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说啥星欢迎您》方得

7、第七章 每个人都有关

　　“你怎么在医院？你哪里不舒服？”高放顶着苍白的脸焦急地问若木。
　　若木心想你看起来才事情比较严重吧，“我没事就是看看基因手术，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受。”
　　“哦鼻炎吗，我劝你做手术一万次了你终于肯来看看了？”高放好像没听见若木后半句似的。
　　若木嗯了一声，继续追问，“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高放扯了一个笑，像用水笔把向下的曲线涂成上扬的嘴角一样。
　　若木根本不信，还想再问，被高放拉着走，“你最近在干啥，根本找不着人，你今天必须陪我逛”。
　　若木想到自己最近似乎都是和林念地在一起，心有愧疚，便忙不迭安排起行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两个人小时候每天去的河边散步。
　　“高放你能有点想象力吗？”若木看着这个高放一脸神秘说自己有个好地方结果是这个地方的地方，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儿怎么了，这儿多好。”高放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这里是以前是普通人类的聚居区。人类就够普通了，还是普通人类，可以想到有多普通了。所以渐渐地也就没什么人了，只有各式废弃的建筑。星会甚至懒得管这块地方，于是成了人类流浪者的家园。
　　若木的父亲出事后她和母亲被迫搬到了这里，每天上下学她都能看见河对岸的仿古烟囱，也不冒烟，就立在河边要吃人一样。高放大小姐也吵着闹着转到了这里的学校。两个人一起下课，钻进便利店，嘻嘻哈哈挑吃的。有一次高放没来上课，若木又被老师批评，垂头丧气地路过便利店，老板跑出来问她今天怎么不开心，给了她一块糖。
　　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若木已经记不清琐琐碎碎的小事在心里是什么感觉。高放拉着若木到那家便利店，果不其然换了模样，成了一家麻将馆，骨碌碌的声音往外传。
　　两个人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里面的老板娘出来了，拿了星币让两人买点饭回来。若木和高放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不认识这个老板娘，然后乖乖去买饭。
　　买回来两个人还得到了跑腿费，和麻友们这两个小姑娘懂事的称赞。若木听见小姑娘这三个字有点轻飘飘，完全没有了成年混合人的疲惫。高放则大大咧咧跟老板娘唠起来，问人家“麻将不是失传了吗”。屋子里的人哈哈大笑。
　　“小姑娘，什么失传了，麻将都不可能失传的。”
　　若木和高放回到了以前的学校，已经成了空壳子。高放嚷嚷着要打沙包，拿起认知里周围最接近的事物朝若木扔过去。若木看清后一脸土色。高放冲着若木撒娇，“谁家好狗拉这么圆啊”。
　　最后两个人联系孟迟：速至10008小学①（旧址），请带沙包。
　　孟迟火急火燎拿着一个沙包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高放故作高深地一把拿过孟迟手中的沙包往前走，“不可说不可说”。
　　孟迟一直都有点怕高放，被这么一吓是真的有点心虚，求助的眼神看向若木。
　　若木也拿腔拿调，一言不发往高放的反方向走。
　　最后两个人隔着孟迟面对面，高放高举沙包，手臂向后扬，划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前抛，正中孟迟的脑门。
　　“打中了！”
　　孟迟真想扇这俩人俩巴掌。

　　三个人就这么玩起了打沙包，越来越多的小孩加入他们。后面甚至成了一个小型集会，围了一圈人看他们打沙包。后来不知道谁把大绳拿出来了，一群人开始尖叫着跑进跑出。
　　他们三个玩累了就坐在边上看着人群，笑闹声好像永不结束一样。
　　正当他们玩的开心的时候，若木的手屏亮起提示灯。
　　“请问是李月明的亲属吗？请来星警局一趟。”

