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事故》韩荻

31、第 31 章

　　韩墨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但始终没敢转头看吕潇。他垂着眼，情绪慢慢沉入一些过去的片段。
　　他知道，这首歌和那个品牌的衣服一样，都是扎在吕潇心里的一根刺。
　　他是后来偶尔听到叶楚的手机铃声，才知道吕潇从何处得知原委。
　　当初分手时，吕潇的质问言犹在耳，让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痛悔不已。GX的衣服和《洋葱》这首歌，如今在他看来，无异于毒蛇猛兽一般的存在。
　　他心里当然清楚，自己从来没将吕潇当成过叶楚的替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当初喜欢这两样东西，的的确确是因为叶楚；而他也的确在无意间，让它们跟吕潇产生了联系。
　　当初那件穿在模特身上的GX秋装，跟叶楚高三那年春秋两季最爱穿的外套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候，大学刚开学没多久，他还保持着暗恋叶楚的惯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衣服就被吕潇穿在了身上。
　　而当时的他是那样的懵懂无知，完全没有预料到他跟吕潇会有后来那么多故事，任由事情自然发生。如果能预知未来，他一定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吕潇买下那件衣服。
　　再后来，他跟吕潇在一起之后，发现吕潇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换成了这个牌子。对此，韩墨心底也曾隐隐有过不安。
　　但是，跳出个人情绪来看，那不过是商场里千千万万个服装品牌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恰好吕潇喜欢，他穿着也的确合适，甚至比叶楚更合适。既然韩墨心里本来也没有用衣服将叶楚和吕潇联系起来的念头，又何必阻拦？
　　而且，叶楚和吕潇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从来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穿着同一个牌子的衣服，以那样的面目相逢……

　　至于《洋葱》这首歌……韩墨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那是吕潇真正明确了自己对韩墨的特殊感情的开端，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开端，从一开始就被蒙上了厚厚的阴霾。
　　韩墨平素很安静，但他喜欢唱歌，唱歌也非常好听。
　　高中时的一次班级跨年聚会，他听叶楚声情并茂唱了这首《洋葱》，当时就被震慑到了。除了暗恋对象的加持，更因为这首歌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当时作为暗恋者的那份心境。
　　从此，韩墨悄悄将《洋葱》列为自己最喜欢的曲目。
　　大学军训即将结束时，新闻学院筹备迎新晚会，韩墨接到学生会文艺部的电话通知，让他去办公楼小会议室开会。
　　敲门进去，余光所及，屋里已经坐了许多人，有男有女。韩墨抬眼找座位，立刻便被一张大大的笑脸捕获，至今，韩墨仍能回忆起吕潇当时的笑容有多灿烂。
　　见韩墨看到了自己，吕潇立刻抬手招呼：“韩墨，坐这边来。”
　　韩墨过去，吕潇拿起旁边座位上的书，让韩墨坐自己身边。
　　跟认识的人坐一起，吕潇又是那样擅长暖场找话题，即便身处一堆陌生人的环境，韩墨也不再感到局促。
　　人到齐以后，一位身材和面孔都颇为惹眼的美女站到会议桌最前方，对照着手里的名单一一扫过在座众人，随后微微一笑，声音不急不缓：“看来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闻学院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陆依然，负责组织今年的迎新晚会。”
　　说着又指指她附近坐着的几个人：“这几位是我的小伙伴，文艺部的骨干成员。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主要是为了选出本次迎新晚会的四位主持人。
