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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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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之际浮现出走马灯,眼前漂浮的七彩泡沫在白芒下绽放,汇聚成绵密的水丝滞留于空气,耀眼、梦幻,美得让人窒息。
无数生前的记忆碎片犹如一帧帧电影拍摄、上映、又重播,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一帧影片被无限放大,画面中的蔺灯置身海日东升之时,脚下趟过浅浅清潮,挂着水珠,而侧脸被染成橘红色。
风光旖旎,却很不真实。
“我死了?”蔺灯无声地发问与思考,不过不消片刻,什么都不需要了。
在这片寂静无声的空间,蔺灯感受不到一丝呼吸,不是真的被此景美得惊叹,而是他本就不该呼吸了。
他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就在刚才,头颅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后的那几秒钟里。
电影里才会有的事情,真不巧,在现实里也发生了,更不巧的是,被蔺灯碰上了。老实本分工作十多年,没想到一朝敛容还碰上这么个事儿。
蔺灯发誓,如果能重来一回,他绝对不会给那具尸体敛容。或者再大胆试想一下,在自己被杀死之前,先把那个男子杀了。
嘶,那样他不就是杀人凶手了?
问题好像不是这个,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子,能不能杀死他才是个问题。
他应该不是人……正常人能徒手扯下人的头颅?
时停半刻,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打断蔺灯思考,眼前的场景仿佛通过水墨粒子重塑了。
偏棕黄的高山岩体层叠坐落雾海,罅隙间流水飞逝,杏叶与之白鹤满天飞舞。眼前人,只留此身一袭棕灰色长袍,负手而立。
陌生的古风男子,玩的cosplay吗?
他仿佛离蔺灯很远、很朦胧,可又在眼前,是触手可及的近。
也许是神仙显灵?
无神论的世界观好像有点儿崩塌的倾向了。
“……”蔺灯不可否置的,被这名男子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男子侧目而视,嘴唇微启:“想活吗?”
条件反射般的瞳孔微缩,蔺灯有些失语,喉咙一阵干涩发苦,吐不出半个字。
男子轻眨眼眸,金色瞳芒一闪而过。他又问:“真奇怪,你不想活吗?”
“唔……”蔺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不出话了,疯狂点着脑袋,表情估计是狰狞了。
“哑巴。”男子抬起半条胳膊,掌心一拢,无形的力擒住蔺灯的身体直把他带到男子身前。
不是哑巴!
蔺灯重心不稳,跪倒在男子的衣角旁,双手撑地,身体因不适而冒出虚汗。
男子见状也蹲了下来,一手抬起蔺灯的下巴,眉头微拧:“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蔺灯还是疯狂点头。
男子轻“啧”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蔺灯懵圈了。
“我说神仙大哥,你刚才不还认为我是哑巴……吗?”
男子忽然嗤笑道:“这不是能说话?”
很好,他又懵圈了,这戏剧性的表演确定不是老天在故意整他吗!
蔺灯尴尬得无地自容,想把头埋进土里,可偏偏男子稳稳地拿捏住他的下巴,动不了半分。
他抓住男子的手,想掰开,可顺着漂亮的骨节看上去,一张极为令人惊羡的样貌刻入眼底,似要侵入蔺灯所有记忆。
“又哑巴了。”男子注视着蔺灯,骨节用力一捏,大拇指覆上蔺灯的下唇瓣,再是牙齿,有些粗鲁地强迫蔺灯嘴巴大开。
什么鬼?
“会说话吗?”
蔺灯:“哈啊……咳。”
拜托,这样子他怎么说话,不流一嘴哈喇子就不错了。
蔺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使劲掰动男子的手腕。
“你怎么了。”
“……”
“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男子神色认真又固执,蔺灯有种无奈又隐隐气急败坏之感,他觉得这个神仙或多或少也有点毛病。
一天之内遇见两个神经病的概率有多大?别人他不知道,可在他身上就是百分百啊!
“是我不想理你?”蔺灯心中的呐喊又莫名冲破语言枷锁,虽然很惊讶并且听上去混合着口水的不清晰音色,但总算能说出话了。
迟早给他憋死。
男子又往上抬起蔺灯的下巴,凑近,鼻息几乎要喷在蔺灯脸颊。瞳孔里不断闪烁着淡金光芒,他再次问:“想活下去吗?”
适时,山外闲云野鹤叫嚣,一只翅尾染有水墨的白鹤不知何时停在男子身后,它尖长的嘴啄住男子随意束起的发丝,翅膀微张。
蔺灯意志坚定,飞快地开口道:“当然想活!”
“好。”
霎时,蔺灯便被眼前一幕差点惊掉下巴,背后那只水墨仙鹤用嘴的尖端一举戳穿男子的胸膛,从中叼出一个鲜活的心脏。
胸口空荡荡的,渗出的大片血浸染灰棕色长袍。
下一秒,男子松开浑身僵硬的蔺灯,站起身,拿起心脏抓在手中,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与蔺灯对视。
“把它吃了。”男子递出心脏。
那颗心脏无比鲜红,正砰砰跳动着,形成一段诡异的旋律。
“这……”
“吃了它。”
“哪个人会生吃心脏啊?”
“人?”男子露出鄙夷的表情,句句扎心,“你是白痴吗?你早就死透了啊,算什么人,死人。”
蔺灯愣了一会儿,好像自己确实不是人了,但……想着,他埋头接过心脏,有力而不容忽视的震感透过身体每一处神经,似乎给予了他生机。
血液在指缝间缓缓流下,滴落。其实这玩意儿对于蔺灯来说不难接受,毕竟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看久了还怪亲切的。
蔺灯正琢磨该怎么下口,又忽然问道:“那个,你就这样把心脏挖出来,不会有事吗?”
