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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图谋不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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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陈青谷那声“师姐”钻入周执生耳里,却堵在心口。
原本一滩子被夏阳熏暖了松下泉,如今忽的无光无阳,潺潺温泉似的水凉了下去。
陈青谷唤清衍宗其他师兄师姐,向来都要在前加上一个姓氏,独独唤他的时候,明丽又毫不掩饰地叫上一句“师兄”。
而江欺雪,即便曾经是陈青谷的师姐,但师弟现如今已是清衍宗弟子,何能让他唤上一句“师姐”。
更让他抓心的还是陈青谷看江欺雪的眼神,那绝不是见一面就会有的。
周执生心下翻涌,像是尝了没熟透的梅子。但他一如既往面色不显半分心境,唯有那双眼,细看可见暗滔澎湃。
但没等他压下所有不敢泄露一点的情绪,陈青谷倒是先慌了起来。
他眼神复往日明亮忱透,脑袋眼睛一直在江欺雪和周执生之间打转,神色也显急促无措,像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天知道他脑子临时有病,突然卡壳,嘴巴竟然自作主张,管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叫师姐。
他想着原主以前是丹阳宗弟子,叫一声师姐没啥大事吧!哪知他仅心虚地撇了师兄一眼,就一眼瞧见师兄眸里黯淡,少见的不开心。
登时,陈青谷就慌了。
尽管从未明示过,但师兄该是已知晓自己不是原主。
而他这个良家妇男,天天待在师兄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可能认识丹阳宗的师姐!就算是认识,他现在也是清衍宗的人,断没有叫丹阳宗人师姐的道理。
都是原主的锅!
是这身体的问题!
陈青谷内心烈油烹水,翻了天了。表面却跟个傻子似的,手胡乱放,也没个去处,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挠头,嘴里支支吾吾找补道:“错……错了……这……这位道友好!”
江欺雪搞不清状况,但出于礼节也应答了一句。
就连一边被遗忘了的高逊也没弄明白,只觉得是陈青谷果然是个弱智。
周执生见师弟这般着急忙慌地改口,少见他这般窘迫结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倏忽之际,少有的阴云舒展开来,心里又是一片湛蓝晴空。
左右应该是这副躯体的原因,和后来住进这副躯体的师弟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江欺雪对高逊道:“与陈道友道歉。”
高逊双拳紧握,紧咬牙关,迟迟不动,一张方块脸都快成了苦瓜脸。他心道跟一个弱智道歉,和把他的脸丢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陈青谷也不在意傻缺炮灰的道歉,为这一声对不起,自己祖上三代怕是都要被慰问一遍,划不来。
他道:“道歉就算了吧,还是早去领罚来的实诚。”
于是,高逊狠狠地瞪了一眼陈青谷,自去领罚。江欺雪则安排了人带领清衍宗弟子了解丹阳宗内设。
一场闹剧结束,师兄弟两人并肩走着。
陈青谷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周执生秀劲的手腕,睁着一双透彻的眼,“师兄,我之前不认识她。”
周执生听到师弟的解释,明知故问:“她,是谁啊?”
“就就刚刚那位……江道友。”说着,陈青谷还用一根手指指了指方向,无辜又心虚。
“我见师弟倒是与她熟稔。”周执生故作平淡逗他。
陈青谷立刻三指合并,举至额处高,发誓道:“我不认识!真不认识。”
转而,周执生盯着他的眼睛,似是能一眼望穿心底,深邃道:“师弟为何与我解释?”
周执生问这问题,是有私心的。
明澄澄的眸光倒入深谷,又亮又热。
陈青谷先是呼吸一窒,因为美人靠得太近,难免心神激荡,随即他明晃晃对上师兄的目光,理所当然毫不掩饰道:“自然是因为不想师兄误会。”
本以为是自己占了上峰,想逗逗师弟。如今见师弟这般坦荡如砥,周执生仿佛是突然被其掀翻在地,压制住了。
“为什么?”
他目光微颤,却未移开,只是迎着那份夏阳,薄唇轻启,声音弱了不少,像是被吹弯了的嫰芽青草。
陈青谷眼眸一眯,盖不住春意,反问师兄,“师兄觉得呢?”
我觉得?
大概是陈青谷的目光过于诚挚透彻,周执生移开眼,不敢再瞧他,咬着一口贝齿,总觉得那双眼眸跟照妖镜似的,再这般照下去,关在他心底笼中的妖魔鬼怪,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气氛纠缠,暧昧难了。
陈青谷见师兄耳根发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到为止。
说到底,师兄还是没他脸皮厚,得慢慢引着来,急不得。总得留点时间让师兄想清楚,到底喜不喜欢。
有了上次在南明峰的乌龙教训,他现在哪敢肆无忌惮,只能慢慢试探,积攒把握。
想想“失恋”的那些日子,天天以泪洗面,见着点绿惨红销,就几番伤春悲秋。就连做梦都在想,如果那晚他没有宣之于口,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是不是自己还能以师弟的身份陪着他。
但世间没有如果,就像昼夜更替,从无可逆。
所幸的是,一切不过一场惊险的误会。
长腿迈着略显随意的步伐,风卷袍袂,陈青谷开始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丹阳宗的食宿如何,有没有南明峰的好?”
