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师》小松君

43、幻境

　　沈赫虽然被气得不轻，但此刻可没什么心情和他拌嘴，他催动着灵力向前驶进，白雾愈浓。

　　但过了许久，看到的那道渔者背影还是那般大小。

　　沈赫看了眼巴陵关的山头，比刚刚在岸上看时清晰了不少，他们确实是在向湖中心靠近的。

　　“难道是幻境... ...”沈赫喃喃道，仍把持着方向，微微偏头喊道“许凌洲。”

　　“好。”许凌洲一掌拍向了那渔者背影。

　　果然，在掌风触及那一尾小舟时周围的空气如同掀起波浪一样一重重翻滚而来。

　　沈赫刚想一把拎起许凌洲，才发觉这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他现在还比他高一寸。

　　他慌忙地收回手，先跑一步，蜻蜓点水般的在湖面上倒退了几步。

　　许凌洲很快就跟了上来，语气很是伤心“不曾想国师竟然就将我一人丢在了那。”

　　你这不是长腿了吗？他瞧着跑得也挺快的。

　　沈赫心里唏嘘，眼里写满了鄙夷，嘴上说着恭维的话，语气中确是夹棍带刺“这湖中东西若是魈羿都解决不了，就更别提我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如果付雪在此的话，大抵也会忍不住感慨一句，这语气神态简直和许凌洲一模一样。

　　阴阳完，沈赫心里那点小郁闷立马就散了，怪不得许凌洲这家伙总爱这么说话，确实心里舒坦了。

　　许凌洲却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煞有其是地反省了一二，眼里带着星点笑意。

　　“来了。”沈赫敛了笑意，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一根幽蓝色的魂鞭自手心而凝结，轻拍在湖面上。

　　那渔者背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空气中清晰可闻水沸腾的声音。

　　沈赫紧紧地盯着那处，看雪白的水花压着湖面而起，立马甩起魂鞭而上，击散了迎面而来的水攻。

　　水雾弥散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地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沈赫虽向后撤去，但身上也难免沾染上了些。

　　“小心。”许凌洲的瞳孔微缩，一个闪身边挡在了沈赫的前面，周身的鬼气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随着喷涌而来的水中掉下的东西。

　　“这是... ...”沈赫看着飘浮在水面的残骸，心中一惊，竟然是人面鱼！

　　这些人面鱼通体被刚刚滚沸的湖水烫得发白，有些还被沈赫刚刚的魂鞭抽得皮开肉绽，半生的表面混合着脓绿的血液。

　　那鱼侧面长出一张人脸来，从正面开也是张人脸，诡异至极。

　　沈赫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这里的情况按目前来看比他预料的要糟糕得多。

　　《山海经》中曾记载“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即在青丘山英水河中，有一种名为赤鱬的，它形如鱼，不过这鱼却长着一张美人脸。

　　而这人面鱼异于赤鱬，非天生灵杰之物。

　　相传，人面鱼本就是一种天生丑陋，面异于常鱼，双目处于同一扁平面上，若是在黑夜中遇到，也不乏有人误以为是长有人面的鱼。

　　只有从小将这种鱼以人肉饲之，代代而传，才有可能长出人面。

　　而这里浮在水面的尸体显然只是冰山一角，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异类。

　　许凌洲侧过头来，被铺面而来的腐臭味冲了个措手不及。

　　他皱着眉看向沈赫，出声问道。

　　“是龙吟。”他又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一阵似马嘶似虎啸的嘶鸣。

　　话音刚落，只见巴陵峡谷的入口处湖水震荡，在湖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水波痕直逼沈赫所在的位置。

　　顷刻间，沈赫便提起魂鞭而上，与那邪龙缠斗在了一起。

　　那邪龙不过露出头来便有那山头大小，鼻息间，洞庭四周下起了滂沱大雨。

　　沈赫同许凌洲都被浇得措不及防，这下，那股腐烂味真是浸烂了全身。

　　沈赫顾不急身上的味道，心中凛然，这邪龙实在狡猾，在水中时隐时现，纵然他此刻体内灵力充沛，但还是有心无力。

　　他眸色渐黑，在与邪龙缠战了两个回合后便寻着邪龙刚刚消失的方向一头扎入了水中。

　　“沈赫！”许凌洲身上被不知因何而突降的散发着恶臭的大雨淋遍了全身，发丝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处脖颈处，好不狼狈。

