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握的手》木可其土

18、独树不成林

　　两天训练之后，一中就开学了。
　　一中里依旧如此，林诺从教室窗看去，校园里原本翠绿的树叶，最靠太阳的一层也染上了枯黄，她与谢枝相识的大榕树叶子也掉光了，不过又慢慢长上了，也正说明春天要来了。

　　大榕树，其实伴着林诺很久很久了。
　　小学的时候，林诺就来过一次一中，那是江城的中小学生机器人编程素养大赛，林诺和她的队友都准备了很久，记忆犹新的是，那次比赛有直播，林诺在电脑前敲着键盘，队友分析着地图。无人机飞在林诺电脑前拍特写的时候，她竖起来大拇指，这是她和刘教练的约定，如果比赛程序没问题，她就在无人机前竖大拇指，教练一直看着直播很久，直到看着林诺比起大拇指露出她久违的微笑，教练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其实教练也不是偏心林诺，只是他们队里分了很多个小组，而且除了林诺，其他人都是男生，刚开始刘教练分组的时候，没有男生愿意和一个女生一组，他们都一度认为一个女生能有什么能力拿奖？林诺刚打算和教练说想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次比赛，教练不同意，因为比赛难度大，一个人完成不了，何况林诺那个时候才小学五年级，更是完成不了这场比赛。教练也很心疼这个小女孩，这也是他带那么久比赛以来见过最执着的女孩子，其他的女孩都到一半半途而废，之后队里几乎没有过女孩子的身影，直到林诺四年级时找到这位教练，林诺上手很快，教练也很欣赏她，虽然那个时候要五年级才能学机器人，但教练还是给林诺走后门了，那个时候起林诺就偷偷上过很多课了。庆幸当时是，那个时候刚好有一个男生主动找到林诺，要和她一组，那个男生林诺认识，之前画画班也见过他，而且他们也聊的来，后面就一起搭组比赛了。
　　幸运的是，那次比赛林诺比平常发挥的都好。为了那次比赛，林诺父亲为了让林诺加油比赛，还重新给林诺买了一台笔记本，就是那台笔记本，带着林诺拿下了一场又一场比赛的胜利。
　　榕树底下，林诺抱着她的笔记本，和那个男生说了很多话，无不在抒发自己对他的感谢，不然可能会因为这个环境而坚持不下去。那个男生叫刘争，他和他的名字一样，什么都喜欢争第一，但从不和女孩争，留争。他和林诺说，我事事都喜欢拿到第一，所以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之后，很想和你一起拿第一。教练也与我说过，我也很欣赏你，之前选拔的时候，你是县第一进的我们队，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林诺。的确，那时林诺以全县第一进的他们队，队里面人才济济，林诺一个女生被挑进来使得他们一群人都惊讶，有的说林诺靠关系，有的说林诺是刘教练女儿，有的又说林诺就是作弊进来的……只有刘争知道林诺从四年级就跟着他们刘教练练了很久才进的队里，他曾经也为了拿第一付出了很多，这次一和林诺搭手就拿下了第一，他懂得林诺的实力。
　　“刘争，谢谢你。我明年可能就不参加了，有缘再见。”林诺留下这句话之后，从地上捡起一片还算青绿的叶，又在口袋里掏出一只葡萄味的棒棒糖一齐给刘争，“我记得你之前训练的时候喜欢在我边上吃葡萄，每次都问我吃不吃，虽然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棒棒糖。这片最绿到叶子算是我们第一次胜利的战利品！”从那时起，林诺就已经很喜欢绿色了。
　　“谢谢你林诺，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或许只有你们女孩那么细心了。以后有空一起出来拼机器人，我又买了一套。”刘争接过林诺手中的棒棒糖，向林诺笑着。
　　“一中的大榕树每年都是一棵独立，独树不成林呀。不过林诺，你是林，我是柳，加在一起就超过所有炽热的夏天了！”刘争比林诺大一届，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幼稚。
　　“好，一定。”林诺也微微笑着，她是多么感谢这个愿意听她说那么多的男孩。
　　刘争，我们一定还会遇见到对吗？
　　少年的笑留着校园中，少女的心思埋在榕树地下。
　　领完奖之后，他们队的男生在一中篮球场打球，林诺和刘教练坐在篮球场边上，教练希望林诺留在她们队里，以后一定很吃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林诺前几天和他说她想去打篮球，篮球队的教练要她去。教练知道，像林诺那么固执的人，决定的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林诺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他也舍不得这样一个苗子离开自己的队伍。林诺婉拒了刘教练的请求，她也很喜欢编编程，玩机器人，但都是男生的环境林诺始终融入不进，她反问教练，如果您去一个地方训练，您一个男生和一群女生一起训练，只有一个女生和那个教练愿意搭理您，您受得了吗？的确，因为这个比赛，林诺有时候看着那些男生玩也很想融入，但除了她唯一的队友刘争，没有人愿意再主动和她玩，她为了参加这个训练，也牺牲了很多和自己朋友一起聊天一起玩的时间，马上六年级，她答应教练，如果初中高中还有机会，她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林诺，忘记告诉你了。”刘教练起身看向林诺，“刘争是我儿子。”
　　风把林诺的刘海吹的交织在一起，“啊？那刘争和我当队友，也是因为您？”
　　“也不是，他知道你很厉害，主动和我说想和你一组，我让他自己找你。我知道你因为比赛一定会同意。”教练微微笑着，远处是刘争正提回来一袋子葡萄。“葡萄是他妹妹爱吃，妹妹说女孩子都喜欢吃葡萄，刘争就每次都要留一点去学校带给你吃，不过你不爱吃。”
　　林诺没想到，对她如此温柔的刘争还有这一面。
　　她与刘争有时候训练到晚上八九点，刘争坚持要送她回家，每次那条路都有一只很小的狗狗，刘争每次都会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先买一根火腿肠，然后和林诺走到那里一起喂那只小狗，其实那个时候教练一直在后面开电动车跟着他们，只是那条路没什么灯，只靠刘争手里的手电筒和刘教练电动车微弱的光，照亮林诺回家的方向。
　　“你u盘今天借我一下吧，我拷个数据出来。”林诺那天身体不舒服，没有记到刘教练讲的数据，听闻，刘争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上面写着“枇杷”的U盘。小学夏天时，林诺天天吃枇杷，刘争在边上吃葡萄，林诺就在看着地图剥枇杷，记程序。刘争喜欢叫她“枇杷林”，林诺就叫刘争“葡萄刘”，当然，那块U盘也是给林诺的。
　　“不用拷，你每次都把我U盘里面的东西拷没了，我帮你买了一个U盘你先用这个。”U盘是银绿色的，刘争那时每次在学校训练都看着林诺穿一身绿色到衣服，他一直感觉女孩都喜欢粉红色，因为妹妹喜欢，但是林诺的确很特殊。不过后来他也感觉，女孩为什么要被定义？更何况，林诺很适合穿绿色。
　　刘争是一位很好的男生，情绪稳定，善良，心细，又尊重女孩，他的灵魂也至纯至善。
　　当然林诺知道，是刘教练教的很好，她当刘教练的学生那么久也看得出刘教练对学生的态度，都是很负责，而且对林诺并没有区别对待。一次，林诺说为什么我是女生也要练那么久，真的好累。刘教练只是一句话，男女平等。她不会因为林诺是女生少教她一点技巧，不会因为林诺是女生就少让她受一点苦。
　　也是这样的刘教练，这样的刘争，才让林诺知道，原来世上并不是事事都偏心男生，原来女孩是可以被等价对待的。那之后，林诺性格开朗很多，也自信很多，她知道，如果一直软弱下去，只会一直被那些肤浅的男人踩在脚下。等到世界上多些刘教练，多些刘争这样的人，女性也能翻身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林诺真正喜欢的东西不会放弃，暂时休息后，林诺还会拾起这项能力继续发光发热。
　　她也很高兴，能在四年级遇见这位良师，遇见不歧视女孩的刘争，包括那棵榕树。

