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事故》韩荻

18、第 18 章

　　开学一个月，韩墨已经基本适应了G大的生活节奏。他没按双方父母的意思跟叶楚住同一间宿舍，坚持选了单人间。
　　搪塞父母的理由也好找，住单间能不受干扰地专注于学业，尽可能在这一年时间里多学点东西。
　　私底下，他跟叶楚两人都清楚，两个gay当然不方便随随便便住一起。他不愿意，叶楚自然不会勉强。
　　叶楚申请G大交换生这件事，韩墨是放暑假回到家才知道的，当时一切已成定局。
　　除了对叶楚的不听劝有点无奈，他还挺佩服这人的办事能力和行动力的。抛开其他因素不提，能来G大交流本身是件好事，他觉得自己对此并没有立场发表更多看法。
　　两人专业不同，所选的课程差别也挺大，平时在学业方面基本没什么交集。不过，毕竟是异国他乡唯一的熟人，比起从前，两人的交往频率还是大大增加了。
　　从异地变成校友，叶楚挺开心，找各种机会跟韩墨共处，吃饭、逛超市、逛博物馆……花样层出不穷。
　　韩墨对此表现得极淡然，该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会迁就，也不会刻意躲避。同在异国他乡的高中同学应该什么样儿，他们就什么样儿。不会更冷淡，也不会更亲密。
　　面对G大格外繁重的学业，韩墨也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害怕那些多余出来的空闲时间。
　　只有马不停蹄地忙碌不休，才能让他不用去思考那段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感情，不用抓心挠肺去不停脑补吕潇和那个卷发男生到底怎样了。
　　当初分手时，吕潇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韩墨等于失去了对方所有线索。这种彻底被对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尤其令韩墨难受。
　　在A大的时候，他能在校园里跟吕潇遥遥“偶遇”，能透过白宇凡的手机窥视一二，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偶尔听到吕潇跟其他人大声说笑的声音。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就算身处人群中，他也觉得周围是那样的空旷寂寥。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能找到一些慰藉，日子似乎便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中午，吕潇独自在食堂吃饭，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他点进去，发现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吕潇学长你好，我是A大篮球社团的干事丁小满，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能否通过一下好友？”
　　篮球社团？吕潇想了一下，似乎是个学生自发组建的民间组织，社团成员的水平跟吕潇这种校队球员没法比。
　　吕潇之前从没关注过篮球社团，想不通对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他犹豫一瞬，还是随手点了通过，接着吃饭。
　　几分钟后，对方第一条正式信息发过来了：“学长好！我们篮球社团马上要开始招新了，需要做宣传海报，社长安排我搜集图片。我是你的忠实粉丝，觉得你打球超级帅的，能不能跟你求几张你在篮球场上的照片给我们做海报用一下啊？”
　　吕潇轻轻扯了扯唇角，校园里自称是他粉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早习惯了。至于照片，既然是粉丝，自己难道没拍过？
　　不过，直接这么问当然不大合适，显得太自恋了。对方态度还蛮诚恳的，他也愿意配合：“可以。你们有什么具体要求？是要正式比赛的照片，还是日常训练的也可以？”
　　“都可以的，学长你随便选，只要够帅就行。我们的目的就是用帅气大神来吸引新生的眼球。”
　　“好，那你稍等等，我人在外面，等回了宿舍，我在电脑里给你找找。”
　　“好的，谢谢学长，不着急的。”
　　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吕潇打开电脑，在进入相册前的一刹那，突然想起曾经某次加了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之后，被频繁骚扰的过往，心念一转，先点开校园网，进入校内社团页面。
　　他顺着一溜名称一路找到篮球社团，打开网页扫了一眼组织机构和工作人员名单，在看到“干事：丁小满”几个字之后，终于彻底放心。
　　退出校园网，鼠标在屏幕上略顿了顿，最终，点开一个名为“大一春季篮球联赛相册”的文件夹，开始在里边翻翻拣拣。
　　这个相册里打球的照片，大多是当初韩墨帮吕潇拍的。抛开感情因素不谈，他也一直觉得，这些照片是抓拍得最令他满意的。
　　最终，吕潇挑了三张照片发给丁小满，问：“你看看，这几张行吗？”
　　“可以可以，真的太帅了！谢谢学长！不过，我只是负责收集图片的其中一个人，这些照片最终会不会用在海报上，可能还要社长和团里的几位大佬定夺哈。”
　　吕潇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学弟显然是在提前打预防针，怕到时候海报上没自己照片得罪人。
　　这种小事，他怎么会在意？难道他还能跑到社团招新的场子里去专程盯人家海报不成？
　　吕潇打字：“没关系，照片给你了，你们自己看着办，用不用都无所谓。”
　　“嗯嗯。对了，学长，我特别喜欢你的球风，以后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向你请教一些打球技巧方面的问题？我保证不随便打扰你哦！”
　　“可以的。都是校友，也不用说请教那么客气，咱们互相切磋，共同提高吧。”
　　“好的好的，谢谢学长，那不打扰你了。”
　　“好的。不客气。”
　　就在吕潇以为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对方突然发过来一条“晚安”。
　　吕潇不由微微一愣，手指点上键盘想说点什么，这条“晚安”又被飞速撤回。
　　吕潇有点儿啼笑皆非，这学弟也太糊涂了吧，白天晚上都分不清么？大中午的晚什么安？
　　不一会儿，对方发来一条解释信息：“学长，实在抱歉哈，刚刚发错了。第一次跟偶像说话，有点过于紧张激动了……囧.jpg”
　　吕潇忍不住笑了一声，回了个龇牙的表情，终于结束了这场对话。

