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夏天》不染人间

3、回忆

　　“之后呢？她真的让你住进家里了？”吴龙座位在季夏前面，扭过头来一脸震惊。

　　正值课间，但高一五班内部却是几乎鸦雀无声。临近期末，各个班级都被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盯着加紧复习，就连课间也有老师坐在讲台旁值班，除了出去上厕所或者接水，其他人都坐在座位上刷题。

　　当然，“其他人”当中不包括教室最后两排。

　　吴龙的桌面已经被各科的试卷堆成了小山，但他压根儿懒得收拾。按他的话来说，反正最后都要扔的，收不收的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为了让楼下收废品老爷爷整理的方便点，”学委薛婷路过的时候听到，拿着一摞还没发完的卷子敲了敲他的头。

　　吴龙扭头看到是她，立刻变脸，“我觉得学委说的对，我这就收拾起来。”

　　“啧啧啧，龙崽儿你这暗恋人家暗恋得也太卑微了吧。”一旁陈泽旁观全程，忍不住出言打趣道：“人家都没多看你一眼。”

　　吴龙不服气，“那咋了，我这叫日积月累循序渐进地感动她。”

　　季夏一手撑着困得有些昏沉的脑袋，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听着他们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思绪已经飘回了洛初身上。

　　小吃街那次并不是她们的初遇。

　　季夏第一次见到洛初是在六年前。那个时候她父母刚刚离婚，母亲带着她住在S市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每天早出晚归做各种兼职，才可以勉强养活两个人，完全没有精力关注季夏。

　　季夏那时候才十岁，最是贪玩的年纪。但S市环境比较传统，班里学生的家长对她父母离婚的事情颇有微词，不让自家孩子和季夏有过多交集，所以她每天放学都会跑到家旁边一家福利院去找同龄的孩子一起玩。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季的下午。S市前夜刚刚下过雪，过了一晚没来得及清理的道路两侧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气温直逼零下十度。

　　季夏像往常一般，一放学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往福利院跑去，小脸冻得红彤彤的。但她刚跑到大门口，就意识到气氛好像与往日不同。

　　以往这个时间，福利院的后院里总会充满小孩子嬉笑打闹的身影，隔着一条街就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和叫声，天再冷也是如此。但今天后院格外得安静，季夏有些疑惑，在外面逛了一圈，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福利院是一栋奶白色的三层楼房。一楼是餐厅和活动室，二三楼作为老师和孩子们的卧室。楼房有些年代了，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落，部分墙皮有些褪色脱落，露出底下原本的棕红色墙砖。后面的院子作为孩子们主要玩耍的地方，并没有用石砖砌成墙围起来，而是用铁丝网简单围了一圈，防止有调皮的孩子趁老师不注意溜出去。

　　季夏溜到院子的背面，那里的铁丝网被一大片灌木丛遮挡着，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隙，正好能够容纳一个身形偏瘦的小学生自由进出。她熟门熟路地把书包随手扔进院子，然后挤进灌木丛，手脚并用，像一条灵活的鱼般钻了过去。她站起来，随意地拍拍书包上沾的泥土，然后朝着小楼走去。

　　走进了，季夏能隐约听到一楼活动室内传来的声音。她悄悄趴在窗户外面朝里望去，看到往日一起玩的小伙伴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中间坐着一个苗条的女性的身影，对季夏有些陌生，不像是福利院的老师。

　　季夏不由往窗户上靠得更近了些，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却不巧被站在一旁的老师注意到了。

　　“季夏？你怎么进来的？”

　　季夏一瞬间有些慌张，她刚想跑，但看到中间那个女性冲她招了招手，“没关系的刘老师，让她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后来她才得知，洛初那时在读大学，为了做项目在S市实地考察，偶然间发现了福利院的存在，之后便时常买一些吃的和日用品过来看望福利院的这群孩子。

　　很久后再回想起来，季夏已经不记得当时大家聊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坐在洛初身边很近的位置，可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一丝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栀子花的香味，在冬季显得格外的温暖。

　　洛初会跟他们讲述外面的世界，也会很耐心地解释他们提出的各种脑洞大开的问题。她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声音甜甜的，会用手轻轻抚摸季夏的脑袋，会用梳子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个姐姐好温柔啊，季夏盯着洛初的侧颜，暗想道，如果她能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但她没有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洛初。

　　在那过后第三天，季夏妈妈决定带着季夏搬离S市。她决定的突然，没有给季夏时间去难过或是告别。得知消息的那晚，季夏跑到福利院，想要和洛初告别。但她在小楼外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心里想的那个身影。

