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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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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5公交车行驶离开学校后,汪昭才回过神来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盯着手机上的自己,黑色屏幕看不出她的神情。
屏幕在发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哈——”
她弯下腰双手捂住脸。
她不该那么对段升的,起码语气不该那么生硬。
当公交车还有三站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天色开始变得昏沉,她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喂,妈”
“你在家一定要记得关煤气,我给你买了肉,明天你就烧了吃。”
“跟往常一样,记得等敲门声结束十分钟后再开门拿东西哦。”
“不用等我,你自己吃,我每天吃的很好。”
“爸......爸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我一定会回来陪你。”
“别担心,要按时吃饭睡觉,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我去看姐姐,嗯嗯,要乖乖待在家里哦。”
“那我挂了,妈。”
玻璃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和商铺酒店的彩灯将乏味的世界点缀的生动精彩。
不知什么时候车厢里只零星分布坐着几个人,空荡荡的。
她眼中倒映着点点灯火,漠然的注视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的风景。
她想:也有角落矮小的楼房贫瘠无人问津的小店不被照亮,他们是落后的旧物是过去遗留的顽固,城市规划的时候他们将第一时间被划进改造范围。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避之不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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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临川人民医院。
在医院食堂买了一份最便宜的鱼香肉丝盖饭,汪昭熟练的走进住院部的一个双人间。
看护姚阿姨不在,大妈也不在,因为周六到周日,是属于她的时间。
她先是跟隔壁床吴大爷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向靠近窗边的病床,随手将书包和晚饭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弯腰从床底拿出没有落灰的折叠椅,摆了下一下椅子位置好让她一坐下来就能看见姐姐的脸。
五天没见了。
如果不是旁边心电图仪中绿色的生命线条还在起伏,眼前这个人气色暗淡的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姐姐是b级哨兵,去年十月份在a级地下城内出了事故,听说被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外面过道上时不时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压抑询问医生的求助声,包括随时会响起的悲怆痛哭声。
医院的隔音效果真的很一般,和她家一样,和大妈家一样。
她胡乱的想着,望着姐姐死气沉沉的脸庞。
许久,她拿起几乎冷掉的鱼香肉丝盖饭。
陡然一顿,她想起在公交站台,段升对她说的话。
——晚饭要趁热吃,凉了对身体不好。
是巧合吗?
有些时候,她有一种那人对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就比如现在,她确实经常来看姐姐的时候吃冷饭。
估计是错觉吧。
她甩开这个念头,一手托底,一手拿筷子吃了起来。
老家其实有这种说法:吃饭的时候手托住碗的底,大拇指不扣边的话,会变成乞丐。
她小时候因为这样经常被长辈说教,她问为什么,老一辈的人说因为这个姿势像乞丐在讨饭。
她以前觉得这是封建迷信,现在却有些想听从大人的话了。
可是纸盒子太高,她大拇指根本扣不上去,就算扣住了也拿不稳装满饭菜的快餐盒。
晚上她给姐姐全身做了个按摩,然后换上干净的尿不湿,给病人用温水擦简单清洁了下。
按摩也是自学的,姐姐虽然是个哨兵身体素质强悍,但长时间的久卧在床也使得肌肉开始萎缩。
没钱雇按摩师,那就只能她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趴在床头,挨着枕头和姐姐贴的很近。
汪昭开始了如同往常一样,小声絮叨起生活的琐碎。
“姐,这周我过得可精彩了,你知道吗,有个三个长的很好看的男生转到我们班了。”
“姐,其中有个感觉像变态的男生,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莫名其妙拉我去临川饭店吃饭,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姐,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竟然说我是他!的!向!导!我本来不相信,但是我看见他手腕上的手腕有国家地下城的标志,这玩意普通人可不会有,哪怕是管理局的文职人员,这还是你跟我说的。”
“姐,那个人长的是真的好看,笑起来简直了,但是他脑子估计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因为是个哨兵吗,我没有说你哈,你不在内。他要是正常怎么会说我是向导。”
“姐,我其实还挺想当向导的,说不定就可以让你醒过来了。但是我也知道不可能。我就跟那个男生说我不是向导,你猜他怎么回我的?离谱,他说他等我,见鬼的他等我,他是不是真的有点毛病?”
