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与斥候》时夙欢

4、第 4 章

　　谢骄年杯里倒的是热水，放了一会儿已经不冒热气了，但依旧有点温度。
　　隋原喝酒一口闷一样直接往嘴里灌的，陡然被烫了一下，一下子呛了，不住咳嗽。
　　绘着青花瓷的杯子没拿稳摔在地上，直接碎了。
　　一顿饭吃得状况百出，包厢里喊了服务员进来收拾，本来就不算很融洽的饭局被打断，众人也没什么心思续了。
　　邵青率先道，“今天就到这儿吧，节目播出之后，咱们再庆功。”
　　几人陆续走了，谢骄年算着时间，纪陨时那边应该才刚开始。他约了车，抬头发现包厢里只剩隋原百无聊赖在刷手机。
　　隋原应该是在等他的，看到他要走立刻收了手机拦上来。
　　“载你一程？”
　　谢骄年奇怪的看他一眼，刚才还表现得水火不容，这时候又要假装好心献殷勤，他会信？
　　“谢谢，不用，”谢骄年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万一您一个不高兴再给我扔马路上。”
　　隋原“哈”了一声，翻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也对，来日方长呢。”
　　他玩着手机跟他并行几步，出门时，忽然凑到他耳边，阴沉沉的说，“蒋先生不会放过你的，好自为之喽，年、哥。”
　　谢骄年挑起帘子的手一顿，隋原已经蹭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包厢的门只有一人多宽，故意似的，隋原肩膀一撞，谢骄年来不及侧身，肩胛骨磕在门框上，怼着门框上圆钝的棱角，闷酸的疼痛麻了半边肩膀。
　　不过听到蒋先生，谢骄年算是能理解为什么隋原这么针对自己。
　　他出道时什么都不懂，签了一个小公司，还没包装出道，就被挖进星辉娱乐。
　　星娱是老牌经纪公司，先后捧红了不少影帝影后。
　　只是那几年星娱运气不好，挑大梁的影后许梦桃息影，正当红的艺人不少先后闹出丑闻。
　　后来公司领导层大变动，新上位的着急排除异己，一味往里边塞人，大量资源倾斜，当家影帝楚衍趁机解约，自己成立了工作室。
　　当时星娱正是青黄不接之际，真是拿谢骄年当台柱子培养的。
　　他在星娱拿到的第一个资源就是风靡一时的选秀节目，曝光度和话题度充足，曾一度霸占热搜榜首。
　　C位出道后，趁热打铁，星娱又给他接洽了个大IP热剧的男主。楚衍和平解约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给他做配，星娱准备把他培养成继楚衍之后独挑大梁的存在。
　　意外发生在进组时的聚餐会上。
　　那天星娱隶属的恒星集团太子爷蒋东行和一众狐朋狗友就在隔壁的隔壁喝嗨了，听说有星娱的艺人在，一群人起哄拥着蒋东行过去。
　　这一圈的二世祖荤素不忌，玩得过火，拿剧组一女三模特开玩笑，动手动脚。
　　女模特也是星娱旗下的艺人，不敢得罪太子爷，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泪光盈盈，谢骄年看不过去，拦了一下。
　　就这一下，火莫名其妙就烧到了他身上。
　　一群人都喝大了，加上狐朋狗友在一边拱火，蒋太子被自家旗下艺人激起火气，非要灌他两瓶威士忌。
　　剧组导演能用他当男主，本来就是屈服于星娱和背后恒星的资本，劝过两句见不管用就不再管了，他的经纪人想靠他讨好太子爷，也跟着一起劝酒。
　　他经纪人都这样，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都装作视而不见，只留下被纠缠的谢骄年。
　　纨绔子弟玩得脏，酒灌了半瓶，没怎么进他嘴里，反倒上身衣服湿透了，湿淋淋贴在身上，直接浇出了某些人的邪火。
　　最后剩下那半桌的酒他没喝，纪陨时替了，却也因此和蒋东行结下梁子。
　　后来就很简单了，打压，雪藏，他们也不和他解约，叫停了他的一切资源，就吊着他，打算硬生生把他青春熬过去。
　　谢骄年独自面对铺天盖地泼上来的黑料，求救无门，再无暇顾及其他。
　　包括隋原。
　　隋原算是他带进星娱的。
　　蒋东行已经是星娱副总，如果隋原因为他的原因被星娱针对，那么他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谢骄年看得开。隋原大不了录节目的时候尽量避着，至于蒋东行，都已经过了六年，娱乐圈帅哥美女更新换代速度飞快，没准儿早已经连他是谁都忘了。
　　谢骄年出了包厢，发现邵青还等在外面。好歹是替他说过话的，谢骄年还是凑过去打个招呼。