男子苦着个脸,抓起蔺灯手中的心脏就往蔺灯嘴里塞,鲜血瞬间溅满了半张脸。
“让你吃就吃那么多废话!”男子重新扼住蔺灯下巴,动作说得上残暴,可话语间又是满腔傲娇,“天大地大的,不就是挖个心,老子还能出事?”
男子似换了副模样,连装也不装了,直逼蔺灯“狼吞虎咽”地吃完整个心脏才收敛住暴行,最后还过分的在蔺灯脖子处擦拭血液。
“呕——”
有像吃豆腐鱼的滑腻口感,以及冰凉的血液裹挟着浓重腥味一并落入喉咙,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滚而出,挤压唾液、眼泪。
“你吐什么。”
“好……难吃,咳嗯。”
“我这可是好心救你,别当驴肝肺的。”
蔺灯很快便浑身灼热,瘫软在地,被吞下的心脏碎块生机仍在,一道道血雾缠绕住蔺灯的身体后源源不断注入胸口。
在胸腔肋骨下,一颗鲜活的心脏脉动,预兆着新生。
当蔺灯重新睁开眼,头顶上那盏白炽丝灯依旧明亮,引得瞳孔失焦片刻。蔺灯咳嗽两声,撑起双臂,从黑暗角落中狼狈钻出。
白色的大褂服上沾满黑灰,看起来脏兮兮,好在蔺灯没有洁癖,只是随意拍拍后就不在意了。
他在意的是这个场景,毕竟前不久自己刚死在这里。
蔺灯瞥了一眼钟,距离他上次死去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是次日清晨。
不远处,灯光正好打在铁架尸床上,空荡荡的,已然不见尸体轮廓。
“我靠?”蔺灯匆忙跑到床旁,掀开白布果然空无一尸。
那男人居然又把尸体带走了?
蔺灯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但转念一想,这里算是一个凶杀案现场。人体头颅被撕扯下造成的血液喷射量不小,甚至最长的射线可达至三米高,如果报警的话该怎么解释那些血液。
毕竟作为本应死者的他,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找不到第二个死者去代替。
蔺灯看向身后的墙壁,可惊奇地发现角落处除了一些陈年积累的污垢,仅仅有他此前被绊倒的痕迹。
再看衣服也是如此。
“……”蔺灯此前并没有过多注意衣服,现在想来,血液怎么可能没有溅到衣服上。
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堆在一起发生,不过发生的多了,蔺灯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蔺灯摘掉手套,摸了摸衣兜里的手机,还在。掏出一看,右下方屏幕上的裂痕一路碎到了顶端,能用,但有点肉疼。
手指滑开锁屏,蔺灯从联系人中翻出馆长的电话。
那就借馆长的名义报警吧。
反正蔺灯已经没了后顾之忧。
没有证明他死亡的血迹,馆长也从不在殡仪馆的任何停尸间内装监控,有的只有留着男人带尸体从大门离开的监控录像。
就算找不到那个不人不鬼的男人,蔺灯也没有嫌疑,何况尸体本来就不是他带走的。
手指一动,电话就拨了过去。
“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
蔺灯:“……”
电话彩铃响了很久,久到蔺灯要忍不住哼出歌来才被接通。
馆长的懒洋洋的语调中混着浓重的起床气:“小灯,你没事一大清早的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因为“眼泪掉下来……”。
蔺灯胡诌一通:“馆长,昨天送来的尸体被家属偷……带回去了。”
这话理不粗,尸体确实不见了。
馆长:“带回去了就带回去了嘛,自己带回去下葬还省了我们不少事,多大点事儿的,有什么大惊小怪。”
蔺灯:“我还被家属揍了一顿。”
理也不粗,确实连人带头“揍”了一顿。
馆长打了个哈欠,仍旧全然不在意道:“揍一顿就揍一顿嘛,多大点事儿的,没什么大惊小怪……”
蔺灯叹气,看来不唤醒的馆长的灵魂是没办法了。他又深吸一口气,从嘴里憋出一句话并一字一顿道:“他、没、付、钱。”
尤其是“钱”那个字眼儿,蔺灯特意加重了音调。
“什么?”馆长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两个八度,语气激动而愤怒,“你是说他没给钱就跑了,他奶奶的,报警报警!”
料到馆长会作出炸麦行为,蔺灯早就将手机拿远以保护耳膜。他无奈笑道:“好的,您报警吧。”
果然只有谈到钱才能让馆长精神抖擞。有道是,古有“有钱使鬼推磨”,今有“谈钱馆长炸麦”。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钱还真是万能的。
馆长咋呼呼地报完警后,蔺灯觉得脏乱的衣服碍眼打算换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停尸间。虽然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线索,但尽力保留好现场的痕迹总是没错的。
“嗡嗡……”
殡仪馆距离县区中心不远,出警速度够快,蔺灯只是悠闲地换回自己衣服的功夫,警车独有的鸣笛声就已经光临殡仪馆。
蔺灯探头望去。
宽敞的柏油马路中间,一排排绿化丛往远处延伸,路口直直对冲着殡仪馆大门口,一辆警车赫然停靠在路边。
不一会儿,警车上下来两名警察,为首那个年纪稍长,年轻的那个,模样屁颠屁颠跟在前者身后。
蔺灯一面看着接近自己的警察,一面翻动停留在刚才的通话记录,心里琢磨着如何准备措辞。
“你好,我是A新区公安局分部队长,陈佐。”年长警官走到蔺灯面前,出示出警执照。
“警官你好。”蔺灯回应。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昨天送来的一具尸体在当晚被人盗走,并且还打伤了一名工作人员,情况属实吗?”
“对,没错。”蔺灯指着自己,淡定地说,“那个被打伤的工作人员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