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于东落于西》梁怀袖

26、晴日微风

　　相传，楚庄王沉湎声色，不理朝政，大臣伍举忧国忧民，自不愿袖手旁观。一日，他求见王，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飞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每每看到这个故事，我都有不同的感受。第一次是在一本成语故事书上读到它，当时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如此自信？后来，老师教我们写议论文，它又成为了谋士用智慧成功规劝国君的例子。再后来，读《史记》，讲淳于髡以不飞不鸣的“大鸟”故事来劝诫不理国事的齐威王，忽然又感叹，这竟然是一个扑朔迷离的故事。
　　无论这个成语到底是为了表达什么，又到底出自哪里，“一鸣惊人”给心灵带来的震撼程度值得肯定。
　　我想，每个人都有“一鸣惊人”的时刻，待到破晓之时，浮云皆散，便可扶摇直上，逐日苍穹。

　　人间总是如此，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清晨，跑道，朝阳。朝阳仍然是那一轮朝阳，可是今天却已不是昨天。
　　“她为什么跑那么快呢？”我知道这是冉遗珠的声音，也知道这是对姚美伊说的，更知道她疑惑的对象是我。但我可不管这么多了，为了“一鸣惊人”的那一刻，我愿意马不停蹄，肆意挥洒汗水。
　　刚刚跑了四圈。
　　“可以啊江婳！”姚美伊拍我肩膀，她不累也不喘，脸色如常，我就知道她又浑水摸鱼了。
　　我侧身，看到走近的冉遗珠却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原来小江同学要参加两千米啊。”冉遗珠拿出一包纸，拆开后一人给了一张，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也不忘出声调侃：“看来这次，小江同学是冲着冠军去的。”
　　“那可不，江婳这两天这么卖力，不得第一都说不过去啊！”姚美伊又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悄悄抽出自己的身子，她是个话茬，并未察觉我的举动。
　　“我们都看好你！”
　　“也不是为了得冠军，只是竟然参加了，还是想尽力而为。”剧烈的心跳还未平复下来，我只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
　　“佩服佩服，值得学习！”姚美伊大大咧咧地又要揽过我的肩膀，我连忙往冉遗珠身边躲。
　　“怎么了？”
　　“拜托，我刚跑完四圈，你别老是靠在我身上。”
　　“啊，这样啊……”姚美伊语气似乎有点愧疚，但也就愧疚了一下：“看来你还得多练练，这体力不行啊！”
　　“哈哈哈……”冉遗珠的笑得肆意，甚至捂着肚子往下蹲。我诧异，有这么好笑吗？
　　“是是是，某人全程滥竽充数，当然体力好。”我就是要找姚美伊的不痛快。
　　“唉，我这是……不鸣则已……”
　　“不鸣则已不是这样用的。”
　　……

　　夜幕，小街，明月。
　　“你有参加运动会吗？”出于某种目的，这句话成了开场白。
　　“没有，”书捷的眼睛擒了笑意，“你加油哦。”
　　这句话让我意外，看来她已经知道我要参加两千米的事情了。没来由的一阵羞赧，我摸着后脑勺，缓缓开口：“嗯……嗯，我会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运动会抓住十一月的尾巴，欣然接受此间天地源源不断的的热情与欢欣。
　　“借此佳辰，恭祝我校迎来第十九届运动会。”
　　列队如长龙，盘踞于天地间。晴日做客，微风吟诵。
　　“1616多才俊，鹿死谁手未可知。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初三16班……”
　　这是我们班的开幕词，那时集众人之智慧，誓要在气势上就把别人比下去。
　　“天下英雄谁敌手？一六。”
　　确有气势。
　　“待到潮归海，云归天，桂冠归我16班！”
　　要是主持人能读得更癫狂点，这句结束语会更嚣张。

