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潜伏的日子》慕斋先生

25、将军受罚

　　趁着打扫战场的空隙，锦衣靠在一处小山坡后躲清净。没过多久，几个抬着死人的小兵来到此地抛尸。

　　小兵们不知有人在此休息，因而看到锦衣时，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锦衣今日大杀四方，这是有目共睹的，无人不对她钦佩至极。其中一个比较机灵的小兵最先反应过来，供着手道：“打扰戴尚书了，小的们奉命将这些无名尸放置此处献祭狼王。不知您在此歇息，还请尚书责罚。”

　　锦衣起身微微颔首：“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这位小哥言重了。诸位既然是奉命行事，那本官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士兵齐声：“恭送戴尚书。”

　　他们遇袭的地方有一片冰湖，锦衣绕着冰湖散心。正午的阳光撒在湖面上折射出金色的圣光，冷风携春意袭来，让空气被充斥万物复苏的清新所填满。权力是属于人的，而江山却是众生的，任凭世间如何风云变幻，也抵不过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自然更替。今日的惊天阴谋，他日也终会变成时间掩埋下的一粒尘埃。

　　迷人的风景却是可以让人变得平静，锦衣走到走不动的时候突然跪在地上，她闭上双眼，努力地让自己一点点从惶恐不安的阴霾里抽离。锦衣此刻觉得自己真的好累，这还没到南炎皇宫，她竞已开始心生退意。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陛下的决策。她认为自己不仅无法担起重任，稍有不慎，甚至还会给公主带来危险。身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折磨令她心力交瘁，再迷人的风景也驻不进她的心底，倒是近在咫尺的胡泊纯净无比，一次次吸引她想在这里一了百了算了。

　　“原来你躲在这啊，让本侯好找。”

　　哈青从锦衣身后走来，朗声说道。锦衣连忙收敛心神，起身施礼：“下官见过侯爷。”

　　哈青扶她起身：“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多礼了。本侯虽知道你身份已变，可还是习惯你唤我舅舅。”

　　“锦衣惭愧，适才让舅舅见笑了”

　　锦衣方才好似随风而逝的样子皆被明月侯看在眼里，可她一转头却又装作无事发生，哈青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你身体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锦衣与哈青同行：“我若是说无事，那肯定是假话，但我心里明白，再重的伤，只要自己抗住了，时间一长总会过去的。请舅舅放心，我知晓轻重，不会叫殿下为我忧心的。”

　　明月侯摇摇头说：“你行事一向稳妥，把公主交给你，我是放心的。长公主刚踏进南炎一步，就发生了今日这档子事，以后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你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只有自己稳住了，才能撑得起公主。”

　　“您的意思我明白，舅舅今日之言，锦衣定会铭记于心。不管是为国君还是为了我父亲，锦衣都会誓死守护朔华姐姐，不令辰国颜面有损。”

　　明月侯对锦衣的表态十分满意，他原本担心锦衣心性不稳，经不得事。可经此观察，锦衣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哈青心中赞叹涂山珣彧好福气，养的女儿年轻有为，堪称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

　　正当哈青轻拂美髯，赞许地打量锦衣之时，忽然发现了她脸上的红肿。

　　“脸是怎么了？可不像是打斗伤呀。”

　　锦衣捂住脸颊，不经意道：“方才情况紧急，韩将军为了救我们，不得已之下才误伤的”

　　锦衣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哈青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公主刚刚怎么对韩白毅发了那么大的火，原来是因为你啊？”

　　哈青背手望着远山与湖泊，继续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回去要多劝劝朔华，别太过了。南炎形式不明，我们唯一在人家的地盘上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韩将军了。”

　　“锦衣明白。”

　　“行了，见你没事，本侯也就放心了。哎，真是上了年纪身子骨就不行了。本侯也没出来多一会，受了锏伤的地方就有点挨不住了。本侯回去歇着了，你不必跟着。”

　　“下官恭送侯爷。”

　　送走明月侯后，锦衣注意到在湖对面洗眼睛的龙湘川。龙湘川的眼睛被刺客扬了石灰，伤的很重。锦衣当时没能顾得上他，只是简单交代随行侍女该如何为湘王处理。不知湘王伤势如何，锦衣心生惦记，想过去看看。龙湘川生了一双极美的杏目，若是就这么毁了，还怪可惜的。

　　锦衣吹响马哨，汗血宝马闻声而来。锦衣飞身上马，向湖的那边策驰而去。

　　湖的另一边，湘川半跪在水边，一旁的侍女正在用长颈金瓶盛清水替他清洗双眼。湘川听到走动的声音，立即警觉地握住金刀，将侍女护至自己身后：“什么人？”

　　锦衣躬身施官礼道：“下官戴锦衣，见过王爷。”

　　龙湘川松了口气，轻笑了一下：“你是来向本王道歉的吗？方才你卸本王的手臂时，一点情面都不留，可真狠心呐。”

　　湘王虽然语气上责怪，但锦衣知道他不会真和自己计较的。她走上前，一边检查湘川眼睛的受伤情况，一边淡淡的说：“事出紧急，还望殿下勿怪。殿下福大命大，虽然中了暗算，但没伤到深处。虽然这几日会视物不清，但好好修养，还是能恢复大半的。”

　　锦衣拿出一个温润如玉的荷花纹瓷粉盒交给侍女，然后对龙湘川道：“我这里有治疗眼伤的神药，是御制的，有去翳复明之效。用的时候，把药膏涂抹至下眼睑处，一日四次，三日便可见效。”

　　侍女恭恭敬敬接下药膏，怯生生的说道：“启禀尚书，奴婢是尚食局的，主司长公主殿下餐食。奴婢斗胆请求尚书大人为女婢向殿下求个恩典，让奴婢留在王爷身边侍疾。若是别人来伺候，怕是不如奴婢了解王爷的情况，万一照顾不周，恐损王爷贵体......”

