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潜伏的日子》慕斋先生

26、残剑阁

　　从公主帐中出来，朗声说道：“殿下念及将军劳苦，已不再追究韩将军今的过错，韩将军请回吧。”

　　锦衣宣完懿旨，便上前要扶韩白毅起身，不想却被他避开。

　　“在下身上污秽，莫要脏了姑娘的衣裳。”

　　韩白毅虽然行动不便，但他心里却持着武将的颜面，无论如何也抹不开面子接受姑娘家接二连三的帮扶。

　　锦衣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她环视四周，发现那些站岗和巡逻的守卫们，此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韩白毅的身上。他们皆是韩将军手底下的兵，自然十分惦记自家将军的情况，可又担心行事不妥连累了将军，于是一个个都现出一副想帮又不敢帮的为难样子，令人看着心急。

　　锦衣冲着他们喊道：“都杵在那看什么？还不快来扶你们将军一把。”

　　守卫们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兵器，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韩白毅架了回去。

　　医官早已在将军帐中等候多时，韩白毅刚一进来，军医就立即上前熟练地为他宽衣疗伤。

　　锦衣被拦在大帐之外，其余人也都被韩将军勒令各司其职，回去坚守好自己的岗位。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帐内端出，韩白毅的伤口依然血流不止，几位医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锦衣看着跑进跑出的医官，心中愈发疑惑和慌乱。

　　公主罚的军棍看着吓人，但这只是破点油皮的程度，并没有伤及内里，按理说不应该止不住血才对。

　　锦衣觉得不对劲，于是不顾阻拦硬闯进了帐内。

　　韩白毅上半身裸|露，锦衣的突然出现，竟让这位久经沙场临危不乱的少将慌张不已。

　　白毅不顾医官正在为自己诊治，轻拍榻沿，飞身躲避戴锦衣的目光。残影闪过，韩白毅身着玄色长衫背对锦衣，恼怒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你身为女官，如此不忌男女之防，成何体统？”

　　韩白毅的动作虽然很快，但锦衣还是看到了他的状况。四肢浮肿，腹部胀满，面色苍白，皮肤有斑丘疹。这些都不是外伤该有的症状，锦衣在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将军的伤势要紧，余下的的还是等将军痊愈了再与我清算吧。”

　　锦衣说完就拿过韩白毅的医案翻看，里面的脉诊写着：脉相弦数，舌红苔黄，舌边有齿痕。结合先前所见，锦衣断定韩白毅患有血证。人一旦患上此病，自身凝血能力极差，轻微的流血都会有性命之忧。

　　看韩白毅的样子，他好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知情。军中医官擅长治疗外伤，对于血症不甚了解也属正常。不过，南炎国内的岐黄之术本就平平，恐怕国手来此也是无解。

　　锦衣把脉诊交回医官手中，开口说道：“既然金疮药无用，诸位大人以为金针止血法如何？主穴取人中、合谷、三阴交、足三里。配穴加印堂、大敦、关元、隐白、神门、郄门、内关和气海。金针用泻法，关元、隐白、气海三处加灸。”

　　为首的医官抚须思索片刻道：“将军体内虚损，阴阳失和，是血虚气弱之象，下官不敢贸然施针。”

　　锦衣问道：“大人可有守元丹？”

　　“有的，姑娘请看。”医官说着就从药匣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锦衣。

　　锦衣打开盒子闻了闻，里面有人参，鹿茸，鸡血藤，三七，紫河车，灵芝、虫草，当归，茺蔚子，羚羊角，鹿角霜，阿胶，延胡索。这些都是行气调血、定元强心的良药。

　　锦衣点点头把守元丹还给医官，然后说道：“你这枚守元丹制的不错，可以先让将军含着补气养血，然后再给他行针。我有一剂补虚退热，止血去腐的方子，您几位给听听，看对不对症。”

　　“姑娘请讲。”

　　锦衣凝神颔首：“龙涎草、霸甲胶、麟角胶各八两，玄斛，石参各一两五钱，黄芪、志远、白术、天冬、地骨皮、升麻各三两，木香、麝香、青黛各四两。”

　　几位医官听后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韩白毅见他们很是为难的样子，不禁剑眉微挑。

　　“回禀将军，戴姑娘的方子好是好，但其中有好几味药材都是十分罕见的珍稀之物，这......”

　　“药材的事情诸位不用担心，大人们若觉得我所提的治疗之法可以，我家殿下稍候便可派人把药材给将军配好送来。”

　　医官听此一言不知该如何答复，于是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韩白毅，却未见将军有何反应。医官在心里揣测韩白毅并不拒绝辰国公主的好意，随即就硬着头皮对锦衣抱拳躬身道：“如此一来甚好，下官代将军多谢殿下隆恩。”

　　锦衣浅浅回礼后，便转身离开。她没走几步，又忽而停下脚步说：“将军今日受委屈了，这板子本该是我来挨的，让您替我受过，锦衣实在有愧于将军。现下锦衣无颜在此碍眼，等您伤愈后，锦衣再来向将军负荆请罪。”

　　锦衣言辞恳切，却又不矫揉造作。

　　身为将军，让公主遇刺受到惊吓，确实是他失职，挨些板子也是他该受的。更何况，这回还是锦衣第一个发现刺客并且示警，无论如何也没理由把责任怪罪到她头上。韩白毅以为凭锦衣的孩子心性，事后定会借长公主的威仪来与自己算账，以报先前的“一掌之仇”。不曾想她以退为进，反倒叫韩白毅看不懂了。

