖内交叠，冰凉的手握在温热的手腕上取暖。他沾了一身花香雪意，抬步离开。

　　路上，他遇上了师兄。

　　周执生撑起一把墨梅油纸伞，替陈青谷挡去细雪。他悉心拍去师弟身上残落的雪，嘴里无奈道：“外面冷，也不怕生病。”

　　陈青谷轻嘟了嘟嘴，拉上师兄的手道：“我身体好着呢！”

　　闻言，周执生叹下一口气。

　　雪花吹在十二骨油纸伞面上，点点白色与墨梅交映。

　　风雪中，陈青谷道：“师兄，我找到恢复修为的方法了。”

　　……

　　梅林里，无他人，唯有近旁的梅知晓他们后来聊了什么。

　　岁月静好，日子一天天过去。

　　往后的一日，陈青谷注意到了一个新弟子，名叫宋鹤。他怀有半人半魔的血脉。

　　起初，陈青谷在一片偏僻小树林里见他一个人练剑，并未留意。直到他发现宋鹤每天都会去小树林，始终是一个人。

　　某天，陈青谷见宋鹤有一招始终练不好，不得其法，便上前指点了两句。

　　陈青谷虽不是剑修，但在南明峰待了这么久，好歹眼睛没瞎，总能会点儿。

　　两人由此有了些交集，但并不多。

　　后来，陈青谷了解到，因为宋鹤血脉的原因，在南明峰始终不讨喜。其余弟子倒不会欺辱霸凌他，不过，也不会主动接近。

　　宋鹤曾经经历过凌辱，导致情绪敏感，有些自卑，像是一只需要救赎的流浪小脏狗。但陈青谷没有救赎他人的爱好，他始终认为，能救赎自己的，这世上，唯有自己。

　　小树林里，阔叶落木，铺在地上。踩上去，窸窸窣窣。

　　陈青谷与宋鹤说：“你可以试着去与其他师兄弟交流，比如请教一下剑招，切磋一番。”

　　宋鹤收起铁剑，唯唯诺诺的，低着头，“没人会喜欢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不要拘泥于血脉，南明峰的师兄弟们都很好相处的。”陈青谷说，“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生活不会更好？”

　　宋鹤抬眼，入眸的是陈青谷温暖清浅的笑意，像春台上朦胧的太阳。他赶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见状，陈青谷拍了拍他的肩，踏叶离去。

　　出了小树林，陈青谷远眺，皓色朱砂描山间。天气明朗，雪渐消融，天气一如既往地冷。

　　他想，新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