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君》松弘

4、添茶后生

　　“两位大人使得好手段。提前半年传下牌票却又吩咐有司低调侍奉，唬的应天上下如临大敌又摸不着头脑。麒麟门外一场戏，不仅将二位知交故旧的老交情掩盖的严严实实，还一语道破了知府衙门打草惊蛇的用意。夜宿鸡鸣寺更是把一众内应探子白白晾在了馆驿，倒是白费了李大人的一番苦心安排。孝陵奠帛这手牌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不然的话后面跟着许多尾巴，小老也不敢请二位来小院叙话”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内屋闪出，只见来人年纪少说也近六十，皂黑的短衫上打着三四个补丁，散乱的花白头发后面是一张蜡黄瘦削的长脸，佝偻的身形看不出一点生气，可一双眼睛却出奇的锐利。只见老者慢慢踱到桌边坐下，对着门边的差人说到：“坞仔去备茶吧，我陪着两位大人说说话。”
　　姜林虽然料定了这趟差办的绝不简单，也猜到了今天见得人物大有来头，可见到这样一位农户老者一见面不仅就道破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就连几天来的安排用意都看得清清楚楚，内心简直如翻江倒海一般，不由得紧紧握住佩刀，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出现的不测变故，只待危急关头便拔刀杀出，决不能稀里糊涂便折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此处是孟冲领他来此，依自己对他的了解想来不会无故害的自己身陷险境，但锦衣卫素来是罪眼观人，不禁死死着孟冲，眼神里满是责问与狐疑。
　　“姜千户还是多担待担待孟公公罢”。老者似乎有看穿人心思的特异功能。“孟公公此行一开始便奉的是司礼监黄公公的密令，其中内容有大多不便告知，不对你说明讲透也是为了大人你的安全着想。这不，今天不也带着你来见小老了吗。小老只有一处不解想先问问孟公公，若是记忆不差的话，孝陵祭祀向来是礼部专责，即使是圣上安排也需交内廷御用司承转，何时改的规矩，竟要劳烦孟公公您这位司礼监奉御太监操心了？”
　　说到这，老者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孟冲：“假传陛下圣旨，伪造内廷密函，无故骚扰地方，戏弄朝廷要员，惊扰太祖英灵，羞辱皇家颜面，孟公公为了见我一面还真舍得下血本啊，不知道小老区区一介草民值不值得孟公公赔上身家性命赌这一回，难道这也是黄公公临行前教给你的？我的孟大公公，想好回京怎么交代了吗？”
　　“啪”的一声脆响，姜林骤惊之下猛一转身，紧握佩刀的手突然发力竟将腰间的熟牛皮束带震为两段，他却顾不得这些，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老者：“你说什么？”
　　与姜林不同，自打进门起，孟冲就一直显得非常从容，哪怕听到老者一一点破他他的布局用意，孟冲也是未发一言淡笑听之，直到老者笑眯眯的说出伪造谕旨的欺天大罪，孟冲的脸上才第一次出现了失落与不安。他定了定神，慢慢跪在老者面前：“前辈慧眼，自当知道我等此来用意。小可是宫里的贱命一条本就死不足惜，兜着天大的干系就是为了将前朝之事探个究竟，今日前辈既然肯见我等，我这条性命就不算枉送，还请前辈看在我这条贱命的份上，尽诉个中曲折。”
　　老者显然是见惯了这等跪求场面，缓缓靠在椅子上，抬手指了指姜林：“那他呢？”
　　“老儿！”姜林怒道：“不必故弄玄虚了，孟公公尊你一声前辈，想来你也知道我镇抚司的来头，论交情，我和孟公公这些年来出生入死办案拿人也是过命的弟兄，有什么秘密今天你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再要耍嘴，休怪我不讲情面！”
　　“好好好，厂卫如此齐心，倒也难得。”老者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说罢扶起了孟冲，指示二人落座。沉吟半晌问到：“我既已决定将这件惊天秘闻讲出，自是不再指望任何活路了，二位大人能否垂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对老朽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孟姜二人面面相觑，这老者情绪转换之大叫人一时间难以适应，只是点头允诺。老者叹了口气问孟冲：“敢问孟公公，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黄公公突然要找我呢？”
　　姜林望向孟冲，显然对此也颇为好奇。孟冲倒是爽快，毫不迟疑的说到。
　　“哀冲太子于元宵当夜不幸薨逝，圣上哀悼下旨辍朝十日。期间政务稍减偶有闲暇，偶然翻阅前朝起居遗档，竟惊悉内行厂之存在，圣上言其中所载骇人听闻隐晦莫名，因是内廷旧事又关乎先帝故不便惊动外朝，所以密旨责令司礼监会同北镇抚司严查暗访。黄公公说，他在派去兴府潜邸服侍前，知道前辈曾侍奉先帝甚得龙心，想来这内行厂旧事应该知道一二，所以安排小可要想尽办法瞒住外朝诸司衙门，一定要见到前辈。”
　　孟冲将实情一一道出，老者面庞之上不禁浮上一丝无奈与悲伤神色。倒是姜林听完大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原来如此。老前辈一见面就点破内行厂，咱们还真找对人了。看来这内行厂果然了得，难怪宫里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探访了。”
　　“前辈？”孟冲眼见老者神态有异，小声询问：“我二人已将内情和盘托出，不知前辈还有何隐情顾虑，能否将内行厂所有秘闻尽数说出呢”
　　“吱呀”一声门响，只见坞仔端着茶水出现在门口。姜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老者却笑道：“听书谈古哪有干坐着的道理，坞仔进来把门关好，今天你就好好侍奉茶座吧。二位大人别看寒舍简陋，这茶可是小老自种自采自制的，香得很嘞。”
　　不退左右，反而让个小孩一边添茶一边听着宫廷秘事，孟姜二人虽觉不妥，但看老者一副漠不关心，也就不再多言了。
　　“姜千户方才说找对人，此话确实不假。因为在正德一朝，确是先有的我纪璇，才有的所谓内行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