　　韩白毅服下守元丹后，医官便开始按照锦衣方才说的取穴施针。施针过程似寒冰入骨，可韩将军却未受此影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从小心且仔细地为将军拭汗，在此过程中，他注意到了将军的异样。韩白毅一直望着帐外出神，明亮的眼眸中露着一抹淡淡忧伤和哀愁。

　　锦衣出了将军营帐后，便拿着朔华公主的令牌吩咐司药局的人为韩将军熬药。还没等她吩咐完，就被前来的宫女给打断了。

　　宫女先是向锦衣微微屈膝，而后走上前悄声说：“戴尚书，殿下请您随奴婢过去一趟。”

　　锦衣见宫女神神秘秘的样子，猜想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加快语速，简短地把韩白毅的事情交代完成，随即就同这位宫女离开。

　　宫女没有把锦衣带回到朔华的大帐处，而是将她带到营地外的一个偏僻之所。

　　朔华、哈青、还有二人身边的几个侍卫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外，地上还排列了一排南炎礼部大臣的尸首。

　　“来了？过来看看这些尸体，能看出什么端倪吗？”明月侯抬手招呼着锦衣。

　　几具尸体上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刀伤，锦衣上前伸手去探，发觉这刀痕不浅，但却没有丝毫的血迹，也没有皮包裹血肉的紧实感。锦衣察觉有异，于是手持匕首飞速划了几下，刀尖沿着划痕轻轻一挑。好家伙，南炎礼部大臣的皮下赫然露出另外一副面孔。锦衣随后又依次查探了剩下的几具尸体，亦是如此。

　　锦衣看到这些只觉得头里发麻，胃里翻腾地厉害。她闭上眼睛低声道：“几位大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强行剥皮，刺客将处理好的人皮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再用易骨功把自己全身的骨骼经络比对着被剥皮之人的样子来变化，最终完成伪装。这是残剑阁独有的伪装术，虽然手段残忍但却极难漏出破绽，绝不次于我的秘术。”

　　“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我们的人先南炎一步在刺客身上找到的。”朔华伸出玉手，一枚碗口大小的金钱躺在她的手心里，金光闪闪，好看极了。

　　锦衣拿起金钱仔细端详，钱的正面是用鸿山文印的“辰君赏功”四个大字，背面则雕刻着“天狐邀月”的鸿山族图腾。在辰国，每当国君嘉奖有功之臣时，就会赏赐这种特制的金钱。

　　残剑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请其一人出手便要付千金，更不要说暗杀对象是一国公主了，若无富可敌国的财力支撑，绝对搞不出今日这般阵仗。

　　刺客披着南炎礼部大臣的皮伺机而动，身上却又携带着得以表示身份的“辰君赏功”金钱。诸多的不寻常和谜团，让幕后真凶的真实身份和立场扑朔迷离。

　　锦衣摆弄着金币，突然抬头问道：“这钱......貌似不是陛下当年下令铸造的那批啊。”

　　锦衣此言一出，朔华与哈青都惊诧不已。

　　朔华不解：“你觉得这些都是伪钱的？不可能！本宫听闻，坊间私炉的工艺都是轻小粗恶，而这些金钱不论是份量、做工，还是尺寸都十分精细，显然是出自官炉呀？”

　　锦衣道：“它们出自哪里我看不出，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钱都是近期才铸出来的。十年前，陛下刚刚登基就一举收服了鹏海诸国。为表功绩，陛下下令铸造了这批‘辰君赏功’的金币，以来嘉奖朝中的有功之臣。铸币者也注意到了‘辰君赏功’是出自十年前，于是便在颜色上刻意做旧。但若细细盘摸，金钱的边缘略有毛糙刮手的触感，而非耗时耗工方才能打磨出来的圆润之质。想来是幕后之人准备得仓促，来不及完善最后一道工序，方才露了破绽。”

　　朔华望着远方延绵不绝的雪山，满面愁容地说：“唉，这一路上想要破坏两国联姻的的势力太多了，防不胜防。幕后黑手无非有两种目的，要么取本宫性命，要么避本宫放弃联姻。本宫若是杀手，一击不成，接下来必会卷土重来。前途未卜，本宫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走进南炎王宫。”

　　“老臣有罪，护送不利让殿下受了委屈。不如我们暂退回辰国避祸，待南炎方面做出万全之策后，殿下再继续南行。”

　　“退？”朔华斜视，冷冰冰地看着明月侯，杀气四溢，令人脊背发寒。

　　“本宫乃辰国长公主，岂会向宵小之徒低头？本宫在南炎出了任何事情，那都是南炎之责。可若本宫因此怕了回到辰国，那辰国的子民会如何看待本宫？南炎国的居心叵测之人又会如何编排本宫？今日之劫难，他日能否成为本宫得以立足的筹码也尤未可知。退吗？绝无可能！”

　　“殿下既然下定决心，老臣便也不再阻拦殿下。只是此行实在凶险万分，还望锦衣姑娘能尽心护得公主周全。”

　　锦衣福了福身，恭敬地答道：“侯爷言重了，保证殿下周全乃是在下分内之事，锦衣自当竭尽全力。”

　　余下的事情都交由下面人来处理，锦衣送长公主回到营帐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入夜也未敢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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