　　“邵老师还不走吗？”
　　“没，”邵青靠着墙，“我专门等你的。”
　　专门等我？
　　谢骄年想了下，经过刚才隋原整的那出，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低头，垂眸，姿态放的很低，“您说。”
　　邵青盯了他一会儿，勾勾手，谢骄年莫名其妙，狐疑的再把头低了低。
　　邵青拍拍他肩膀，“你的情况学长和我说了。我既然选择了你，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节目组这边你不用担心。至于观众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黑也好，骂也好，多表现表现话题度总能提上去，你差的是曝光，是机会。所以，不要顾虑。”
　　谢骄年没想到邵青特意留下来是要跟他说这个，一时心情复杂。
　　好歹是多年摸爬滚打历练出来了，他适时露出谦卑的笑，“我明白的，谢谢邵老师”
　　邵青其实并不关心他明白与否，该说的都说了，她只是卖纪陨时面子，不过颜值加成下，也没忍住开口多提了一句，“不过这种真人秀节目，人设还是蛮重要的，这方面可以好好下功夫。”
　　毕竟人设立起来，剪辑播出后能在镜头前保留多少，能不能立到观众心里，相当一部分还是要看嘉宾自己。
　　邵青本以为自己说得够直白了，谁料谢骄年却圆睁眼睛露出迟疑的惊讶表情，“等等，真人秀？”
　　“你不知道？”邵青也皱起眉，“合同没看过吗？学长也没和你说？”
　　……怎么算没有呢。
　　谢骄年沉默了几秒钟，僵着脸有点为难，“……”
　　还他么不如家长里□□血八点档呢！
　　真人秀和其他综艺不一样。
　　他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抵触在镜头下展示真实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无趣，木讷，不会节目效果，没有一点综艺细胞。
　　他并不怕自己表现不好招人骂，但毕竟是纪陨时的人情，他害怕给纪陨时带来麻烦。
　　谢骄年沉默几分钟，深吸口气，说，“是我没有提前弄清楚，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有问题我可以退出。”
　　邵青盯着他看，半晌叹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隔了会儿才接，杂乱的音乐从听筒里泄出来，夹杂着听不清楚的男声。邵青嫌恶的拿远了点，“我找纪学长。”
　　谢骄年耳朵里音乐又嘶吼了能有半分钟，破音处活像杀猪。半分钟后，电话易了主，一下变得过分安静，纪陨时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纪学长，确定把人交给我了是吧？”
　　纪陨时不解，“怎么？”
　　邵青看他一眼，远走几步扭过头低声回纪陨时，“我就不跟你说些个虚的了，实话，人是挺漂亮，但我觉得他性格不太适合，真要上了节目，等播出来可能也不尽如人意——要不这样吧，我留意一下最近筹备的选秀节目，能搭上边的到时候把他的资料往上递一递。”
　　说不尽如人意还是面对着当事人委婉的说法，一顿饭的功夫接触下来，要不是有纪陨时这层关系在，邵青对谢骄年的定位就是个稍微漂亮的花瓶。
　　话不多，没梗，也不会自己创造话题，更加放不开。顶着这样一张脸，能安静到几乎完全没存在感，也是种本事。
　　说实话，这样的嘉宾对这个节目来说，意义并不大。后期剪辑也是要取舍的。或许把他和隋原安排在一起，或许两个人充斥着火药味的针锋相对剪出来还有看头。
　　但是节目组连着隋原和廖薇微一起请，就是确定了要炒他们的的荧幕cp的，自然不可能改组一队火药桶。
　　任何方面都要谈利益，有取舍。
　　还不如找个选秀节目往练习生团队里一塞，吸一波颜粉，趁着热度重新再出道做个偶像。
　　真情实感追这种节目的大多是年轻的小姑娘，颜控，三观跟着五官走，哪怕注定做个台本上的炮灰，多留几轮再好好经营，也能收获一票颜粉。
　　邵青没说太清，她向来点到为止，都是聪明人，她相信纪陨时能懂。
　　电话那头纪陨时沉默几秒，问，“谢骄年是不是在你身边，我来和他说吧。”
　　手机到了谢骄年手里，邵青贴心关了扩音，走远了几步，留出来点空间给他。
　　电话里纪陨时问他，“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谢骄年没开口，纪陨时懂，这就是拒绝了。
　　他叹口气，拉长语调，“这不行啊年哥，你得上，通告费咱都拿了。”
