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师》小松君

8、红楼案（2）

　　许凌洲看着桌案上的东西，眸色渐深，笑道“府君果然豪气，某身为鬼界魈羿，鬼界今深陷如此命案，自然不能姑息。”

　　“红娘，吩咐下去，即刻封城。”鬼界虽然管制森严，无令牌难以出入，但总是有些偷渡之法的。

　　许凌洲说罢，又对上泰山府君“府君若是不放心，自可派可信之人一同前往。”

　　“自然，马面已经在外侯着了。”泰山府君还是一副笑脸模样，但说出来的话缺却是毫不客气。

　　“去吧。”许凌洲没甚反应，像是在意料之中的样子。

　　“是。”红娘退下，立马回到羿风殿开启了结界。

　　啧啧啧，这鬼界和冥界好歹同管的都是魂魄，也算是半个同僚了，没想到关系竟然如此差。

　　沈赫默默想道，这鬼界富得流油，但冥界却穷得揭不开锅也就说得过去了，两位头头都是这幅暗里明夸暗讽的关系，私下也不会有接济一说了。

　　“不知府君打算如何彻查此案？”

　　“我手下有一位神探，名承桑弥生，生前所探之案名动墨朝，死后便归入我麾下做起判官，此案我便交予他。只是此案牵涉颇多，还望魈羿也加派人手尽快破获此案。”

　　承桑弥生，沈赫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纵他博览古今史卷，也确实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过既然泰山府君给了这么高的评价，那定然是生簿的生平录上记录在案的。凡人史书编纂修改向来掌握在位高者手里，抹去一个人的生平倒是不算奇怪。

　　只是他有些好奇，这承桑弥生为何会被史官抹去，就连野史也不成留下什么痕迹。

　　泰山府君起身叉手道“冥司事务繁忙，我不便久留，此事就拜托魈羿了。”

　　“慢走不送。”

　　泰山府君看他一副恹恹的样子也并不在意，笑了笑，转身离去，步伐不算快，但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只留下一位如墙面立着的牛头，双手环抱，表情威严。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少年模样的郎君昂首而来，眼梢翘起，眼里放着亮光。

　　见承桑弥生来了后，牛头就安静地退下了。

　　“在下承桑弥生，奉府君之命，特来协查此案。”他一手握着佩剑，提及泰山府君之时双手而抱朝冥司方向做了一揖。

　　“啧啧啧，奇也怪哉，你当真是墨朝人士？”

　　“如假包换，我出自墨朝清河年间九原承桑氏，官拜延尉。”少年谈起自己的家族与官职时一脸骄傲模样。

　　“嗯，原来是承桑延尉，真是有失恭敬。”许凌洲手里捏着折扇在桌面上点着，看向承桑弥生身后的沈赫。

　　“既然泰山府君对承桑延尉如此赞赏，那就请延尉先去勘察一番吧，待延尉确认无疑后某再派鬼界的人协助调查。”

　　承桑弥生自然是防着这位鬼界魈羿在背后做手脚，毁尸灭迹的，如今见他如此上道，也十分满意。

　　“如此，魈羿便先在此等候消息吧。”说罢，转身离开，将红色袍子甩起一个角度。

　　“果然是墨朝制式啊。”沈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上黑下红的长袍，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小帽。

　　他不禁想起桃花亭中的人，也是墨朝的穿衣制式，可他的的确确还在雍朝没错，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国师在想什么？”许凌洲让小童撤了泰山府君留下的‘赔礼’，自己则放上了茶具，给对面的位置倒上“来，尝尝看。”

　　沈赫跪坐下来，看着那些被撤下去的各式宝物“那白魂之事你一早便知？”

　　“原来国师眼中，我竟是如此神机妙算，未卜先知。”许凌洲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折扇。

　　沈赫这才发现他手里的折扇的扇骨竟是经流青丘旁箕尾山的淯水中的白玉。

　　“《山海经》南山经中有记，淯水中盛产白玉。”沈赫抿了口茶，缓缓道。

　　淯水中取玉不难，但观其玉质温润细腻，光泽萤透纯净，是玉中极品，而且要找到完整一块做这扇骨，想来也是不容易。

　　这样随便出手便是极品的人，他可不相信他看得上那泰山府君的小小‘赔礼’。

　　许凌洲看着沈赫眼里闪过的情绪，不难猜出他想什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国师眼力不减当年，不知有没有尝出这是什么茶？”

　　什么茶？

　　他们现在不是在讨论白玉，不对，白魂的事吗？

　　沈赫有些跟不上这位魈羿，他低头看着茶水中旋转的茶叶，扁平如宝剑，这是……

　　“天柱剑毫。”指腹摩挲着杯沿，沈赫有些意外。

　　许凌洲手中玉扇轻敲，桌案上便多了一罐茶罐“看来国师口味没变，我时常收来这茶，今日也算能送得出去了。”

　　对上沈赫戒备的眼神，他嗤笑了一声“算是给国师的谢礼了。”

