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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3 ...

  •   训练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边辰意定制的假肢也到了。

      他安装上,觉得还挺合适。在右边钟竹的搀扶下,他站起来。

      “我站起来了!”

      边辰意有种,啊,终于又站起来了的感觉。

      他没有了被0628绑定前的记忆,但他那时候,估计是常走路的。

      他试着抬了抬崭新的左脚,不算很重,然后完好的右脚发力,就要带着左边走,一下没找到受力支撑点,差点没对着地磕过去。

      钟竹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扶稳了他左边的肩膀,看起来像是把少年整个拢进了怀里。

      “哟,现在可还急不得,”旁边医生慢悠悠开口,“你这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了。”

      边辰意冲他笑笑,示意钟竹松开自己。

      他再次站稳,旁边钟竹虚虚地地扶着他,看他再次抬腿。

      “哎,对了,慢点,踩稳……”

      边辰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还是有点累的。就走这么一小会儿,边辰意就觉得自己的大腿有些酸了。

      “不错啊,一下就找到感觉了。”老医生还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边辰意回头冲这个老爷爷笑了下,然后看着钟竹,眼睛里闪着光。

      委屈他迁就自己的身高了。

      边辰意想着,决定晚餐后再加一杯牛奶。

      边辰意一米七五,在同龄的十六岁男孩里还不算矮,但是在一米八六的钟竹面前就很不够看了。因为要虚扶着,走的时候,还要他稍微弯着点腰。

      但是他还有得长呢。

      钟竹倒是不觉得累。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头眼睛亮晶晶的小鹿,生怕他一不小心又栽倒了。

      医生问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临走时,特意说了不用送,让钟竹好好扶着。

      “画室地方宽敞。以后每天画画坐久了,就起来走几步。”

      钟竹离得很近,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直直往他耳朵里钻。

      有些痒。

      “好的。”

      “一次不能练太久了,我们循序渐进。”

      “好。那我们现在再练一下。”

      “嗯,来,你走,我扶着你。”

      边辰意开始继续迈步,从屋里这头走到那头,觉得越走越顺畅。

      能靠自己的双腿走路了,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边辰意不是不累,他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都顺着额角滴到下巴上了,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但是累点好啊,他可开心了。

      少年双眸明亮,里面闪动着兴奋的光,他笑着,露出干净整齐的四颗牙齿。

      钟竹看着,只觉得心里麻麻痒痒的,像被猫爪子拍了一下,又拿头拱了拱。

      他也为他高兴呢。

      ——————

      之后的日子就像连环画。

      边辰意彻底是赖在画室里了。

      他画画,坐一个小时的样子,小闹钟一响,他就起来活动一下。一开始还需要钟竹也起身,扶着他一点,陪着他慢慢走。两三天后,他就可以自己扶着墙走得比较流畅了。

      说起这个扶着走,边辰意还挺不好意思的,总是打断钟竹的创作不说,就这么扶着走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又不是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

      他是刚刚学走路的少年。

      【可不就是小孩子吗。】脑海里,0628淡淡开口。都这么不对劲了,还没发现。

      【我都十六七岁了!】

      【那也是小孩子。】

      【……是少年。】边辰意有些词穷。

      边辰意不是没说过不用这么扶着。钟竹的回复总是四个字,

      “没事,你走。”声音无波无澜。

      边辰意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把人的手掰开,把人撵走吗?

      直到他在小闹钟响之前扶着墙绕着房间走了半圈,走到钟竹面前了,向他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可以自己走路之后,钟竹才答应放手。

      钟竹还和自家系统感叹,【他就是太不放心了。】

      0628:呵。博览群文的我早已看破一切。

      ——————

      钟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

      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注意力,都停留在少年身上。

      吃饭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看他吃得鼓鼓囊囊的腮帮。他总是喜欢把饭菜含在嘴里嚼很多下,但是又喜欢不停往嘴里送菜,都堆在腮帮里嚼,觉得差不多了就吞下一大口,然后微微眯起眼,很满足很享受的样子。

      连张姨都说,看这孩子吃饭心情会变好,忍不住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看着他再露出那样满足的表情。

      画画的时候,他纸上画着他,眼睛也时不时往他那边看一眼。他以前画画是很专注的,画人物看模特,画到后期根本不需要这么频繁地看。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看看少年脸上的表情。同样是专注作画,他可以是拄着下巴的,可以是挠着耳边碎发的,可以是摸着鼻子的,可以是低下头调色的……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专注着还会有这么多小动作。

