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扮演指南（快穿）》楼雪秋

15、不吝此生轻（十五）

　　不过现在想来，那些少女时代所做的幻梦，真是讥讽可笑极了。

　　燕汀收回心绪，说起来往事的时候甚至比划了一下，“那时你才十几岁大，和流景闯进来的时候，大姑娘和我被吓了一大跳！”

　　当时临洮袁氏想和燕家结亲，却又不想彻底绑死在燕家身上，因此选中了不远不近，年纪又最合适的燕汀。
　　她临出嫁那次去寻燕父，其实是桓大姑娘，也就是桓岁的亲姐姐，桓妙微托父亲递过去的口信。

　　桓妙微为世家女，自然知道世家内部的规则，担心世家骄横会让贸然接触到这一面的燕汀不适，又因为世家规矩森严，而北疆知道世家这些礼节的人又极少，怕燕汀嫁过去后两眼抹黑，才要燕汀过来临时补一补课。
　　事实证明，桓妙微非常有先见之明。燕汀出嫁袁氏后，也多亏她的教导，才没有闹出笑话惹人笑柄，应对了很多足以场面。

　　龙城桓氏，从大姑娘到太后，实在是帮她良多。

　　燕行也想起了旧事，那时候和克淄战事焦灼，桓岁和他不甘心在大后方，也想领兵到敌前试试，奈何实在没人敢承担这个风险，准确来说，是不愿意桓岁出事情。

　　燕父和桓世叔只会搪塞桓岁，不肯放人。阿兄倒是愿意，但不肯得罪妙微姐姐。桓妙微看似温柔可亲，对弟弟去刀枪无眼的战场一向是坚决不允许，尤其是对燕征耳提面命。
　　燕征自然不肯辜负心上人的殷殷切切。

　　讨好小舅子是很重要，但未来夫人才是第一位的。

　　在燕征那里碰壁后，桓岁干脆就拉扯他去磨姐姐。

　　然后，就遇到了前来学习世家规矩礼节的燕汀。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丢脸。

　　“我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战场。”桓岁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闹桓妙微，一进门就在地上打滚耍赖。
　　“阿姐你答应吧，答应吧，你答应燕征哥一定会同意的！”

　　从来典雅知礼的桓妙微，正和燕汀说世家规矩训诫、礼仪禁忌的桓妙微，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龙门桓氏的小郎君，世家未来的翘楚门面，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水。
　　简直比泥猴还要泥猴！

　　桓妙微再好的脾性也忍耐不住，低声警告：“桓流景！”

　　听到姐姐叫大名，顿感不妙的桓岁打滚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阿姐的方向，终于注意到了从桓岁到来就一脸对世家滤镜破碎，此刻目瞪口呆的燕汀。
　　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讪讪后退：“原来阿姐你有客人啊，那我就先走了？”

　　不等桓妙微说话，就已经退到门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掉了。

　　想起桓妙微好像有客，赶过来提醒但还是晚了一步的燕行，见状也：“那，妙微姐，我去好好说说岁岁，太没规矩了！”

　　桓妙微铁青着脸点了点头，燕行走出门，还能听到桓妙微歉意且咬牙切齿跟燕汀解释的声音，“那是我弟弟，对，但是，世家不是他那样的，……”

　　燕行：……那一天，桓岁最后被教训得很惨。

　　桓岁这一次的任性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偷鸡蚀米，桓妙微不仅再一次对燕征三令五申，并且没有隐瞒，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桓父。

　　“阿父他竟然打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从来都是温和宽容、好言相劝的世家公子第一次动用了家法。

　　桓岁被打得只能躺在床上，抽噎着跟前来探望的燕行告状。

　　燕行很是无奈：“世叔没有想动手的，谁让你嘴硬，不肯服软？”

　　桓可法向来不舍得对一双儿女动手。

　　起先也不过吓吓桓岁，断了他从军的心思。

　　谁知道桓岁才是被北疆众人惯坏了的主儿，从来都是别人低头，哪有他认错的道理。
　　有错都要搅和三分，何况他自认为自己没错，言语间难免不中听。

　　父子两个话不投机，越聊越上火，终于在桓岁一句：“我还就非去不可了，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桓可法气急攻心，冷笑：“你是我的儿子，我不打死你。但他们真的把你惯坏了，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去！”

　　事态于是越发不可收拾。

　　桓岁也昂着头嘴硬：“你打啊你打啊！我要是求饶一句，算我没胆量，是怕克淄人的孬种。”

