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中秋佳节 ...
-
时间长河浩渺，溯洄到多日以往。
长秋覆于平静，被掀翻的东西再次尘封。
回程时，陈青谷已回溯到儿童状态。周执生抱着乖巧懂事的奶团子，上了灵舟。
他想过，小孩的话，定然是活蹦乱跳。但陈青谷却出奇地听话，还对他格外亲近信任。
是时，正逢中秋佳节。
秋桂芳华香万里，风吹梧桐动疏影，月亮如团银，千里婵娟，其色朗朗，晚风袭人。
周执生和陈青谷站在甲板，看着月饼似的大月亮。
此处人多，许都是出来赏月。有人三两，举杯邀明月共饮；有人哀叹，未能与亲人团聚过节。但周执生并没有什么感慨。他本来就不怎么在乎。
或许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过节于他而言，其实可有可无。中秋是很热闹，可他享不了。
小时候他倒是会和师尊一起下山看灯会，灯红绸绿的，别有一番趣味。但长大后，也就只剩下那点习俗可做。好像，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快乐。
这时，不远处，一对男女正立于月下，吃月饼喝酿酒，气氛暧昧。
陈青谷明晃晃地盯着那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师兄。他依稀记得，中秋节合该是要吃月饼赏月。思忖几息后，暗暗下定了决心，一鼓溜地跑到了女修身旁。
他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睫毛弯弯，脸上的软肉白白嫩嫩，像只软糯的奶黄包。他又甜又奶地喊了一句：“漂亮姐姐。”
被这么可爱的奶团子叫漂亮姐姐，这谁遭得住。
女修蹲下身，瞧着这雪玉捏的团子，盈盈笑着，“怎么了？”
“姐姐，我想吃那个。”陈青谷抬起肉乎乎的手，指了指男修手上的咬了一口的月饼。“我可以用钱换的！”
女修见陈青谷可爱，拿出梨花木水波纹提盒，摸了摸他的头，大气道：“给你，不要钱。”
陈青谷惊喜地望向漂亮姐姐，因为笑，脸上软嘟嘟的肉成团，像水嫩的白桃。他用手比出一个二，道：“两个就好。”
女修照他的话，拿出两个。不可避免的，她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陈青谷身后几步的周执生，眼波一敛，大致猜到什么。
她心下一叹气：真可惜，英年早婚呐。
从陈青谷跑到他人面前时，周执生就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左右他身上定是没有月饼，只能任由陈青谷和他的“漂亮姐姐”搭话。
除月饼外，女修还给了陈青谷一小瓶桂花酿。
陈青谷一手拿一个月饼，双臂交叠，把酒抱在怀里，甜甜道了谢谢，便直奔周执生。
小孩本就生的可爱，笑起来更甜，他满心欢喜，把自己怀里的送到周执生面前。
周执生刚拿过他怀里的酒，被解放的陈青谷立马递过月饼，高高兴兴道：“中秋节，吃月饼。”
周执生含笑，从稚嫩小手里接过月饼，用手背蹭了蹭陈青谷的头。
于是乎，两人靠着船沿边，吃着月饼赏月。
周执生尝了一口桂花酿，粘稠绵甜，还不错。
他一放下酒瓶，就见陈青谷直勾勾地盯着他，简直望眼欲穿，“我也想喝。”
周执生安慰道：“小孩不能喝酒。”
“就一点点。”陈青谷靠着周执生身上撒娇，小猫似的往他身上蹭，一串串奶音磨得他原则尽失。
最后，周执生无奈妥协道：“就一点点。”
陈青谷眼睛亮亮的，乖乖点头，“嗯嗯。”
因为没有著筷，周执生只能用手指蘸一点点桂花酿，伸到他嘴边。陈青谷吐出粉色小舌头舔了舔，把那点酿酒卷进嘴里。
手指处陌生的润感带有些许怪异。周执生不知为何会联想到，师弟的唇会是温软的。
尝到味的陈青谷砸吧两下嘴，随即小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成了一个难看的小包子。
“味道好怪。”
周执生不禁笑了，笑声好像浸入酒里，稠合的桂花酿又甜了两分。
“都说了，小孩不要喝酒。”
瑶台镜内，月盈满溢。
蟾宫植有香花桂，光华穿透，碎影窸窣。
清风拂袖而去，周执生瞧着陈青谷啃月饼的欢喜样，像是小仓鼠在啃坚果，心里的某处空缺似乎被什么填上了。
陈青谷见师兄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把自己的月饼伸过去，“师兄尝尝我的，豆沙馅。”
周执生也没拒绝，倾身过去，一口咬在陷上，甜的。
见师兄咬完了，陈青谷还嘚瑟地扭了两把身子，如同一团春风里蓬松的蒲公英，道：“好吃吧。”
月光本是清清冷冷的，照在陈青谷身上，却变得柔和温暖，仿佛是被世间的温春过滤了一番。
可月缺月盈最是无情，柔和的哪是月光，不过人心罢了。
豆沙的甜味在舌尖丝丝泛开，周执生清丽的眉眼带着一抹弧度，那像是被人间的烟火温柔地描绘上去的。
“嗯，好吃。”
