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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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聪家在玉山市下辖的小县城，这次是为了一件特殊的事专程来的玉山。
三人从车上下来，提前收到消息等待在楼下的工作人员快步走过来，看向徐聪：“您是徐聪先生吧，我是您的项目负责人，叫我小张就好，这两位怎么称呼？”
“李跃，他是卫鸣。”李跃顺带连卫鸣一起介绍了，然后指指卫鸣手中的机器问：“我们希望全程录像，可以吗？”
“当然可以，徐先生已经提前跟我们沟通过这一点了。”
这家公司的装修主要为蓝白色调，墙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屏幕，非常有科技感。小张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休息室，为几人倒上了水：“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沟通项目事宜。”
“趁现在先做个前采？”卫鸣提起设备问。
“你还知道前采？”李跃有些惊讶。
“卖身契都签了，总得敬业点。”
*
“准备好了吗？”
见徐聪点头，李跃便打开机器开始录制，卫鸣站在旁边观摩他的操作。
徐聪人生第一次对着镜头展示自己的断臂，他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真名，看向镜头说：“我叫徐聪，如你们所见，是一名残疾人。小时候因为一次车祸，我失去了右小臂，那时候我很痛苦，很自卑，因为我变得与别人不一样了，或者说，与正常人不一样了，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学校的老师同学，总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会听到他们悄悄地讨论‘他没有手了’、‘他好可怜啊’、‘以后怎么办啊’，这些话听多了以后，我自己也会想，我以后怎么办呢？”
李跃皱眉：“可你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对，我那时候也小，所以也更容易受到这些影响。”徐聪接着说：“于是我变得不爱出门，也不愿意去上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我的父母很着急，他们希望我能够走在阳光下，而不是躲在房间里像个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他们想尽办法劝导我出门，强迫我去学校，逼我走出家门与人社交。为了让我对外界的刺激脱敏，他们会打印一页纸的充满恶意的言语，一条一条念给我听。”
“他们的这些举措有效吗？”李跃问，卫鸣掏出手机记录李跃的问题。
“没有。”徐聪摇摇头，坦然道：“这些举措，让我更加意识到出门和社交对我来说是不可承受的痛苦。我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些，它们只会让我像沸腾的水一样焦灼、煎熬。”
“那是什么让你最终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
“在一系列措施都无效甚至起到反作用时，有人给他们推荐了一位老师。”说到这里时，徐聪语气下意识变得柔和起来：“她叫黄雅莉，在村里小学教书，那里缺老师，她一个人教三科。那所小学因为年久失修曾发生过坍塌事件，她为了保护学生，自己被压在下面，从此失去了一条腿。”
“啊……”
“没关系。”徐聪笑了笑，接着说：“她是个很乐观的人，积极地接受了自己身体上的残缺，并在修养结束后继续坚持在岗位上。”
“真厉害。”卫鸣感慨道。
徐聪从衣领里拉出一个挂坠，那是一块小小的有些旧的菱形十字绣，红色底布上用金色的线绣了‘平安’二字，徐聪举起它给镜头看：“这是她为我做的，我留了十几年。她用自己的经历开导我，鼓励我，她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去看，去感受，不应该就这样把自己限制在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她说就算她没了一条腿，拄拐也好，瘸着也好，也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只是没了一只手，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你只是没了一只手，没关系的，你的未来还很长。那一瞬间，我忽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属于我的未来的无限种可能。于是，我开始尝试出门，开始去直面那些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和歧视。”
门忽然被敲响，小张走了进来：“这边准备好了，我先来给大家说明白一下流程。”
“这么快……”徐聪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李跃连忙调整机器，对准小张拍摄，卫鸣坐到徐聪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我们今天要做的项目是脑机接口和机械手臂，徐聪先生是在八月报名的，并给了我们您的身体数据，您的机械义肢已经做好了。当然，这个双方现在都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还会带大家了解这个项目。”