　　见儿子油烟不进，鬼迷心窍，桓可法才彻底动了真火。

　　桓妙微见到事情不对，偏生无论父亲，还是弟弟，都不肯退一步。
　　一边劝说父亲息怒，弟弟认错，一边加急让人去请燕征，才彻底止住了这场父子相残。

　　等燕征从桓家回来，燕父和燕行才知道出了这么一趟事。

　　燕父惆怅地和两个儿子对坐，良久才试探地说：“要不，阿征或者我就带岁岁去一圈？小孩子总有些英雄气概，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真见到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面，就不会心心念念了？”

　　燕征沉思了一下：“我倒是不反对，但是妙微知道了一定会跟我急。”

　　燕行气道：“阿兄你好没用！”然后挺挺胸脯，骄傲向亲爹自荐：“我，我可以带岁岁！”

　　没等燕父开口，燕征笑着先把这件事情否了：“就你，乳臭未干，你自己上战阵还要人看顾呢！大言不惭地想照顾岁岁。”

　　燕行刚要反驳哥哥，就被燕父的声音打断了，他有些疲惫：“算了，是我想多了。刀枪无眼，哪有万全之策，若是害了岁岁，才是……”

　　他又看向燕行，神情严肃警告儿子：“不管你想着什么，都给我收一收，不许带着岁岁偷偷瞎胡闹。
　　要是真的让我发现了，军法处置！”

　　要不然说知子莫若父，燕行就是这么想的。他不仅想，也很有阴奉阳违的胆量和勇气。

　　就在燕家也要爆发一场父子惨案的时候，燕征只好出面调停：“好了好了，阿父你和他生气做什么，反正他就是想，也做不成。”

　　他又对着燕行笑，有些闲散，杂着幸灾乐祸：“岁岁被桓叔揍得有几天不能下床，等到修养好了，”他顿了一下，怜悯地看着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岁岁也要回帝京了。”

　　“所以，你真的要回帝京？”燕行不可置信地跑来找当事人确认。

　　据说是桓氏来了人，龙城桓氏的那位家主觉得再放任弟弟把桓家的孩子养在北疆这种穷乡僻壤，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桓妙仪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他管束不住。但桓岁，桓家的家主自认为对家族子弟的教养问题，他还是说得上话。

　　桓岁趴在榻上，有些提不上精神：“对的，姐姐刚刚也和我说了。”

　　然后他很快振奋起来：“不过没关系，伯父那边又不是第一次来人了，有办法应付过去。”

　　至于办法，桓岁很舍得面子，大不了就撒泼打滚，他保证道，“就算非要我回去，我也能在半路上溜回来。”
　　桓岁有种气哼哼地韧劲，眼睛亮晶晶的：“我肯定能和你一起并肩杀敌的。”

　　燕行想到桓岁描述的愿景也很快乐：“好啊，到时候就像父亲和桓叔一样。”

　　但是，他们那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世事发展总是不能遂人心愿的。

　　克淄举兵，奇袭北疆。

　　桓可法，久候援兵不至，死于定云关外。

　　那时候桓岁已经离开了。

　　桓可法那次下了狠心，没有容桓岁胡闹，是令人一路绑着离开的。

　　刚离开不久，克淄率军犯边，来势汹汹，偏偏朝廷内部风雨飘摇，一时无法给北疆更多助力。

　　战局不利，为了尽快破局，燕父迫于无奈只得兵行险招，绕道出击，奇袭背后。

　　而桓可法自然坐镇城中，假做佯攻，欺人耳目。

　　可谁知，最后燕父虽然计成，但是却被绊住手脚，回援不及，而攻城的又是克淄最精锐的一部，桓可法勉力坚守城池，撑到了燕父赶到，但自己也殒身此役。

　　半道折返回来的桓岁风尘仆仆，一路匆忙，长途跋涉，他下马时都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男孩苍白着脸，疲惫又执拗地望着目之所及的任何人，所有人都不敢和他对视。

　　燕行走上前，桓岁偏过头来看他，语气莫名：“你也是来劝我节哀的？”

　　触及到哀伤的目光，燕行竟然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开口。

　　好在桓岁并没有继续追问，转而看向周围：“我姐姐呢？”

　　燕行低声：“你不必担心，阿兄在陪着她，还有姨母。”

　　桓岁丢下马鞭：“带我去找她。”

　　桓妙微在守灵，他们进来灵堂时，燕征和燕汀都看了过来，齐齐一怔。

　　“岁岁！”

　　沉浸在悲伤中的桓妙微终于有了动作。

　　桓岁大踏步地走进来，珍重地抱了抱脆弱茫然的姐姐，低声：“姐姐，我来了。”

　　桓妙微这时候才终于落下泪，再也忍耐不住，抱着弟弟放声大哭起来。

　　一朝惊变，骤然丧父，仿佛也催得人尽快成长起来。

　　那年，桓岁才十岁，身上却已经隐隐有了日后光耀天下的大司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