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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型破案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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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陈佐很淡地看了蔺灯一眼,随后在殡仪馆前厅望来望去。他问,“作案现场在哪里?”
“哦,就在那边。”蔺灯指着方向并接过话,“我带你们过去吧。”
“嗯,麻烦了。”陈佐说。
单间隔得不远,走十几步便能到。
当三人到达停尸间门口时,因为蔺灯走时没有关门,可以清楚地看到丝丝阳光从小窗口渗透进里面,只几束,便亮了半片空间。
各样式的金属器具杂乱无章的散在地上,空荡荡的架尸床被随意摆放于单间中心,盖尸的白布也只挂个床边,摇摇欲坠。
至于天花板上那盏灯,明亮依旧。
一派遭过贼的情形。
不过居然没有关灯,蔺灯心想,这下馆长得心疼死了。
“这里只用来摆放了一具尸体?”陈佐问。
陈佐对殡仪馆的构造不是很了解,局限于馆内设有的停尸间应该摆放了些非正常死亡的尸体。
但不至于这间只有一具尸体。
“嗯,这个单间是专门用来给尸体敛容的。”蔺灯眨眼,说这些还是略有避讳,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大概算我的工作室?”
“原来如此。”陈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蔺灯注意到,陈佐身后那个模样不着调的警察正东张西望,嘴唇紧抿着。
陈佐没管他,继续问道:“那你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常规的问话流程。
“能。”蔺灯清清嗓子,开始了长篇的胡言乱语,“家属表现的很奇怪,一开始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然后突然跟我搭话。说的话呢也很奇怪,就感觉——没有十年脑血栓聊不起那样的话题吧。中途他还……可能类似于精神疾病发作了一次,但是我不了解这些,当时看他好像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也就没管他。当我准备给尸体上妆时,他突然过来把我揍了一顿,我在挣扎的过程中好像踩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后摔倒而且撞到了头,他又凑过来趁火打劫把我提起来,朝着后脖子这块击打一下,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嗯……”陈佐拖了很长的尾音,又奇怪地看了一眼蔺灯问,“之后你就打电话给馆长,那么,你为什么醒来的第一时间后不选择自己报警呢?”
你猜?
蔺灯心说。
“当时没想到。”蔺灯垂头避开目光,又胡乱说,“可能是撞到头不太清醒,先想到家属没给钱馆长会着急了。”
纵使放宽了心,蔺灯还是说的有些心虚,毕竟还是头一次撒谎不打草稿,总归没经验,对手还是专攻。
好比新手村还没出就硬刚Lv.99大佬,赶着日子着急送经验,实在勇气可嘉。
况且回过头细究一番,这段话编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好像讲了又没完全讲。
一通屁话。
总感觉会有点嫌疑?
“不去医院看看?”陈佐又看了蔺灯一眼,看表情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询问起蔺灯的身体健康问题。
“嘶……”蔺灯愣了一下,“我感觉还行,只是脖子酸痛用不着去医院。”
“还是得去看看。”
“哎,谢谢警官的好心。”
“不用谢。”
这种问话倒是有点意外。
蔺灯没忍住抬眼与陈佐四目相对,几秒后,发觉这一眼时间有点长,主动错开视线,麻溜地退后起码十米远。
“站那么远干嘛?”陈佐感觉好笑。
“什么?”蔺灯假装耳背,摇头皱眉的表演一轮。
陈佐无心再和蔺灯耗,和李金对视一眼,踏入了单间。
片刻——
“很奇怪吧。”陈佐忽然问。
他没有回头李金也知道,点头附议:“嗯,确实很奇怪。”
“他身上有很多疑点。”陈佐边走边扳着手指说,“第一,电话。第二,他的过程证词。第三,态度。第四……”
陈佐走到尸体架子旁,阳光透过金属盘反射出一束刺眼的光,上面零星地摆放着些器具,以及两只带着红色血斑的手套。
“这副手套。”
无疑,那是蔺灯打电话前遗留的手套,至于那些血迹,则是他在死前不小心按进尸体伤口里蹭上的。
凭这血斑,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让蔺灯在陈佐心里的嫌疑直线上升。
李金的视角看不清手套上的血斑,但从这几点分析,他可以大概推出一个猜想。
陈佐问他:“你觉得那个人表现如何?”
“我觉得,”李金回顾看过的案例,认真想了想说,“看起来很像是那些具有很强反追踪能力的作案人把证据全部销毁后,上门挑衅?”
