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一同的时光》浮光泡沫

26、风暴（7）

　　在作业之前，我与林莹闲聊了一会。她右脚伸直，左脚折叠后隐藏在右脚下，两个手掌向后撑住，重心紧跟双臂倾斜，整个人看起来和一把被拉开的折叠躺椅。

　　她讲着讲着，头就会东倒西歪，明明外面的狂风根本吹不到她的头上，她还是晃得很厉害。

　　在一句“我不行了”后，她的头就倒在枕头上了，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披在身上。

　　她打了一个哈欠，睁眼时眼睛有点湿润，接着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睡觉了，拜拜。”

　　我还想问她要不要把房间的灯关掉，不过话还没出口，她就睡着了。房间的灯很亮，我怕她睡着睡着就醒了，便把房间的灯关掉。

　　虽说关完灯后房间很暗，但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我凭借窗外的一点点光线和我的记忆，找到了电脑桌，拿上手机和作业，到客厅去。

　　茶几上的东西不多，也很集中，不需要为了写作业而移动茶几上的物品。

　　把作业铺在茶几上，从笔袋里拿出一只黑笔，把黑色墨水写在洁白的试卷上。

　　在客厅做题做了好一会，身体残留的凉爽被驱逐，周围的空气与我最开始相比，闷热了不少。渐渐的，呼吸这种与神俱来的，有利于人类的行为，在我这反倒成为一个累赘，每一次呼吸，皮肤表面发散的热量就越明显，每一次呼气，心脏的跳动就快上一拍。

　　我微微抬头，视野停留在卧室的门上。

　　我的内心告诉我，客厅好热，你快去卧室里吧。好在，我的大脑没有热坏，它发出命令，让我待在原地，除此之外，它说了一句“这是在考验你的意志力”。它成功了，成功让我坚定地在客厅写试卷。

　　……

　　我低着头，伸手摸向一旁的塑料杯，塑料杯的杯壁没有传来冰凉的感觉，我判断，杯里没水了。

　　我移动眼睛，果不其然，杯里的水并不饱满，蚂蚁大的水滴像蜗牛一样黏在杯壁，不上不下。

　　水滴不是透明的，在它的中间，一点肤色融化在其中。

　　我仰起头，林莹拿着她的粉色陶瓷杯，一边喝水，一边笑盈盈地看我。

　　“你写完了？”

　　“还没，还差一点。”我往塑料杯倒了点水，拿起杯子饮水。

　　“我看看。”她坐在我的旁边，拿上我做完的卷子，慢悠悠地看。

　　我望着她的侧脸，轻轻一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她别过头，嘴角微微抬起。

　　“像年级主任。”

　　“才不像咧，年级主任已经40岁了，我可是正处青春期的少女。”说着她挺起后背，给我展现出一个很有活力的笑容。

　　白炽灯扒开她的睫毛，打在她双眸上的水潭，溅起微光。

　　我不知道在这个瞬间白炽灯的灯光占到多少帮助的成分，但林莹的这个笑脸比今天早上见到泡面时更显开心，这其中肯定是有它的帮助，占据不多就是了。

　　我正看得入迷，脖子就有点痒了。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一口气喝下塑料杯的水，转过身重新写试卷。

　　我的两眼被迫注视在试卷，手心与黑色签字笔之间渗进一层细汗。我很想转动眼球，观察旁边少女的表情，不巧的是，我的长发挡住了大部分余光，在一点点缝隙中，我瞄到了她给水杯加水了。

　　“忘了你还有试卷没写完，不打扰你了。”她语气中玩笑带着歉意，握着水杯就回房间了。

　　房间门砰的关上，我紧张的内心舒缓开来。

　　内心世界是一个好地方，正常人是不可能做到一边呼气一边说出“真是好险”，在内心世界，你可以做到这种现实世界做不到的事情。

　　我松开紧握的笔，在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掉了手中的细汗，细汗没擦掉一秒，下一层汗就到达我的皮肤表面。细汗越来越多，指腹都有。我搓了搓手，给我的感觉是：黏黏的。

　　我拿起纸巾想着再擦一下吧，这样写字有点不舒服。刚擦完四根手指，我就不想擦了，因为它又冒出来了，比春雨后的竹笋还多。反正擦完又有，就这样写吧，我的内心如此说道。

　　于是我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完成未完成的任务。

　　伴随着试卷上的最后一个空被填满，假期语文作业宣告结束。

　　我伸展手臂，用力地把手臂往外推，奇怪的是，我的手臂没有发出响声，也没什么疲惫感，我的后背和腰部就不幸了，一个发出咔嚓的清脆声，一个肌肉在抽动，还有点痛。

　　我双手握拳，试图给我的后背放松一下。可惜的是，哪怕我的表情扭曲在一起，我的拳头只能落在我后颈往下一点的地方。对此我选择放弃，不捶背了。

　　我看向手机上的时间，5点12，时间挺早的，要不要做饭呢？

　　“去问问林莹吧。”我小声说道。

　　站起身，我走向卧室。卧室的大门是开的，所以我只走到卧室门，就能把里面的一切收入眼中。

　　不在。电脑桌上的显示器还亮着，加载着视频，椅子上的人不见了。房间里的寒气还保留着许多。

　　她应该是去浴室了。

　　转身的同时，我听见大门门锁转动的声音。霎时间我就紧张起来，小跑到浴室前，用力地敲着浴室门，大声地呼唤林莹。

　　眼看大门被推开一个缝，门上出现一只手，我决定去厨房拿刀和那个人拼了，明明我的手抖得不行，这种想法却第一时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谭缪？你这么着急怎么了。”