“姐,他虽然有些冷淡但是对我还挺好的,还给我送早餐……”
“姐,”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喉咙开始干疼,于是她慢慢停住。
医生说经常跟姐姐说话,有利于姐姐康复。
所以她每次来都会在姐姐耳边说悄悄话。
她希望她可以听到。
夜里有些凉了,现在是九月末。
汪昭给姐姐拉了下被子,嘴唇张合吐出一句话,轻的仿佛刚出口就溶解在空气中。
“姐,又快要秋天了。”
你怎么还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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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五分钟。
自从上周六和段升疑似发生争吵,或者说是她当方面的反应过激之后,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
她本以为他不会给她带早餐了,但是每天早上依旧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精致的小食,养的她现在觉得学校食堂的大锅菜索然无味。
她不敢拒绝,甚至不敢去看对方。
老实说她怕段升冷漠的眼神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用余光看见少年正低着头翻着高二下册的物理书,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页正要翻动。
她心虚的收回视线。
俗话说吃人嘴短,在段升的不断投喂下,她目前就是短嘴中之王。
超心虚。
段升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好意思跟他提上周末的事情。
她是想道歉的。
但每次酝酿好道歉的措辞后,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从某一方面来说,她觉得这样也好,段升对她疏远了,周围不会有那么多好奇的目光,她可以继续待在她划好的圈子里。
每日做着她该做的事,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点的大学找一份不错的工作。
就这样吧,她只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今天,是李欣然跟段升表白的日子。
转校生刚来学校那天,学校表白墙收获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匿名不匿名的询问和空间点赞。
当时宋婕还说:“我猜,不出三天,这三个帅哥的底裤都会给这群花痴扒出来。”
事实证明她说错了,至今没人知道这三个人的联系方式包括家庭住址。
据说有人去办公室翻过他们的转校资料,发现根本没有他们三个人的信息。也有人说这三位背景很大,在底下评论让大家不要再试图找寻转校生的信息。
所以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李欣然估计会来教室门口堵人。
几分钟之后,她的猜测印证了。
语文课下课后,班级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逆着人海朝9班走来的李欣然格外引人注意。
她穿着和校服同色系的蓝白格子裙,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一只手提着礼袋。
和以往的从容冷静不同,她极力克制紧张而不停张合的手指,崭新整洁的裙子上被她揪起一团褶皱。
少女怀春,看起来就像即将赶赴少年爱人的邀约。
她脚步轻快的来到9班门口,心中祈祷那人还没有离开。
她的祈祷灵验了,那个极其醒目的男生才刚刚站起。
教室里的不少人还在,此时都仿佛嗅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八卦,干饭的步伐都集体变慢。
李欣然攥紧了手,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鼓足勇气:“段升,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她抬头满含期待的望着段升,余光瞥见段升的同桌已经走至后门。
所以接下来那人的同桌没有听见——
“没兴趣,抱歉。”
干净的嗓音却带着凛冬的寒彻,她不自觉地发冷。
她想过会被拒绝,但是从没想过在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对话都只有一句。
她眼眶发红的低着头,默默转身走出了9班教室。可笑的是她只踏进来了一步,就狼狈退场了。
身后,她听见有人在对段升说:
“中午吃什么?我已经吃腻了这边所谓大厨的手艺了。”
“汪昭刚刚情绪不对,你们做了什么?”
......
李欣然越走越快,随风扬起的裙摆像少女的心事起落,她抬手擦了擦脸。
像是低声自嘲又像是逼自己认清现实:“真是太丑陋了。”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就当她是为这胎死腹中的爱情最后挣扎了,她想不明白,她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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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昭去食堂买了一个肉夹馍带回宿舍,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洗。
六人间的宿舍,逼仄,昏暗。
如果在一二楼层的话,还要忍受随时到来的潮湿以及无处不在的霉斑。
爬上五楼推开宿舍门,同宿舍的王晓淑看见她有些兴奋的对她说:“哎哎,听说李欣然和你同桌表白了?”
这种眼神她可太熟了,以前她也是这样作为好事的观众兴致勃勃的问着周围人接下来呢?怎么样了?
她咬了口温热的肉夹馍,含糊不清的说:“不知道,我太饿了,下课就去食堂了。”
王晓淑上午借口肚子疼请假了,实际窝在宿舍睡觉。
估计是其他人手机上跟她说的。
“哦......好吧。”王晓淑失望的垮下了脸。
她花三分钟解决了价值6元的肉夹馍,肉质很柴面皮裹着的生菜带着油腻的口感,不好吃。
真奇怪,以前还觉得挺好吃的。
她拿起装脏衣服的盆进厕所,哗啦的水声响起。
洗到一半,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直到把洗干净的衣物挂在公共阳台上,她才拿出手机查看。
上面是布偶猫发来的信息:
我在天台上,你能过来跟我聊聊天吗?
她皱起眉,不明白李欣然这是什么意思。
她从阳台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王晓淑那声量极高的嗓音带着幸灾乐祸:
“我8班的朋友跟我说,那个李在我们班门口对转校生含情脉脉的说‘我可以和你聊聊吗’,转校生高冷的不行直接一句‘没兴趣,抱歉’”
她没推开门,王晓淑绘声绘色描述当时那副场景,甚至还模仿着双方的语气,就跟亲眼见过一样。
王晓淑继续当起了点评人:“啧啧,李太有勇气了,感觉好惨啊。”
语气却不见任何真切的同情流露。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对于常处于高位居于视线中心的人物,当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接住他们,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喜闻乐见。
生性如此。
她扭头,朝宿舍外走去。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李欣然的聊天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