　　她原以为这次不告而别后不会再见，痛哭过后内心的不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散。但在六年后，当她晚上在家附近的小吃街闲逛时，看到洛初的那一瞬间便认出了她。

　　“果然是缘分啊，姐姐。”季夏看着窗外夕阳落在梧桐树上，喃喃道。

　　“啊，夏姐你说什么呢？”陈泽好奇地探过脑袋，问道。

　　季夏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颗粉笔头便精准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在陈泽额头上精准的落下了一个白色的印子。

　　“陈泽！”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讲台上盯着他们，手里还拿着满满一盒粉笔。显然刚刚被扔过来的那颗粉笔头还没来得及被用完就被当成飞镖牺牲了。

　　他们班主任姓张，叫张焰。因为脾气暴躁一点就着，曾经在校园外把蓄意挑衅的混混干倒，所以名声响彻整个年级，人送外号“火哥”。

　　而现在火哥显然心情并不是很美妙。

　　“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干什么呢！”火哥瞪着陈泽和隔壁无辜躺枪的季夏，火力全开，“说了多少次这次期末是全市联考，要给三中争气。你们俩倒好，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在这儿谈恋爱！”

　　跟季夏玩得好的一群人都知道她已经弯成了蚊香，听了这话坐在讲台边的薛婷差点笑出声来，赶忙用手捂住嘴，回过头给他们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虽然我长得帅，但我跟夏姐是真的清白啊，”陈泽还没吐槽完，看到火哥明显黑了一圈的脸色，果断弯腰低头，躲过了冲他飞来的第二根粉笔。

　　显然，陈泽的吐槽并没有让火哥信服，而是在原本熊熊燃烧的柴火堆里到了一桶油。

　　季夏站在洛初公寓门口，看着手里这封叫家长通知单，耳边还能回想起火哥响彻走廊的怒吼。

　　“明天让你们家长来一趟，我要跟他们好好聊聊这事儿。家长来不了的话你们也就别来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有种想要刀了陈泽的心。好不容易在洛初面前树立起来的乖乖女的形象还没几天就要塌了。

　　洛初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客厅正对玄关的落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厨房里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这种被人期盼着回家的感觉对她而言有些陌生，有一瞬间的恍惚。

　　“姐姐，你回来啦。”

　　季夏坐在餐桌一侧，面前是刚刚做好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四菜一汤。她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是洛初坚持给她买的奶黄色的猫猫睡衣，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还有零星几颗小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睡衣上，留下小小的深色印记。她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显然还没来得及摘下。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洛初洗过手在季夏对面坐下来，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有些诧异。

　　季夏递过来一双筷子，“网上看到几个菜谱看起来不错，想给姐姐做一下试试。”她顺手拿起一个碗，站起身帮洛初盛汤。

　　洛初看着季夏过于殷勤的举动，挑挑眉，也没说信或不信。她接过碗喝了口汤，“味道不错。”

　　季夏刚舒一口气，便听洛初接着说道，“说吧，闯什么祸了。”

　　“咳咳咳，”季夏被自己呛到。她能感受到洛初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担忧，有疑惑，但唯独没有苛责。

　　她深吸口气，从身后掏出那张已经被她攥的有些皱的纸递给了洛初，还是决定把事情经过托盘而出。

　　“但我真的没有早恋！”季夏抬头对上洛初揶揄的眼神，急忙补充道，态度坚决，就差举手发誓了。

　　暖黄色灯光下，身穿猫猫睡衣的少女急得快从座位上蹦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有不知何时溅到的一点油渍，有种软萌而不自知的可爱。

　　洛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信你，”她顺手抽了张纸，探过身，轻轻拭去季夏脸上的油渍。“但不管怎么说，在原本该学习的时候走神是不对的，特别是临近期末考的时候，不是吗。”

　　季夏感受到脸颊上温柔的触感，鼻尖闻到了那抹熟悉的香水味，耳尖隐隐有些发烫。她掩饰般捋了下耳边的头发，点点头，眼神有些闪躲，“以后不会了。”

　　洛初只当她因为叫家长这件事有些羞愧，也就没有多想。吃完饭后，洛初拒绝了季夏一起刷碗的提议，把她赶去客厅写作业。

　　洛初想，和季夏住在一起并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糟。已经很久没有人做好饭等自己下班了。小时候不觉得，转眼长大后才意识到，在楼下看到家里的灯光亮着，打开门闻到饭菜的香气，看到熟悉的身影座在饭桌前等着自己，是多么幸福又奢侈的体验。季夏的到来让这个公寓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她扭头，看到季夏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苦大仇深地盯着摊在茶几上的卷子，无意识地咬着笔帽，无声地笑了。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得有多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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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可爱又温柔又懂事的小狗谁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