　　“在座各位，都是你们所在班级辅导员和班长推荐到我这边的人气选手，相信一定都实力不俗。下面我会简单请大家分别朗读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由我们文艺部几位成员确定最终人选。大家不要紧张，自由发挥就好。”
　　她说完，立刻有人开始下场分发事先打印好的台词稿。
　　听完这番开场白，韩墨头皮发麻，手心冒汗：社恐症怎么做主持人？虽然不一定会被选中，但毕竟世事难料，万一被选中再推辞不干，免不了又是一番尴尬。
　　韩墨在心里默默盘算，是现在立刻跟陆依然提出退出选拔？还是一会儿念台词的时候故意表现得口齿不清？思来想去，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情况似乎都莫名羞耻……
　　他心神不宁地琢磨事儿，台词稿发到眼前也没反应，吕潇帮他接了，低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才能顺利逃脱……”
　　吕潇低低笑了一声，没问为什么，更没有恭维劝阻，他低声对韩墨说：“别担心，看我的。”
　　他举起手对着陆依然的方向提高了声音：“学姐，我有个问题。”
　　陆依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微笑着问：“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如果在座有人不愿意参选，可以退出么？”
　　韩墨原本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听到这话，不由瞪大眼睛，其余人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陆依然得体的笑容僵了一瞬：“这个……最好不要吧……我们要保证整台晚会的品质，主持人必须优中选优。你也看到了，推荐到我这里的候选人其实并不多……谁想退出？是你么？”
　　吕潇笑吟吟道：“学姐说最好不要，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实在想退出也是可以的？万一真有人不太喜欢这项工作，应该也挺正常吧？”
　　陆依然神色恢复了淡定，慢悠悠开口：“当然，对于实在不想当主持人的同学，咱们也不能太过勉强，想退出选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都是各班推选出来的人气选手，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推举你们的老师、同学也不答应啊。实在不想当主持人……那就出节目呗！”
　　吕潇一愣：“这样啊……学姐你稍等，让我先考虑一下。”
　　陆依然笑眯眯道：“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吕潇坐下来，轻轻撞了撞韩墨的肩膀：“哎，怎么办？出节目行么？”
　　听完陆依然的话，韩墨陷入纠结：平心而论，学生会这种组织，只有号召力，没有约束力，硬要推拒也是可以的。但是，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如果总有人推诿、不配合，他们的工作就很难开展。
　　韩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对方制造麻烦，尤其他还只是刚入校的新生，这样做更不合适。但是，真的就这样答应上台演出么……
　　吕潇见他不做声，又低低开口建议：“要不，就选出节目吧，随便唱首歌就糊弄过去了。我给你吉他伴奏，伴唱也行，干脆咱俩合作一首好不好？”
　　韩墨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吕潇声音很低，不知道他具体跟人怎么谈的，最后，陆依然咬了咬牙，笑道：“好吧，我说话算话，你俩回去好好准备节目吧，期待你们的精彩演出。”
　　出了会议室，韩墨才反应过来，吕潇也跟着他一起退出了主持人选拔，这让他十分不安。
　　吕潇跟自己不同，他天生就是那种光芒四射的人物，从来不惧在人群中冒头，感觉越是在台前，越是能熠熠生辉。这种刚入校就能在全院师生面前亮相的高光时刻，原本就该属于他。
　　韩墨斟酌着开口：“要不，你还是回去参加筛选吧？我自己唱歌也没问题的，可以用电子伴奏。或者，就算你给我伴奏，也不影响主持，可以不换装，只占用几分钟时间而已。”
　　吕潇笑道：“你别担心，我不是为了帮你才退出的，我本来也不想上。太麻烦了，要背台词，要穿正装，还要整台晚会从头忙到尾。坐下来舒舒服服看别人的节目不好么？”
　　吕潇说得真诚，韩墨便点点头，没再坚持。
　　吕潇说：“留给咱们的排练时间也不算宽裕，我今晚回去就把吉他翻出来整整，你回去也想想看，咱们唱什么歌？”