“我们的脑机接口项目原本是为了全息游戏而开发的，后来有员工提出，是否可以利用脑机接口控制安装在人体上的机械义肢，于是现在的项目。我们与政府和医院合作，将其发展为公益项目，免费为报名的残疾人定制机械义肢，并植入脑机接口，可以实现像控制自己的手一样控制它，延迟率只有零点几秒。”
徐聪伸出左手握拳又展开：“我可以用机械手臂做这个动作吗？”
“当然。”小张颔首：“它能做的远比你想象更多。”
“事实上，这个项目已经非常成熟了，此前也有数名残疾人通过我们的项目重新获得肢体，并且跟踪数据良好，所以不用过于担心。”
“植入脑机接口和安装机械手臂的手术已经准备好了，由医院的专家和我们的技术人员合作操作，手术室也是按照医院标准建造的。手术需要全麻，预计两个小时，如果先生你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徐聪机械地点点头，左手下意识紧紧抓住卫鸣的胳膊。
“紧张？还是害怕？”卫鸣试着抽出胳膊，没能动。
“都有。”徐聪说话声音有点抖：“我有点期待重新拥有右手，但又怕它可能达不到我的预期。”
“您先平复一下心情，可以看看我们的介绍手册，装备好了随时可以叫我。”小张识趣地离开了休息室，将空间留给三人。
“这时候深呼吸应该会有用。”
李跃刚说完，徐聪就猛地深呼吸了几口，又降低频率慢慢调整。
许久，他的情绪终于平稳一些，一开口，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小时候，失去惯用手后，生活中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学习，比如：写字、吃饭、鼠标、键盘等，用左手来完成一切原本右手的工作。一开始很难，很笨拙，会被同学嘲笑，但练习的多了，左手就变得灵活了。”
“现在我的生活其实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想要拥有健全的身体……”
“八月的我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我想抓住它。”
*
李跃和卫鸣两人在休息室等待徐聪做手术。
卫鸣手里翻动着介绍手册，停在全息游戏那一页，手指点了点：“你说，全息游戏真的能实现吗？”
李跃看了眼介绍，随口说：“能吧。”
“我觉得悬。”卫鸣继续翻动着介绍手册：“他们是公司，不是做慈善，如果能实现全息游戏，那肯定赚疯了，不把资金都投进去研发，反而多此一举来做机械义肢的公益？”
“你一直都这么悲观的吗？万一老板有良心……”
“你也说了是万一。”卫鸣仰头靠上沙发靠背，将打开的手册扣在脸上，声音透过手册传出来变得有点闷：“反正我对涉及人性的事情从来不抱任何期待。”
“所以你对自己也不抱期待？”李跃忽然问。
“什么意思？”卫鸣微微坐起，手册从脸上滑了下来。
“说实话，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就是杀死尹珍的凶手？”
卫鸣抬头看他，李跃背靠着窗台站着，因为背光，整个面部都藏进了黑暗里，侧脸的细小绒毛就变得十分明显，他微微一动，那些绒毛便跟着他晃了晃，煞是可爱。
见他半天没回答，李跃忍不住起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卫鸣回过神来，望向李跃，说：“看光。”
“我躲在黑暗里的时候太多了，现在就格外喜欢光。”
“躲在黑暗里？ ”李跃有些疑惑。
“你永远不知道人为了钱可以做出什么事。”卫鸣把手册放回桌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打开窗，将胳膊肘搭在了窗框上，看着楼下的车流，继续说：“我小时候，总有人来家里讨债，他们为了拿到钱，会在墙上泼油漆、用斧头砍门、会把家里所有柜子抽屉全部翻一遍，揪着我的衣领逼问钱藏在哪。”
“所以你觉得你为了钱也什么都做得出来？”李跃也靠回窗台上。
两人一个面朝屋内，一个面朝窗外，胳膊只差一点点就挨着了。
卫鸣回避了这个问题，继续说：“那时候老爷子忙着到处赚钱，大部分时候是我一个人在家，我怕他们知道家里有人来闹，不敢开灯，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躲在黑暗里。”
他伸手指指下面街道上流动的车辆：“就连像这样看窗外的车流也不敢，因为会被丢石头。”
这实在是个无解的课题。来要债的人有错吗？他们只是想拿回血汗钱。把小孩独自放在家里的卫铮有错吗？他只是为了还儿子的债努力赚钱。卫鸣有错吗？那就更没有了，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只能说他们讨债的手段有点激进吧。”李越想了又想，也只能这样安慰卫鸣。
“是。”卫鸣转了个身，跟李跃一起靠在窗户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从窗外捻来的树叶把玩：“至少我四肢健全，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闻言，李跃摇摇头，认真地看向卫鸣：“不，苦难不应该被比较，没有谁比谁更幸运。徐聪没了右手不幸，你被迫躲在黑暗里也不幸。”
卫鸣愣住了，指尖一松，树叶以摇曳的姿态飘走，像一只翩飞的蝴蝶。他默念了李跃说的话，正要说些什么，手术室的门开了，徐聪被推了出来。
他躺在手术床上，半睁着眼睛，原本空荡荡的右侧袖子被一只机械手臂填满，金属的光泽在人身上有些许违和，但因手臂和手做的逼真，并不显得突兀。
小张解释道：“麻药还没过，多陪他说话，等会就清醒了，能动了就可以慢慢尝试控制手臂了。”
李跃见徐聪张开了嘴，赶紧招呼卫鸣凑上去，只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们，我好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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