　　“诶。”我愣在原地，张大的嘴巴依旧张大。

　　林莹站在鞋柜旁，一副疑惑的表情看我，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点什么，就是没开口。

　　“我在卧室没看见你，叫你也不应，以为有人撬你家锁。”

　　“哈哈哈，抱歉，我点了外卖，刚才下去拿呢。”

　　社死，想找个地方缩着。不过还好，至少真的没人撬他家锁。

　　林莹坐在饭桌上，把两个塑料袋摆在上边：“我买了好多吃的，快来，晚饭开始。”

　　她帮我拉开椅子，接着把两个塑料盒拿了出来。

　　塑料盒是全黑色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塑料盒的最上方用绳子绑着一对筷子。讲真的，这种设计太……稀奇了，顾客看不到饭盒里面的东西，还有那根绳子，就像是售卖者故意搞得这么花样，好让别人买它。可这是外卖，又不是摆在商店里供人挑选。

　　“土豆焖鸡和牛肉炒青椒，选一个。”

　　“土豆焖鸡。”不用想，我是绝对会选带土豆的。那这个，算得上她是故意的吗。

　　我没有笑出声，就是在脸上摆出笑脸。

　　“好。”她拿起一盒，郑重其事地放在我的面前，说着：“客官，请用餐。”

　　搞不懂，这么好笑的话她为什么能忍得住？这和她的形象完全不像。

　　“话说，外面不是风很大吗，还有外卖送进来？”我咽下一块土豆。

　　“风小了一点，下午睡醒的时候我就在想吃什么好，家里的东西不多了，我又不想吃泡面，看到外卖软件上很多商家都恢复营业了，就点了。”

　　“这样啊。”我咽下一块鸡肉，不紧不慢的说：“为什么晚上不想吃泡面。”

　　她先是捏了捏她的手臂，继而无奈地看向我：“你懂的。”

　　刚吃饭的林莹在见到牛肉炒青椒，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现在嘛……

　　“女生太瘦不好看，你这种身材刚刚好，不胖也不瘦。”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不甘地说出这句话，“几斤几两”这四个字咬的很重，巴不得吃掉这四个字。

　　“你可以去跑跑步，跑步对于身材管理挺有帮助的。”

　　“不要，路边随便抓个人问她我看上去像不像跑步的，她的回答绝对是‘不像’。”

　　吃完饭洗完澡，时间悄悄来到7点。

　　或许是快乐的时间流动得很快，当我很发现它流动时，它早就溜得远远的。

　　我做了一天的作业，身心疲惫，因此我打算晚上的时间给自己放松，玩玩手机也好，看看书也好，就是不与学习沾边就行。想起来，今天早上林莹给我推了漫画，听她说是个冒险漫画。

　　冒险漫画，按照我的理解，想必是一群冒险者一路过关斩将的故事，有点老套，可是它确实很受众。我打开漫画软件，输入漫画的名字，一瞬间漫画就出现在手机最上方，漫画底下的评论很多，有5000多条，好评占有90%。

　　看样子，这个漫画还挺火的。

　　“要来看电影吗？”

　　“好啊，看什么。”我收起手机。漫画的第一话就把我吸引住了，我忍不住地看了40多话。冒险漫画在我的脑海里，还停留在10年前，今天它被打破了，停留在当下。

　　“恐，怖，电，影！”

　　她冲进卧室，关掉卧室的灯，再依次关掉厨房和客厅的灯，最后拉上落地窗的窗帘。拉上窗帘那会，还不忘转过头露出一个坏笑，她之前就有一次这个样子，我记得是在校园参观，那个笑脸看上去和正在进行惨无人道实验的反派无疑，刚刚那个也是。

　　漆黑的室内，仿佛掉进了一只巨物的肚子里，有点窒息，还好，电视机的亮光就是行走的火把。这句话是我看漫画见到的。

　　“招魂。”她按下播放键，随即两只脚盘坐在一起，身前放着一个抱枕。

　　我不害怕鬼怪这类，就普通坐姿地坐在沙发上。

　　“你要吃薯片吗？”她把一个开过口子的塑料包装递到我的嘴边。

　　“不吃。”

　　“为什么。”她歪过头，不解地看我。

　　我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在正常人眼里，这事是不合常理的那种，便回答：“我只吃土豆，不吃它加工过的零食。”

　　“好怪，喜欢吃土豆，不喜欢薯片。”她嘴里的薯片咬的咔嚓咔嚓响，同时烤肉味向我飘来。

　　怪吗，还好吧……

　　次日上午，我的小姨开车过来接我回去，小姨看到林莹嘴角就忍不住笑，想要过去和站在小区门口的林莹打招呼，不过林莹跑掉了，慌慌张张的，和看到鬼怪一样。

　　小姨耷拉眼皮，有点失望，随即就问我：“你说的朋友就是她，你怎么不和我说。”她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没什么机会。”我打开车门，钻进去坐着。

　　从后视镜看，她正视前方，然后不怀好意地微笑，看着瘆人。

　　我读不懂她在想什么，我能确定的是，她不是对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