　　开幕式结束，我们便回到了观众台上指定的区域。
　　“我这一听，就属我们班开幕词最好！”副班长高谈阔论，纵然我离她不近也听见了。
　　“江婳坐这里来啊！”
　　我看到姚美伊向我招手，连忙朝她的方向走去，我走到她面前时，看到方之倩也坐在她旁边，在帆布包里翻来翻去，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唉？余浩飞呢？”姚美伊象征性地在人头攒动的观众台上寻找，眉头紧撇，又把目光投向我。
　　“老班交代过，要他搬去矿泉水。”
　　“哦哦，快坐下来！”
　　今天是运动会第一天，不会有我的两千米，我提前在体育委员那了解过，我大概要到第三天才会比赛。
　　“江婳，吃零食。”我看到方之倩伸长手臂把薯片递到我面前，夹在我们中间的姚美伊瞅准机会，伸手从薯片袋里抓了两片，又一股脑儿地往自己嘴里塞。我瞧她这副模样，倒像一只饿死鬼。曾几何时，姚美伊发下山盟海誓，此生定要做淑女。
　　“姚淑女可真优雅。”我冷嘲热讽，她倒好，嘿嘿一笑，又快速抓了两片塞进嘴里。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这样子，简直就像猪八戒吃西瓜，不对，是猪八戒吃薯片！哈哈哈……”方之倩笑得前仰后翻，我也被她的形容弄得捧腹大笑。
　　“你们不懂，零食抢着吃才香。”她作势要拍我的肩膀，我故意一偏，嘴上不饶人：“你都吃完了，我们又怎么知道它香不香？”其实这是个悖论，看她如此狼吞虎咽，肯定是香。只是，虽然姚美伊平时也不是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直来直往的，但是此种情况，还是活久见。
　　“就是就是！”
　　“我把我的零食分给你们吃嘛！”
　　她作势就要打开自己的书包，我们都凑过去一看，哇，满满一包
　　“啊，姚姐，有你是我的福气！”方之倩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想吃什么就自己拿，不用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真好啊，跟着姚姐有糖吃！”
　　这句感叹也惊动旁边的人，竞相过来献殷勤。
　　“姚姐yyds！”
　　“姚姐分小弟一口！”……
　　自此，姚美伊的江湖地位可算是提高了。
　　猢狲散去，姚美伊的书包看上去依旧满满当当。
　　“江婳，这个饼干好吃！”姚美伊拿出一盒饼干，是我不熟悉的，她两眼发光，滔滔不绝，“这个真的很好吃，我好不容易买到的！”
　　她拆开包装，方之倩就抢了一块过去，咬上一口还不忘点评：“哇，人间仙品！”
　　“我就说好吃吧！”姚美伊很喜欢这个评价，又给方之倩塞了一块。
　　我也拿了一块，确实还可以。
　　“天哪，学生会的人来啦！”我听到方之倩的惊呼。
　　“快快快，快吃完！”姚美伊不停往自己嘴里塞剩下的薯片，还不忘往我和方之倩的嘴里塞。
　　我对她的这番操作诧异无比，但我也知道，销毁证据更是迫在眉睫。说时迟那时快，学生会的人已经快走到我们这里，我们吃完了最后一块饼干。好巧不巧，我被那块饼干哽得咳嗽，我只得低头拍着自己胸脯。
　　“哈。”
　　这声音……我猛地抬头，就瞧见书捷用手中的本子遮住半张脸，但轻轻的笑声，弯成月牙的眼睛，无不昭示着她此刻的“开心”。这……更尴尬了，我感觉脸在被火烧，可是除了挠着后脑勺，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书捷，要不你就看在……”姚美伊突然揽过我的肩膀，又把我朝书捷面前推，“看在她的面子上，就不记我们了吧！”
　　我没料到姚美伊会有此番举动，可书捷一动不动，也不往后躲，我连忙顿住脚，试图与惯性一搏。幸好，差点就撞上了。
　　不过，这个距离真的太近了！我都能看到她脸上的细绒毛和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两颗小痣，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用胳膊肘狠狠地捅姚美伊的腰。姚美伊闷哼一声，但还是打着哈哈，一副讨好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姚美伊，什么时候学会讨好了？不过，她挺仰慕书捷，这……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目前这个情况可不允许我过多地神游，另一个学生会成员，就是那个站在书捷旁边，同样戴着红袖章的小个子娃娃脸女生说话了：“昨天广播里才说过，尽量不要带零食。”
　　“零食？哪有啊？”姚美伊装着糊涂，方之倩随之附和：“对啊，哪里有啊，可别冤枉我们啊！”
　　那个娃娃脸女生拿着笔的那只手却指向我，语气颇为气急败坏：“没零食？她怎么会噎着？”
　　“啊？你说江婳啊，她只是感冒了咳嗽。”
　　“你当我是傻瓜吗？”
　　姚美伊和方之倩可能真的把娃娃脸女生当傻瓜，姚美伊刚刚才试图向书捷攀亲带故求情来着，不打自招和死不承认，都被她玩得出神入化。
　　“大家都先冷静一下。”书捷拍拍娃娃脸的肩膀，又朝我投来目光。我秒懂她的示意，也拍拍姚美伊的肩膀，劝她安静。
　　“我们例行检查，是为了看看大家有没有把地上弄脏，现在查完了，还不错，这几天要继续保持。”
　　其实，对于运动会到底可不可以带零食，学校里没有真的明确规定不准带，为什么会如娃娃脸女生所言，尽量不带呢，我想应该是初一那次，学校的确批评我们年级把观众台弄得脏乱差。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了。”
　　娃娃脸女生也没有再说什么，真的就往另一个地方走。
　　“我就说嘛，运动会不吃零食有什么意思！”姚美伊此刻是如鱼得水了。
　　书捷走了几步，却又转过头，我又看到了笑着的眼睛，只是这次不是月牙，而是熟悉的“潭面无风镜未磨”。
　　“下次，可要慢一点，别再噎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这微风竟然打得我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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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姚美伊不把饼干藏起来，而是执意要销毁证据呢？因为她脑瓜子里装的是“吃喝玩乐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