　　若木几乎是被高放和孟迟架到星警局的。
　　通话结束那一刻她就控制不住的发抖，几乎要晕过去。
　　在这个宇宙上，她最害怕的一是晚上的大雾，二就是星警。晚上的大雾让周遭的一切蒙上一丝诡异的远古的恐惧。星警则会打死若木的父亲，长久地折磨母亲和自己。
　　“李月明在哪儿？你们最好是有什么理由，或者现在就主动点自决②。”高放拎着若木，还没踏进警局就已开口。
　　孟迟和善地冲被吓呆了的执勤星警微笑，“你们好，刚刚接到电话找李月明的家属”。
　　星警局局长在接待室向他们三个解释情况，如此规模，当然是托高放的福，还有远程在场的高放特供第一律师。
　　简单来说，李月明在采访过程中，让采访对象说出了真心话，李月明直接发布了报道，造成了一定混乱。
　　“这不是你们诚实溶剂的问题吗？”虽然律师在场，但高放看起来完全用不到她。
　　“理论上来讲只有在执法过程中才可以使用诚实溶剂的。”局长微笑着回应。
　　“你是说李女士使用了溶剂吗？”律师插上嘴了。
　　“不排除这一可能性。”
　　“你懂不懂什么叫提问的艺术啊。”高放火力全开。
　　“采访对象说自己感受到表达不受控制。”
　　“按人类俗语来讲这也可能是说话不过脑子。”孟迟突然出声。
　　高放赞许地看了孟迟一眼。
　　“采访对象是混合人，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多了解一些。”局长并不理会他们。
　　若木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神色恍惚。高放握着她的手。
　　律师还在和局长你来我往。
　　高放低头问若木饿不饿，若木已经无法识别任何信息了，随口嗯了一声。
　　高放拉着若木站起来，冲着局长，“行了，有空办点实事，别捕风捉影的”。
　　局长刚要开口，高放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把阿姨请出来，或者你自己关进去”。

　　李月明出来的时候倒是神色如常，笑着说放放穿绿色裙子真好看。
　　若木喊了一声“妈”，然后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唰唰往外流。
　　李月明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又流两滴猫尿”。
　　若木再一次被这个粗俗的比喻逗笑，吹了一个鼻涕泡。

　　所有人照例挤到李月明的屋子里。
　　孟迟做饭。高放拉着李月明聊天，但绝口不提今晚发生的事。若木缓过来了，去厨房给孟迟打下手，转了一圈，说了句想吃点咸的就又出去了。
　　有人按门铃。
　　屏幕上显示出是林念地。
　　“他怎么来了。”高放听起来不怎么高兴。
　　“哦，我当时跟他说了一声来着。”若木喊机器人开门。
　　林念地带着水果进来，给李母问好。李月明说这孩子也太客气，就一点小事儿。

　　饭桌上很安静，大家都默默遵守林念地吃饭不说话的小习惯。
　　没想到林念地开口了，“听说您的采访对象是混合人”。
　　其他人都被这突然一问整的很疑惑。
　　李月明气定神闲夹了一口豆角，“你消息很灵通嘛”。
　　“毕竟您的采访都发出来了。”
　　“嗯，那你还问什么呢？”李月明慢悠悠放下筷子盯着林念地。
　　气氛好像不太对，若木看了看林念地和李月明，向孟迟投去求助的目光。
　　孟迟表示收到，咳嗽了一声，“我现在把汤端上来吗”。
　　“您和诚实溶剂有关系吗？”林念地迎着李月明的目光。
　　“你什么意思啊林念地。”高放听烦了。
　　林念地正要继续。
　　“每个人都有关啊。”李月明笑着回答。
　　这显然是林念地没有想到的回答。李月明夹了块肉放到林念地的碗里，“快吃饭吧，这孩子饿瘦了都”。
　　李若木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也懒得想就埋头苦吃。
　　高放倒是一脸若有所思，对上了同样看起来若有所思的孟迟，正要和孟迟眼神交流一下，孟迟开口，“我好像今天忘了做汤了”。