　　韩墨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唱《洋葱》，可以吗？”
　　“《洋葱》？当然可以啊！”
　　韩墨后来才知道，吕潇之前从没听过这首歌。为了配合他演出，当天就扒出乐谱一直练到熄灯才停。
　　两人第一次合练，韩墨一开口，吕潇忍不住挑了挑眉，露出激赏的表情。
　　等唱完全曲，吕潇笑吟吟盯着韩墨：“深藏不露啊，韩墨同学！你总这样出其不意给人惊喜么？”
　　韩墨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只是平时正好比较喜欢唱歌而已。”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吉他弹得也很好啊，曲子还这么熟练。”
　　吕潇笑了下：“幸好比较熟练，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跟你合作了。”
　　正式演出这天，主持人报完他们的名字，下面立刻响起掌声、尖叫声、口哨声。那时候的吕潇，已经在新生之间小有名气。
　　韩墨缓步走到舞台中央，吕潇跟着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随手轻轻拨了几下琴弦，台下立刻安静下来，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余星星点点的荧光轻轻飞舞。
　　韩墨轻轻闭了闭眼，听着这些日子天天陪伴自己的熟悉琴声，最后的一点紧张彻底消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身后的旋律。
　　他开口轻唱：“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片刻地降临；如果你能听到，心碎的声音；沉默地守护着你，沉默地等奇迹，沉默地让自己，像是空气……”
　　随着最后几个音符从琴弦轻轻逸出，一曲结束，片刻安静之后，是比之前更为激烈的掌声、尖叫声和口哨声。
　　“韩墨，我爱你！”“吕潇，我爱你！”此起彼伏的女声中，偶尔夹杂着几道男声，引发大家一阵哄笑。
　　直到离开后台，韩墨还处于情绪起伏的状态。吕潇没带他回座位，松松扯着衣袖把他带到了礼堂外的大树下。
　　接触到外面清凉的空气，韩墨逐渐回神，后知后觉重新紧张起来:“刚刚高音部分我没唱破音吧？不知道台下听效果怎么样？”
　　吕潇轻声笑了笑，眼神却很深：“效果怎么样，听尖叫声不就知道了？只可惜，从今晚开始，我就不再是这学校里唯一听过你唱歌的粉丝了。”
　　韩墨抿嘴轻轻摇了摇头：“幸好有你陪着，我感觉不那么紧张。如果用得是电子伴奏，我在台上可能不会有那么好的状态。”
　　吕潇眸光微微一闪，片刻后，张开双臂虚虚抱了韩墨一下：“合作愉快！”
　　韩墨愣了一瞬，也抬手回抱：“合作愉快！”
　　当天晚上，一张韩墨和吕潇演出时的现场照开始在新闻学院大群里疯传。
　　照片中，韩墨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中央，脸向着侧前方，微微低头，眼神略有点忧郁，看上去唱得正投入。吕潇在他斜后方抱着吉他，目光恰好落在韩墨背影上，看起来也蛮深沉。
　　一开始，画风还比较正常，除了夸拍摄角度、夸构图的极少数清流，大多数人都在花痴他俩的颜值。
　　后来，突然出现一条与众不同的留言：“这张照片的重点是韩墨吗？是颜值吗？是构图吗？都不是！这张照片的重点分明是吕潇的眼神！眼神！眼神！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真正满怀深情的，其实是抱吉他的那位吗？”
　　此话一出，一堆人返回头去重看这张照片，纷纷化身微表情专家，开始解读吕潇的眼神。还有人不断附上不同角度的照片、视频，作为佐证。
　　“绝对！这眼神绝对有问题！”
　　“再捋一遍视频，吕潇除了偶尔低头看吉他，视线就没离开过韩墨！”
　　“这神仙颜值，配一脸！”
　　“哇，才发现他们两个真的好配哦，简直最萌身高差。”
　　……
　　一会儿功夫，经过群里妹子盖章认证的韩吕CP就正式在出炉了。
　　在一起之后，韩墨才知道，吕潇不光把他们那天演出的照片、视频都下载了，还把妹子们嗑CP的言论都一一截屏保存下来。
　　他单方面将《洋葱》这首歌，视作两人初通心意的纪念；这首他原本从未听过的歌曲，从此在他心里有了格外珍重的地位……
　　却不知到了最后，它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成为一道……“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