周执生答了几句,彻底绕出了原本的话题。
他侧头偷看师弟,明媚暖阳抛光发丝,一寸一寸照着暖玉似的肌肤,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其实还想继续追问,但又害怕自己的情感太过浓烈,惊着那人。
他想,他身为师兄,自然要多照顾些师弟。
他打算慢慢来,让师弟习惯他,依赖他,水乳交融似的,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喜欢展露完整。
想要养出一盆好的花,播种,施肥,浇水,松土,都需有耐心。
周执生这般想着,又瞧了一眼师弟,嘴角不禁含笑,丽如三春。
毕竟这花世间独绝,灿得似夏阳,烂漫得很。
多花些时间,也正常。
两人各怀心思,图谋不轨。不知江欺雪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离去,直至背影消失。
*
下午时分,周执生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陈青谷便一人在丹阳宗内转。
丹阳宗内四季如春,明明已到了初冬,却是丝毫没有凉意萧索。反倒翠色依旧,鸣鸾声清。
药田里的灵药长势好,一茬又一茬,花艳叶绿,看得陈青谷心痒难耐,死死按住自己罪恶的手。
突然,“陈道友。”
声音清丽,至雅,又很熟悉。
陈青谷寻声望去,见江欺雪就在不远处向他走来。
白衣蹁跹,不施粉黛,面上带着点微笑,幽香洌清。
“江……江道友。”陈青谷没料到会碰上江欺雪,但他对江欺雪还算有些好感,当然,仅仅只是欣赏程度上的好感。
在他眼里,江欺雪是丹阳宗的大师兄,身份和周执生一样,自然身上的责任重大。
另外,江欺雪身上还有和周执生差不多的气质。如果说他师兄在外乃质姣若雪,清如冷月,那眼前这位就给人一种幽洌如梅,香而婷卓,反倒是不像她的名字那般冷——欺雪。
“你……在清衍宗还好吗?”江欺雪口吻像是一位旧友,待她问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且不说光今日明面上周执生对陈青谷的爱护,他如今再怎样也是明渊仙尊的弟子,又哪里受得了欺负。
原身因为没有灵魂,便无智力。他看今日高逊所为,也能猜到原身该是总受欺负。
“自然是好的。”
陈青谷一双眼睛透亮有神采,耀着明光似的。
江欺雪感慨道:“你和之前……变化真大。”
“大病了一场,往事都忘光了,定然是变化大。”
“忘了?”江欺雪有些惊讶,但转而替他庆幸似的,面容轻松道:“忘了也好。”
陈青谷开口道:“江道友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
“那我便去寻我师兄了。”
短暂交流后,陈青谷便走了,毫无留恋。
当年,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没有智力,只有生存的本能,眼里没有神采,像是一潭死水,留在丹阳宗受了不少欺负。
江欺雪每每看见,都要斥责处罚霸凌之人。她见原身可怜,便时常去看他。而因她的特殊照顾,原身受到的伤害不过是从明面上转变为暗里。
有人就是看不惯,那般绝尘立在高台上的人甘愿为了一个废物走下来。凭什么废物能得到她的怜惜,她的关注,而比废物更加优秀的自己不行。
所以,他们只有把废物踩进泥里,才能获取他们的满足感,似乎这样,就能比他们口中的废物高贵一等。
江欺雪知道陈青谷在丹阳宗过得艰难,但她终究不是他,不知到底如何艰难。
可她确实成了原身无望苦楚里的一道光。
烈烈风卷,冲面而来。
阳光流淌进土壤,渗透入花丝芽尖。
陈青谷没有回头看江欺雪,只是打量了自己上下一眼。他总感觉这副身子到了丹阳宗就有点怪,具体是哪里又说不太清楚,但也许这些异处只是十多年留下肌肉记忆而已。
按照小说套路,身为主角,身世定然不简单。即是流落街头的乞丐都有可能一朝变身万人之上。
陈青谷琢磨着,师兄拿的是黑化剧本,其身世最有可能归结为血脉问题,例如半魔血脉,半妖血脉。这些个血脉放在正派里,可以说是人人喊打。至少在陈青谷看的小说里是这样。
但他问过师兄的身世,清清白白的正道子弟啊!父母还被魔族所杀,与魔族有血海深仇。师兄这要是真入魔了,陈青谷简直不能想象。
鉴于师兄身世清白,陈青谷只能把身世迷放在自己身上。但他瞧了自己半天,浑身上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感觉不出半点异常。最后也只能作罢。
他想,他要是真有身份,一定是系统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