“差不多,可又像不像的。”陈佐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话说,“他给我一种有点傻的印象,把所有破绽摆在眼前,比如他所谓的证词,几乎所有的关键点都被刻意省略没说。这种引起怀疑的自杀式作法不是真傻,就是对自己销毁证据的手段太过自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会有点难办。”
若是蔺灯本人知道陈队长分析的这番言论,大概会一口认定自己就是真傻,他哪能想这么多弯弯绕绕。
“一个盗窃案的作案人,应该不会有这么缜密的心理吧。”
“那也许是这不仅是个盗窃案呢?”陈佐忽然转身,眼神复杂,“据我所知,临江市水库那边发生过一起凶杀案,因为作案手法过于凶残和诡异所思被公安机关封锁了消息。那具尸体身上除了诡异的伤口,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线索,再加上家属迫切想要下葬尸体,于是归还给了家属。”
陈佐所说的字字眼眼,似乎都在指向一个结论,李金不由得紧张起来。
“极有可能那被盗窃的尸体,和凶杀案尸体是同一具,而凶手,没准就是站在不远处,所谓的目击者。”陈佐敲下结论,半晌,又叹了口气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饶是仅供参考的话,李金还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作为一名刚入队不久的新人,他对陈佐的崇拜可不止一星半点。
甚至隐隐盖过刚刚的紧张。
“好了,我们再看看现场有没有其他东西。”陈佐调和着气氛,试图让它变得正常轻松。
“好的。”
“嗯。”
二人即在周围寻找线索。
满地的金属器具给现场搜索难度提了一个档次,因为分不清哪些器具被嫌疑人使用过,哪些有用物件藏匿在杂乱的环境下。
并且按理,这些器具上附着大量细菌。
若是长期不作防护措施接触,那因长期处理死尸仪容仪表的器具而滋生的病原微生物,会使人体健康受到一定威胁。
所以说敛容这门手艺,不仅在封建迷信上遭人忌讳,也在科学依据上令人避讳。
“不看着点他吗?”李金看向蔺灯站着的方向,忽然问,“万一他中途跑了怎么办。”
“大概不会。”陈佐摇摇头,否决了这种猜测,“这种犯罪嫌疑人心里过于自信,不会选择逃。如果逃跑,前面的准备就都功亏一篑,落入自投罗网的境地那就太蠢了。”
此时的蔺灯在门外站得跟个电线杆子似的笔直,捧着顺手从大厅角落里堆放的杂志翻看,果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不知道就这短短几分钟,自己在警方心里留下的印象在邪恶派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明明看的是一篇讲述阳光女孩励志人生的故事,如此激励人心,正派得不能再正派了。
李金正埋头寻找证据,忽然发觉被什么东西闪了眼,低眉一看,是一只镌刻金色流纹的黑色羽翼徽章躺在地板上发亮。
“陈队。”李金没有立即捡起徽章,而是俯下身细细地观察这枚徽章,凑的近了,背后便感到脊背发凉。他莫名打了个寒颤,说,“这里有一枚徽章,我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陈佐立刻闻声而来,蹲下,戴上塑性手套后拾起徽章,“哪里奇怪?”
徽章被捏在拇指与食指中间,左右翻转,羽翼轮廓那周烫金式流纹反射出光影,斑驳陆离,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的圣水流动。中间是沉寂的黑浸染整只羽翼,不沾一丝光,任陈佐看的越久,漆黑中浮现出的影子就越清晰。
就像在黑夜里端着复古铜镜端详自己的面貌。
寂静而诡秘。
是很奇怪。
就当陈佐想凑得更近观察时,怵地,鼻孔微缩,一股似有似无的焦味儿从四面八方钻入其中,尤其是手心处的焦味甚浓。
陈佐低头查看。
无疑,焦味的源头就是这枚徽章。
墙壁上的钟滴答滴答响,秒针有节奏地在刻有罗马数字的钟面跳跃,钟面已经微微泛黄凸显老旧气息。
可比起这个,更让人在意的是气氛。
明明不是万物皆息的夜晚亦或无声息的静室,就是造出了听似鼓点般响亮的时针转动的声音,仿佛被刻意放大数十倍。
而且……
陈佐忍着难闻味儿看向还在谨慎观察徽章的李金,后者似乎只觉得物件遗落在现场可疑,除此之外便看不出来哪怕一丝不对劲。
这是只有陈佐能嗅觉和感知到的诡异,这种熟悉感就如几年前偶然接手过的一件案子,一件极为离奇的案子。
不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小李,你先出去。”陈佐几乎是以命令式的语气呵斥道。
“啊?”李金明显被吓了一跳,可他没有意识到而马上出去,反而不知从哪处捡来一根浅金色的发丝,兴致冲冲地递到陈佐面前,“陈队你看,这说不定是嫌疑人同伙的发丝,到时候我们回去做个DNA检测,对比数据库后就有突破口了……”
什么突不突破口,陈佐只嗅到焦糊味越来越浓,充斥着单间的逼仄空间,几乎要凝成实质熏伤眼睛。
陈佐夺过李金手中拈着的发丝,与徽章一并放入样本收纳袋里后,逢年过节赶人流般,急吼吼推搡李金后背。双腿一蹬,快送冲了出去。
蔺灯本沉浸在励志语录里,也站得好好的,措不及防地,被冲出来的两位警察同志震得后退两步。
心道,这是什么新型的破案方式?