他想，如果以后能有人这样陪他过节，他该是乐意之至。
节日习俗的意义是被历史过往赋予的，但过节的意义是被身边人定义。
此刻，明月如银盘，清辉耀耀，温馨得有些不像话。
“师兄，你说月亮是什么味道的？”
“不知道，但大概不能吃。”
“那上面会有小兔子吗？”
“传说里有。”
……
＊
一番舟车劳顿后，终于回到了南明峰。但通过几天的观察，周执生总觉得一山的师弟师妹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无外乎眼神炽热了几分，话也多了几分。
尤其是自己与师弟待一块时，被监视的感觉尤甚！
回到南明峰的第一个夜晚，房内明烛火烁，微黄光芒洒经书上，楷书黑字满页。
周执生坐在小桌旁，翻看着书。突然，门咯吱微响，他抬眼看去。见门外探进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一双眼睛圆咕隆咚亮晶晶的。
他放下书之际，陈青谷抱着枕头走了进来。
“怎么了？”周执生温声问道。
下一刻，陈青谷没骨头般往周执生身上靠，扬起小脸，撒娇道：“屋里黑洞洞的，我害怕有大妖怪，想和师兄睡。”
实话说，周执生有一点抵触，并不是因为不喜和师弟同床。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未与他人同塌上而眠。他既害怕自己不自在，也担心别人不舒服。
但几息后，周执生没有拒绝陈青谷。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觉得和师弟一起，两人应该不会太拘束。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陈青谷窝在被窝里，总是爱找周执生聊天。但凡周执生说的，他好像都有无限乐趣听下去，还能做到句句有回应。这大概也是周执生喜欢和他聊天的原因之一。
陈青谷不仅平日说话有趣，也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分享者。话里话外，他进退得宜，让人处于一个很舒服的状态。虽然偶尔喜欢怼人，但周执生从来不在被怼的范围内。
＊
某夜，星月耀华，偶有几缕流霞细云遮盖明月，却依旧掩不住光芒。
月晕圈圈，清华泻下。
陈青谷轻车熟路走到师兄床边，半个身子全趴在床沿，右腿使劲往上抬。待他的小短腿放上床榻时，一个咕噜，他就滚进了床。
他小猪崽似的呼噜呼噜翻滚两下，然后钻进被子，露出一颗毛绒绒的头。
周执生在陈青谷的清澈的注视下，褪去外袍，睡在他身旁，一如往常地给他掖了掖被子。
待周执生躺下后，陈青谷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小的温暖身躯靠着周执生。周执生以为此举是想让他半搂师弟睡觉。
还未待他侧过身，陈青谷撑起小半身来，嘟起粉润的小唇，吧唧一口啄在他的脸上，随即又害羞似的缩回被里。
一息之后，小团子伸出脑袋，如雨后探出的春芽，奶音中欢喜之情毫不掩饰，“我最喜欢师兄啦。”
当即，周执生怔住一瞬。脸上的半点温润泛开，一时又惊又喜。像江南的雨被吹到了百花谷，略带梅子清香的雨丝袅袅，称的桃瓣娇艳欲滴，芳兰难解风情。
他不得不承认，听到师弟的大胆“告白”的那一刻，心脏骤然猛跳，久久不能平复。
而后，他侧身看着奶团子满是笑意地盯着他，还露出一排小白牙。他伸手摸了一把软发，含笑道：“我也最喜欢师弟了。”
半缩在被子里的陈青谷听罢，登时眼睛像小星星一样放光，笑呵呵地往周执生怀里钻。
周执生的手放在陈青谷小小的背后，身前的一团温热仿佛是夏日的旭光，那份暖意似能渗进骨血。
微薄黯淡的光线中，周执生忍不住想，如果这句话是成年的师弟所说……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骤然，心脏疯狂，疯狂到他甚至害怕咫尺的陈青谷听见。
他默默地挪开些上半身，却不想陈青谷跟着凑了上来，紧贴鼓噪的胸膛。
最后，周执生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陈青谷仰起头，声音软软的，“师兄，你心跳得好快哦。”
周执生怔愣一瞬，一种根本无法解释的无力感冲击脑海。他只能将陈青谷的头被按下，让其别看见自己面上的异样。
他强制道：“睡觉。”
“哦。”陈青谷乖乖地拥住周执生，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伴着心脏跳动的节律入睡。
夜色幽深，灯光淡，某些事物难瞧清楚。因为喜欢，所以走一步算百步，步步谨慎。因为喜欢，所以害怕一切不过痴心妄想，总觉碎玉难圆。
新生的情感陌生且令人害怕，却又掺着许多欣喜。那像是一处从未踏足的领域，神秘、危险又极致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