　　他面色青白，眸色渐深，黑色的瞳孔像是要侵占了整个眼珠。他裸露的皮肤上红黑交错的枷文逐渐扭曲碎裂，终于有了些厉鬼的样子。

　　他早已祭出自己的剑，只可惜无论他如何注入鬼气都无法破开周身方寸之地的结界。

　　而这结界正是他刚刚替沈赫挡时自行用鬼气凝聚而成。

　　许凌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赫突然提气从他身后向前而去，不过与这水中伸出的黑色恶鬼缠斗了两番便如同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一般，坠入了湖中。

　　手上提剑的动作一软，他踉跄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窒息感如影随形，他勉励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聚灵珠，满目灰败。

　　沈赫，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又让他在他面前死了。

　　束发的玉冠具裂，如绸如缎的乌发垂下，遮住了他布满血泪的脸，以及痴癫的神色。

　　许凌洲黑色的长甲暴长，仿佛要嵌掌心的肉里，漆黑的鬼气如浓墨一般向他周身聚集，牵引着头顶雷声滚滚。

　　另一边化作狐狸原型的付雪看着湖中心被黑雾笼罩，完全看不清情形。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再一次跳入水中，他嘴里叼着灵舟，仰头看着洞庭上方聚集的层层雷云，心中惊讶。

　　难不成此处有大妖要渡劫？

　　一个分心，小狐狸就又被湖中心激荡的湖水拍回了岸边。

　　付雪绝望地将灵舟吐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累得吐着舌头。

　　黑色的双眸倒影出黑蒙蒙的天空，有一道自远处天际盘亘而下的身影逐渐靠近。

　　付雪一下子扭起身子站了起来，看着那道身影扎入了湖中心那团久经不散的雾气中。

　　蛟龙盘旋在湖心上方，在老远就闻到这腐臭味，它早早在周身施了屏障。

　　待看清内里情形，才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低着头立于水面，已经不知被劈下的天雷击中了多少次，一副疯态。

　　它心中一惊，当初沈赫身死后，许凌洲也被杀，不过他观如今的皇帝那张脸，大抵也知这许凌洲应当还未身亡。

　　帝子，虽身毁，魂不断，则命不陨，尸身可百年损。

　　只是这些年来一直不闻什么动静，难不成竟蜗居在这洞庭做厉鬼么？

　　他一爪拍向了发狂的许凌洲，没想到他竟然躲也不躲，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掌。

　　蛟龙大惊，它本意是拍醒这鬼，毕竟瞧他模样，像是癔症了模样。

　　如今见他呕出一大口血来，头稍稍扬起，露出了乌发下的脸来，双眼空洞，竟然是存了死志。

　　他想起沈赫从前对这徒弟实在疼爱，竟为他受下十记神火鞭，本在寒潭蛇窟养伤，只是听他前来拜见，便又不顾身上的伤赶了回去。

　　蛟龙当即不敢再用此法，俯曲下身子，却在瞥到他手中捏着的聚灵珠时突然一顿。

　　那珠子，散发着微弱的光，但确实还亮着。

　　它面色复杂，叹了口气，吐露一口龙息渡给了他。

　　许凌洲清醒过来时，面上仍血泪不止。

　　他目光扫向一边的蛟龙，竟没想到竟然是释渊。

　　不过明明用的是他的魂息，释渊竟然还愿意来。

　　释渊自然是不肯来的，当初沈赫身亡后，这人还提剑来了他的老巢大闹了一番，不过到底是沈赫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看着释渊不愿多说的样子，许凌洲就明白了，自然不是他的面子大。

　　他重新戴好了那串聚灵珠，下一秒，就撑起身子跳入了湖中。

　　释渊拦都拦不及，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水面下，许凌洲的动作也很是力不从心，调动了鬼气无数，他刚刚被天雷劈了那么多下，又生生挨下释渊一掌，虽然后来释渊给他渡了龙息，但是也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他如同破洞的球在水下艰难下潜，不过在看到被一团黑色怨鬼裹挟的沈赫时，他顿时又加快了速度。

　　沈赫静静地沉在湖底，千万的骷髅将他举起，如浓墨般的怨鬼将他锁住，他只露出了一张脸和一只手在水中。

　　安静的表情中没有一丝痛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他仿佛沉浸在某种美梦中。

　　“沈赫！沈赫！”许凌洲拼命地去勾那只手，黑色的怨鬼却将他裹挟得越发紧了，到最后，只剩下一根手指。

　　更多的怨鬼向他的身上攀附，像寄生虫一般吸取他的力量。

　　许凌洲的眼皮渐重，一双漆黑的双臂从身后保住了他，渐渐捂住了他的脸。

　　他脸上的急色和痛苦都被抚平，或许就这样和师父一同死去，也很好了。

　　“就呆在这里吧，任何你想要的，都会实现的。”

　　是谁在耳边低语，许凌洲好像轻轻应了一声，他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自己真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