　　学校里，喧嚣中，谢枝来班里找过林诺，只是林诺太困了睡着了。后面林诺也因为天天上语文课睡觉，上英语课和后面的男生讲话，就被班主任调到第一排。之后每次谢枝来找她，她还没看见谢枝，谢枝都能远远的看见林诺在上课，在写作业，在看小说。

　　“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这几天没手机，马上高考了，放假才能玩。”谢枝给林诺发完两条信息之后，就没再聊了。

　　校园里。
　　“林诺。”谢枝在门口，头微微向林诺班里瞧着，招手让林诺出来。
　　林诺伸手往抽屉里拿出那个逢考必过，放到口袋里就出去找谢枝。
　　“这个是我的说过要给你的。”是谢枝那天答应要给林诺的史迪仔，“我的呢？”
　　林诺伸手接过那只娃娃，环在怀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逢考必过给谢枝，“这个，一定要放好。”
　　“我妈妈说放着口袋里，或者放在随身的包里就可以。”
　　“还有一件事，这周五不能一起走了。”
　　“我们要去江中打友谊赛。”林诺不敢抬头看谢枝，因为每周五一起走已经是她们的约定，但是没办法，教练说了每个人都要去，她本来想不去了，陪谢枝走的，因为谢枝马上就要毕业了，但是不行。
　　“下次一定好吗？”
　　“走吧，我请你喝维他奶。”
　　“谢罪。”林诺嘻嘻笑着，小心拉着谢枝的衣角就向小卖部里走去。
　　“没事，只不过，我马上要毕业了。”谢枝理解她，比赛嘛！很难得，去就去吧，但和林诺一起走的时光也不多了，这更难得。但她不想让林诺有压力，有负担的去比赛，只是微微笑着，“祝你们比赛顺利。”
　　“谢枝你看这棵榕树。”
　　“独树不成林。”
　　“我们不一样呀，你是枝，我是林，超级大森林！！”林诺知道谢枝肯定不开心，只能用她独有的方式安慰着谢枝。
　　谢枝抬头，榕树的叶子也要慢慢长出来了，枝还是那么硬挺。的确，独树不成林，可林诺本身都是“林”，等谢枝毕业，林诺还需要她这枝吗？

　　立春，一中上大榕树的叶子与曾一样茂盛，艳绿。
　　那是林诺不在的周五，谢枝只一人坐在榕树底下等朋友。
　　——我想沉溺于春天，心甘情愿的沦落。
　　谢枝遇见林诺的时刻，刚好立春。
　　林诺，百花齐放时，我遇见你。又一春来了，我携枝赠你满园春，风一吹，我的爱便都散着片片林中。
　　我遇见你时，正是昼夜平分时，便是太阳直射赤道时，便是我空枝逢林之时。
　　林诺，我毕业后，我们还能见证几次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