　　侍女越说声音越低，面红耳赤，好似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锦衣一看到侍女羞怯的样子，就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龙湘川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对待女子很是体贴细心，二八芳华的少女对此心生倾慕，也实属常情。

　　锦衣回忆起方才遭受埋伏时，这位小侍女的表现，心中已有定论。这是个不错的姑娘，危急关头，她能不顾自己安危，以弱小的身躯及时解救湘王。单凭这份临危不惧的勇敢和机敏，锦衣就对小侍女颇为认可。若由她来照顾湘王，倒也叫人放心。不过此番湘王才是当事人，一切还要听从他的意思。

　　“王爷以为如何呢？”

　　“朔华殿下如果方便，那本王也没什么意见。”

　　锦衣上下打量着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尚书的话，奴婢叫倪裳。”

　　“倪裳，是个好名字。你这几日就暂且留在王爷身边服侍吧，尚食局那边本官自会替你去说。”

　　锦衣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别在腰间的鎏金满嵌绿松石的带钩印，交给倪裳
　　：“这是本官的私印，王爷有任何需要，你都可拿着这枚印信直接去办。此后你需每日早晚两次到司药局为王爷请脉，如有问题，便去请示明月侯。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锦衣吩咐完便要离开，却被湘王拉住。

　　湘川闭着眼睛对锦衣说道：“戴尚书费心了，小王特此谢过。他日尚书与公主在宫中若有困难，湘川必定衔草结环相报。”

　　锦衣扶住暂时失明的湘王：“王爷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湘川拉着锦衣的手劲突然重了几分，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尚书可否借一步说话？”

　　锦衣见他这样，似有秘事相告，于是就看了倪裳一眼。倪裳立即会意，躬身退下。

　　“现下已无外人，王爷有什么话就请讲吧。”

　　湘川放开锦衣，正色说道：“我离开营帐的时，长公主那边突然闹起来。听下人们说，长公主对韩将军发了大火，还当众罚了他。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听你的语气，你应该知道些实情。我虽不清楚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好心提醒你们一句，韩白毅是梁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你们最好不要得罪他。进了南炎都城，所有人都要听太后的，包括皇帝。”

　　国舅爷也好，湘王也罢，两人都特意提及朔华公主责罚韩将军的事情。锦衣虽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这一刻，她终于真正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待不住了，心里像长草了一样，迫切想飞回去了解情况。

　　锦衣皱着眉头，头脑中在飞速思考，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为公主谋划好了最坏情况下的退路。

　　她突然问了湘川一句：“您可知道韩将军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

　　锦衣一开口，他便知道锦衣这是有意想投其所好地讨好韩白毅。不过既然人家姑娘都大大方方问了，他也乐得直言相告。

　　湘王微微一笑：“韩白毅此人颇爱各种武功绝学、绝世的兵器和兵法。我看你那杆红枪倒是很适合送礼，定会叫他爱不释手。”

　　“多谢王爷提点，王爷请恕在下在下先行一步，告辞。”话音未落，锦衣就骑马飞驰回营。

　　回到营地时，锦衣远远就瞧见韩白毅仅穿一件素色单衣，迎着冷风跪在公主帐前。他的后背满是血淋淋的棍伤，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锦衣挥手，让下人把自己的貂裘披风取过来。锦衣走到韩白毅身边，默默将披风披在他身上。

　　韩白毅按住锦衣的双手，缓缓说道：“姑娘的好意韩某心领了，我现在是带罪之身，切莫因此连累了姑娘。”

　　韩白毅的声音沙哑且低沉，他挺直脊背凝望锦衣，明亮而坚韧的眼眸中有不解，有推辞，还有几丝令锦衣看不懂的情愫。这样的目光里，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锦衣抬眼与他对视，一时间竟然失了神。

　　暖阳西行，春寒料峭，冻杀年少的凉意再次问候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韩白毅带着满身的伤，傲然跪在刺骨的地上。纵是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却仍然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屹立在寒风里的孤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韩白毅若真有个好歹就不好收场了。锦衣回过神来，仔细替白毅系好披风领口的暗扣，淡淡说道：“今日实乃我一人之错，将军不该替我受罚。待我向公主表明实情后，定会还将军一个公道。”

　　锦衣说完就要起身进帐，白毅想喊住她，但因不能在公主帐前失仪，于是他急忙跪行了几步，伸手踉跄地抓住锦衣的衣角：“保护长公主殿下是末将的本分，殿下遇刺受到惊吓，乃是末将失职。韩某罪该万死，应受此罚，请姑娘不要替我求情。”

　　韩白毅的声音很低，他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锦衣，很狼狈，也很难堪。

　　锦衣只道：“我们殿下不是记仇之人，气消了，事也就过去了。眼下危机还未完全解除，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等待将军处理。是非功过，还是等到殿下平安入宫后，再交由皇上和太后定夺吧。”

　　锦衣说完就进到帐中，她向朔华施礼，并示意无关人等离开。锦衣走上前，附在朔华耳边小声说些什么。朔华听后凤目圆睁，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锦衣扶朔华下地走动，温声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不好再这么凉着韩将军了。南炎现如今也是危机四伏，正如侯爷所说，我们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韩将军了。”

　　朔华案子烦死，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于是道：“娴儿，那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呢？”

　　“臣以为，殿下此番对韩将军小惩大诫后，不如以不变而应万变，剩下的就交由臣来处理吧。”

　　朔华点点头，看向锦衣：“也好，你去吧。”

　　锦衣躬身退后一步道：“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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