　　谢骄年看了邵青一眼，迟疑道，“可以还……”
　　“还不了了，”纪陨时果断道，“钱都花了。”
　　纪陨时可能是怕他气不死，还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上午做的造型，下午买的衣服，再加上房租……零七杂八，反正就是快没了。”
　　“……”谢骄年低头看了看，一边想弄死他，一边想砍了自己这双手。
　　你说你那么手快干嘛？啊？！
　　“……那怎么办啊？”纪陨时说，“我知道你不乐意，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么，我倒是想替你，但我这样的，人家也不要啊。”
　　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谢骄年闷闷的、长长呼了一口气，“知道了，挂了。”
　　他不想再听纪陨时多说一句话，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他掐死。
　　邵青背靠着墙，双手环胸看他，“怎么样？”
　　谢骄年拍了拍脸，冲她点点头，“邵老师，我没问题！”
　　邵青还是有些迟疑，她重新给谢骄年又分析了一波，谢骄年冲她笑笑，“您放心，我不怕挨骂。”
　　*
　　纪陨时靠在KTV包厢外，听着电话听筒里的忙音转手机，纯黑的玻璃壳在他手心指尖笨拙翻飞，高恒半颗脑袋躲在包厢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
　　这人从小心里存着事儿就想转点什么，可惜又实在没那个技术，高二一年被他转到摔断墨的笔芯和摔坏的笔壳攒了得有一抽屉。
　　“电话打完没，挂了赶紧还我，别转了，我手机新买的还没稀罕够呢，可不禁摔。”
　　高恒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不注意，来不及抢救的手机就得和那一抽屉残废笔作伴收藏了。
　　“哦，忘了，给。”纪陨时把手机扔给他，高恒“哎呀”一声接住，扛扛他肩膀，“行啊哥们儿，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把人领来给咱们见见啊？”
　　纪陨时表情疑惑，高恒跟他挤眉弄眼，“大家伙儿还都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人，能让咱们万年不求人的时哥开了尊口。”
　　这几个人关系都铁得很，也不用跟谁客气。
　　“滚吧，”纪陨时推开他回了包厢，还不忘嘲他，“高恒你但凡爷们儿点，一天天的少叭叭叭的八卦。要不都叫你高少奶奶呢。”
　　“嘿你看这逼……”
　　包厢里左歪右扭的笑成一团，王钦点着歌，顺手举起话筒，“该，知道说不过你还非招惹他。”
　　高恒浓眉一挑，“我就不信你们都不好奇。”
　　“先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吧，”纪陨时从小茶几上捞了罐可乐，凑到王钦身边，“华哥订好宾馆了没？”
　　王钦据说祖上数三代都是华清的院士，他爸为了激励他，他还没出生就被取名叫“王清华”。
　　后来他叛逆期到了没考上，自己觉得顶着这个名字太有压力，就自己改了名叫王钦。
　　王钦刚从国外回来，见了面几个人轮番关心了他一轮。
　　纪陨时到得晚没赶上，王钦不疑有他，直接点头，“早订好了。”
　　“哎对，时哥那儿是不是个小两居？我都忘了这一茬了，”王钦笑，举起桌上的啤酒，“我现在就把酒店退了，花这冤枉钱呢，今天晚上咱俩就通宵达旦，秉烛夜谈。”
　　纪陨时踹了他一脚，笑骂，“去你的吧。”
　　纪陨时拿杯白水和他碰了个杯，王钦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得有半瓶，看了他一眼不乐意了，“纪陨时你行不行啊，难得聚一回，这就把我打发了？”
　　纪陨时晃晃车钥匙，“今天不行啊，待会儿得开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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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钦：纪陨时你行不行了，就你这样还想开车？
纪陨时：……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