　　一顿各怀心事的饭吃完，众人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各回各家。若木决定和母亲呆一晚上。剩下三个人结伴往出走。
　　他们三个的关系很奇怪。高放和孟迟认识林念地有赖于若木，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俩似乎还是没和林念地变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放不太喜欢林念地，但是若木在的时候高放也会装装样子。孟迟其实对林念地没什么偏见，而且他俩都是人类，应该更亲近的。然而招架不住高放每天和孟迟念叨林念地的种种缺陷，孟迟也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三个人安静地走着。
　　沉默，沉默。
　　林念地觉得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你们知道阿姨的报道写了什么吗？”他试图打破沉默。
　　高放懒得分耳朵给林念地，忙着琢磨怎么安慰若木。孟迟清楚这话只有自己会接，“不是刚发出来就全部追回了吗”。
　　“是，但消息还是露了。”林念地试图卖个关子。
　　但是没人理他。
　　“阿姨采访的是星会的高层，”林念地觉得自己还是快点说吧，“一个混合人，说既然人类已经失去隐藏想法的能力③，星会正在考虑将人类驱逐出这个管理机构”。
　　高放从思考中抽出来看了林念地一眼。
　　孟迟啊了一声，“他们要怎么做”。
　　“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林念地闷闷地说。
　　“怎么确认他说的是真的呢？”高放终于加入讨论。
　　“报道发出后他自己解释感到不受控制，官方撤了他的职，有些不明背景的人说诚实溶剂只对人类起作用所以是他自己乱说。”
　　三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不过我觉得，溶剂可以针对人类，就可以针对任何生物。”林念地说。

　　另一边的房间里，若木紧紧跟在李月明的身后，李月明去厨房她就跟到厨房，李月明去阳台她就跟到阳台。李月明扭头，“该干嘛干嘛去，跟着我干什么”。
　　若木嬉皮笑脸，“妈我想你了”。但是“妈”刚一出口，她就眼睛泛酸。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委屈，李月明风轻云淡承受过来。唯一有一次，若木还在上中学，假期中午睡的特香，突然醒过来，迷迷糊糊去客厅找妈妈，李月明在看剧，泪流满面。小若木趴在妈妈旁边问她怎么了，李月明抹了一下脸，说没事儿这剧太感动了。
　　后来若木才发现，母亲当时看的是喜剧片。
　　李月明听出若木声音不对劲，捏了一把若木的脸，“这么大了天天妈妈妈妈”。若木一把抱住母亲，下定决心要保护母亲，但怎么保护她也不知道。她想象自己膨胀，扩散，变得无比巨大，包裹住母亲，把所有的伤害挡在外面。
　　好久没有在家睡觉，若木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舒服的不得了。
　　李月明进来给她把被子边窝进去，这样就不会蹬开着凉。然后关上了门。

　　树木乱生的荒林。
　　白杨在夜色里张开了一双双眼睛，审视着面前的两个人（姑且这么认为）。
　　“你这么心急真是难得啊。”TA带着讥笑面对眼前的女人。
　　“你同样不能想象我。”女人没什么表情。
　　TA哈哈大笑，久久不停。
　　女人懒得理TA，“我需要的基因型数据呢”。
　　TA扔给她一个黑色的方形，她一把接过转身就准备走。
　　TA叫住她，“你知道还有一个人对基因型感兴趣吗”。
　　她停住脚步，看向TA。
　　“兰笑。”
　　她扭过头继续走了。
　　“TA好像和你女儿认识。”
　　她回身，“我女儿？”
　　“李若木，不是你女儿吗？”

　　①若木和高放在人类聚居区上的小学，从序号也可以看出这所小学的水平。
　　②自决即自己主动结束生命，随着科技和生活水平发展，很多人对生命的态度发生改变。
　　③星会是I1222星球的最高管理机构。外星人、混合人、人类都有，分别占比50%，30%和20%。外星人之间可以直接通过脑电波交流，用语言表达时也会直接说出想法。而这一特点在管理人类过程中无疑困难重重，因此混合人成为重要的中间力量。人类则主要在星会担任对外传播和与人类往来等事务，少数人类也在星会的核心机构具有决策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