　　大洋彼岸，黑黢黢的单人宿舍里，亮起的手机屏幕有些刺眼。刚刚那段微信对话，被人上下来回滑动翻看了很多遍。
　　为那句错发的“晚安”，韩墨面红耳赤，暗自懊恼了半天。真的是因为过于紧张激动了。
　　不过，等平静下来之后，他理性分析，觉得吕潇应该不会察觉。毕竟，关于丁小满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可查的。
　　甚至连那番日后请教、切磋球技的言辞，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既增加了可信度，也是为了预防吕潇日后清理通讯录时，顺手将“丁小满”删除。
　　用小号和陌生人的名义加吕潇微信，是韩墨挣扎了很多个夜晚之后做出的决定。这里面，只有难以排解的相思，并没有其他更复杂更长远的想法和目的。
　　他不过是想有个渠道能默默关注对方，感知到对方的一点踪迹，并不打算打扰吕潇的生活，更不敢试图介入吕潇和卷毛美术生之间的感情。
　　本来想斗胆趁机要几张新照片作为福利，没想到吕潇发来的照片都是他早先亲手拍的旧图，可见这人对人家篮球社团是有多敷衍。
　　全部聊天记录中，最让韩墨辗转纠结的，是吕潇说的“等回了宿舍”几个字。
　　到底是真回宿舍住了，还是面对陌生人，不想说那么细，随口把出租屋说成宿舍？
　　如果真回宿舍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跟那个卷毛男生同居了？为什么不一起住了呢？闹别扭了吗？
　　这些问题来回折磨着韩墨，让他毫无睡意。最后，干脆点开吕潇的朋友圈反复翻看。
　　令韩墨诧异的是，吕潇这段时间的朋友圈有点空。
　　虽说吕潇从前也不算话痨，但每隔三五天总会有更新。但这次，韩墨看到的最新一条状态还是9月3日刚开学时发布的。
　　这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是晚上仰拍的一栋建筑屋顶，背景是黑乎乎的天空。
　　因为没有拍任何窗户，所以图片只有灰色和黑色两种色调，给人的感觉非常沉闷压抑。韩墨辨认了半天，发现图中的建筑正是他们曾经共同居住过的A大男生宿舍8号楼。
　　虽然没有任何文字说明，韩墨还是能从照片中感知到，吕潇当时心情一定非常不好。
　　盯着图片看了半天，韩墨觉得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不管怎样，他真心希望吕潇能开心一点。
　　接着往前翻，是几组9宫格图片，看时间都是暑假期间发布的。
　　看缩略图，韩墨觉得画面莫名有些眼熟。
　　他没多想，顺手点开其中一张照片，瞳孔瞬间急剧收缩，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当真有一声声巨响在耳畔震动。图片里的古建筑，分明是自己家乡的知名景区！
　　韩墨快速往后滑动，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每一张图片，确凿无疑，就是韩墨从小生活生长的Z城。甚至里面出镜的面馆，都是韩墨最喜欢去的那家老字号。
　　韩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出图片又确认了一遍发布时间，8月，的的确确就是刚刚过去的这个暑假。
　　吕潇，居然在暑假去了自己家乡……
　　各种情绪纷乱混杂，韩墨分不清到底是震惊、开心多一些，还是遗憾、委屈多一些。
　　吕潇去了自己的家乡，去吃了那家面馆，可是，自己不仅没有机会陪在他身边，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能得到……
　　吕潇为什么要去Z城？他明明知道这是韩墨的家乡，是自己很讨厌、很痛恨的人居住的地方啊……
　　韩墨盯着图片怔忪很久，像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微动，勾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想多了。
　　他差一点就忘了，吕潇已经不再恨自己，也早已彻底放下了……
　　如果期末好心送韩墨回宿舍那次还不够证明，那这次去Z城旅游，吕潇的态度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抛开韩墨是Z城人不提，这座城市本身是历史文化名城，吕潇喜欢摄影，来这儿取材取景，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他来或者不来，都跟韩墨无关……
　　他能坦坦荡荡来这里取景拍摄，还能坦坦荡荡将照片发在朋友圈，那么，这个地方在他心里，不过就是许许多多可以到此一游的城市中寻常的一个，仅此而已。
　　韩墨心绪渐渐回归平静，他抬手揉了揉发胀发酸的眼睛，继续往下看。
　　再下面，就都是些他在白宇凡手机里看过的旧动态了。
　　当时用着别人手机，只能匆匆忙忙大致扫一眼，此时在自己手机上，终于可以认真反刍。
　　天快亮时，韩墨终于抵不过困意，眯过去小睡了一会儿。
　　梦里，吕潇坐在Z城那间闻名省内外的面馆，笑吟吟将一碗面条推到韩墨面前，弯起眼睛说：“快点吃吧，香菜都帮你挑出去了。”
　　韩墨浅浅坏笑着逗他：“突然不想吃面了，想吃灌汤包，怎么办？”
　　吕潇戳了一下他的鼻头：“烦人精！不想吃那只能我吃呗。等着啊，我去给你买灌汤包。”
　　韩墨拉住吕潇，笑问：“以后我不想吃的东西，你都帮我吃啊？”
　　吕潇的笑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薄唇凑近了低声说：“当然啦，不过，我需要一点奖励。”
　　说完，不由分手亲上了韩墨唇角。
　　韩墨轻轻闭眼，还没来得及体会那久违的触感，身边响起舒缓的音乐，音乐声逐渐增大，终于将意识彻底唤醒。
　　韩墨瞪着天花板愣怔一刻，一把捞过手机，抬手将闹钟关掉。指尖动作稳准狠快，一抹恼恨不甘从日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眉尖隐隐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