　　说罢，他又摆出一副受伤模样“怎么说现在我和国师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能不能彼此之间多些信任？”

　　沈赫收下了茶罐，时隔多年，纵然曾经二人为师徒，但便是前世，到最后他才发现从没看清过这个徒弟，更别说他也不知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坐上的魈羿之位。

　　房内安静下来，许凌洲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啧，这么苦的茶……”

　　“郎君。”外面传来红娘的声音。

　　“看来那位承桑延尉已经勘察完一遍了。”许凌洲站起身来道“走吧，国师也一起下去看看，将那贼人给抓起来。”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之间合作的事应该只有前往长安的那件事吧？

　　许凌洲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直到看到沈赫慢吞吞走了过来才笑道“那承桑弥生我可信不过，不过如果有国师在的话，定叫那贼人插翅难飞。”

　　“……”并不知道他哪来的盲目信任。

　　沈赫发现上面几层的屋门大开，二楼的月纱也都已经被掀了起来，一楼大厅内聚了许多人。

　　不愧是泰山府君麾下的承桑延尉啊，动作这么快。

　　等到二人走到二楼时，下面已经吵得揭不开锅了，而导致这个局面的承桑弥生双手抱着剑，站在红楼中央的漆鎏金擎天柱旁。

　　众人看到许凌洲，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名身高七尺郎君，长得邪性，双手环抱，仰头道“郎君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和这些小子们在四壁坊里正玩得开心呢，也不知哪跑出来的小子将我的桌掀了干净。”

　　沈赫转身一看，才看见原本被月纱遮住的圆柱上刻着‘四壁坊’三字，下面跟着提上了一行小字‘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穷。’

　　原来二楼是个赌坊。

　　“是啊，是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

　　有些小鬼们气不过，几只身子拧做一团，头并着头飞在空中，嘴里不断地叫着，说不出得骇人。

　　“闭嘴。”

　　许凌洲话音一落，那作怪的小鬼又老老实实地落在地上分开了身子，各自低着头，不敢再放肆。

　　“某也知各位的委屈，不过今日泰山府君亲自找上门来，说我们鬼界闹出了人命，某自然不能不管。”

　　“人命？鬼界混进活人来了？”

　　下面窸窸窣窣咬了一阵耳朵，然后又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如今鬼界结界已启，某也下了封城令，恐怕还要耽误各位一阵。今日各位一切花销都记某账上，只望各位好好配合，早日抓捕那作乱贼人。”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然后各自从善如流地找了位子开始报菜，红楼里的小厮忙得分身乏术。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赫感慨道，跟着许凌洲走到了承桑弥生身旁。

　　“不知承桑延尉可有看出什么？”

　　承桑弥生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鬼界骄奢淫逸之风“红楼内我已经看了个遍，最后只有这水池被下了结界，我还未曾查看这二人。”

　　说罢，承桑弥生便盯着许凌洲看，让他打开结界的意图很是明显。

　　“自然。”许凌洲手中的折扇一点，便化开了结界。

　　承桑弥生也不多说其他，点了两名冥司鬼差就要将那二人从水池里拖出来。

　　“判长，这二人连在这跟柱上，拉不出来啊。”

　　“你们二人退出来，我去看看。”承桑弥生怀疑地觑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人，他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

　　“是。”

　　沈赫也跟着从另一头跨入了水池，被正面迎来的血腥味扑了个全身。

　　他自封了迎香穴，才接着跨步到那红漆柱旁。

　　那正对大门的郎君呈跪姿，双臂被缚在身后，而两只手则深入那被遮挡住的兽首嘴中。

　　他转身去看柱子背侧的魑伶，果然，背后如同与这柱子生在一起般黏合，单薄的纱衣下可见森森翼骨。

　　沈赫折身去撩开那郎君的头发，看清那兽首的双眼呈现与另外五个不同的血红色。

　　他仔细地看着其他五个兽首兽口打开，喷吐着鲜血，而镶嵌着它们的红漆柱越看越不对劲。

　　就好像是这根柱子在动。

　　沈赫伸出了手，指间轻点在柱面上，立马有血飞溅开来落在他的额头，温凉的血液从眉间挂下。

　　这哪里是红漆柱，明明是鲜血自上而下飞流。

　　“国师看得如何？”

　　沈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许凌洲身旁，身上也被施了清洁诀，并不见血渍。

　　“没什么。”沈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立马转回了头看着血池里的人，摇头道。

　　许凌洲停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上毫无遮蔽的双眼，事实上，从前他也只见过两次沈赫不覆白绫的模样。

　　第一次，看清了那双银眸误以为他是妖。第二次，那双眼再也没睁开过。

　　很快，承桑弥生也从血池里跨步出来“我看了二人的样貌，用府君给我留下的生簿查看了一番二人的身份。”

　　这二人乃是折损命里苟延残喘，残魂侥幸入了冥界却未经土地庙消除活籍，确实得看生簿。

　　不过不知是不是沈赫的错觉，他总觉得许凌洲盯着那生簿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难道还想盗取那生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