“两位警官。”蔺灯缓了些,挤出一个微笑讪讪道,“你们,找到线索了?”
蔺灯自觉听上去很像做贼心虚的发问,好比古时候有个人得了三百两后埋在地底,很傻叉地立了个牌子写……啧,这个故事实在是被人说腻了,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没关系。
首先,他不是贼。
其次,他立的就是这种人设!傻叉点怎么了,又怎么了嘛。
又出乎意料地,两位警官没闲暇时间分析蔺灯的傻叉行为,以及比死了亲爹还难看的肌肉性记忆微笑。
因为在蔺灯发问的下一秒,这位中年警官陈佐便面色发青,鼻流鲜血,双腿颤得差点没倒地就摔昏过去了。而另一位在蔺灯看来是人模——小跟班警员李金则大惊失色,赶忙搀扶着陈佐。
还以为他会失语,没成想嘴唇利索地一张一翕问蔺灯有没有手纸。
蔺灯有在衣服口袋里备手纸的习惯,哪怕是新换的,但当蔺灯摸出一团粗糙硬质且无丁点儿水分的纸时,不免有些尴尬。
这指定是把衣服卷进洗衣机前忘了检查口袋,又在口袋里闷干了数月。
的确,这件配有口袋的灰色小格子衬衫很久没穿了。
“这,”蔺灯同时还有点儿心慌地问,“你还要吗?”
“嗯,要。”李金接过不能称之为手纸的“手纸”,看了看才吐槽,“姑且能用。”
“那行。”蔺灯小声说着。
他还挺想看看李金怎么用。
陈佐意识尚在迷糊中,鼻子被人贴上一块纸堵住汹涌的鼻血,硬邦邦的,弄得他很不舒服。
其实陈佐这会儿已经好很多,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于是摆摆手,示意李金用不着这样。
李金会意,从块状手纸上搓下几团干纸屑一股脑全塞进陈佐鼻孔里,血液瞬间被挤上鼻腔口。
一股微弱的窒息感。
说实话,这一幕简直看得蔺灯眼皮直跳。
李金有点憨,这陈佐知道,现在连蔺灯也知道了。
感觉好像在看一场不要付票钱的喜剧短片,蔺灯心道。
陈佐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后遗症影响,还是现在的窒息感,手脚持续发软没有余力阻止李金。
蔺灯没有厌蠢症,可也不太想因为给坨“手纸”就犯了个袭警罪,上前拉开还在“欲谋杀亲队”的李金,把手纸和纸屑全从血孔里扯出。
不可避免地带出一小摊血溅在地上。
“你想干嘛呢?”李金本就因为被拉开有点不情愿,又看自家队长见了血,愈加不爽,指着蔺灯一顿语言输出,“你看不到我家队长流鼻血了吗,出了事你担责?”
“……”蔺灯内心苦笑,已经数不清在短短24小时内无奈多少次,现在又算上一次,他干脆选择沉默好了。
沉默是金。
古人说这话果然没说错。
无声的解释胜过一切啊!
再者,流鼻血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吗?不过好像听说可能是白血病早期症状之一,如此想来,确实挺严重的。
可关键不是白不白血病的,总归不能随意损人家,而是你家的、亲爱的队长要被你整无语且自闭了懂么?
蔺灯在心里发了好一顿牢骚。
“小李。”陈佐又摆摆手,这次附上解释语,“别这么说人家,你,有点过于偏激了。”
“没有没有。”蔺灯说。
李金此时站在一旁显得呆头呆脑,早收了先前“护短”的嚣张气焰,太过于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如小时候偷看动画片被爸妈抓了现行而羞愧。
反观陈队,人到中年身材只是稍稍发胖,至少没有啤酒肚。梳着大背头露出略粗眉毛下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说话又客气,实为妇女们眼中的理想型。
还是陈队长有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