      他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他每天都会站在门口。少年平时说话不多,像难能一见的山间清泉,声音清透,好像就着风还带着那股子清爽的水汽,准确地送到人耳边。喊起来也很有穿透力。虽然钟家隔音做得很好,但是也架不住少年那么撕心裂肺地喊。

      怎么说,他也感觉有些疼了。他甚至思考过帮边辰意找医生安装假肢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他很少有这种反悔,质疑自己行为正确合理性的时刻。

      每天他在房门口,都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半个小时怎么能过这么久。

      里面的少年肯定觉得更难熬吧。

      他看见他累得直接仰倒在床上,汗都把衣领沁湿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脸颊,呼吸还是有些重。

      白皙皮肤上汗津津的红格外晃眼。说比晚霞灿烂,一点都没有夸张。

      他好像是魔怔了,站在床边看了很久。

      上次的颜色调地还是过于保守了。他想。

      他小心翼翼抱起少年,不意外地在他背后摸到一手温热的湿。

      还是不要吵醒他了吧。

      他把少年轻轻放下,盖好了被子。

      他安装假肢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守着。他扶着少年站起来,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

      我正被他依靠着。我要扶好他。

      这个念头在那几天都没有消散。

      他始终不觉得麻烦,不觉得累。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就像心脏一点一点被水注满。走几步,还能听到里面晃悠悠的水声,不是海浪拍打礁石的汹涌澎湃,而是静水流深,暗流悄涌。

      他太沉浸,太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尴尬与不适应,

      他看着少年悄悄关了手边的提醒闹钟,又扶着墙,绕了半圈,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的眼睛是最明亮的窗户,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厉不厉害,快夸我;你瞧,我一个人可以走这么远呢。

      “很厉害。”钟竹原来不是多爱笑的人,但是和少年在一起,他总是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有些想摸摸少年软乎乎的头发,拍拍他圆溜溜的发旋,抱一抱他,让他别走得那么累。

      他忽然又想起一些片段。

      红的要滴血的脸,目光躲闪微微低头的动作,阳光下白的晃眼的锁骨,镀了金边的发丝,把阳光揉碎了撒进去的潋滟的眼,有节奏地律动的白而纤长的手指,眼角像温泉边纷纷扬扬带着雾气的馥郁的粉……

      钟竹揉揉眉心,他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大晚上想些乱七八糟的。

      明天记得约了医生来复查。

      他清空思绪,让自己睡过去。

      ……

      凌晨四点。钟竹猛然从床上翻起来。他拿起床头的钟,看了眼时间。

      然后动作利落地起身去了浴室。

      他现在觉得非常不好。非常、非常、极其不好。

      他竟然,在梦里,梦见要对从小带大,长在身边的徒弟,学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最可怕的是,他还真的起了反应。

      他冲了个冷水澡,用理智与冰冷浇灭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然后快速换好衣服,径直走向画室。

      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什么都可以骗人,但是他的画永远不会。

      他打开他的柜子,翻出这段时间的所有作品。

      这些画都摆放地整整齐齐,大部分是关于边辰意。甚至是他其他的作品里,似乎也可以找到一点关于少年的影子。

      他的画笔,忠实的记录了少年的每一个微表情、微动作,灵敏地捕捉到了少年眼底的每一个小情绪。

      那些温柔明亮的颜色,那些细腻轻柔的笔触,那些跳跃灵动的落点,无一不彰示着画家的欢欣雀跃,对少年的满腔柔情。

      傻子都能看出来其中的蜜意。

      钟竹只觉得拿着画的手有些发颤。

      手里的画还嘲笑着他后知后觉的狼狈不堪,天然成了他自己书写的投名状,他的催命符,他龌龊下流不堪的最佳罪证。

      他眼眶发红,想撕毁它们,可触及少年的脸颊,他动作又轻了,彻底失了力气。

      他手里的画直直地落在柜面上。

      钟竹把这些画胡乱塞进柜子最底下。他没有厚罩衣,最底层只是堆放了些大桶的备用颜料,还有些空,落了一层灰。

      他关上柜门,把少年藏进漆黑密不透风的柜格。

      起身,坐回他作画的窗边高凳。画架上未完成的画还是少年。

      是他扶着墙,一步步走近他的场景。

      钟竹不再看画,看向窗外。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但是玻璃映照出他此时的摸样。

      头发凌乱,衣服也不齐整,眼底是浓到快化不开的疲惫。

      真是狼狈啊。看着都比平时苍老。

      对啊,这样苍老的人,怎么敢去肖想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宛若日辉月华的少年呢?

      钟竹垂眼,用力拉过白纱窗帘,唰的一声,人影骤然消失。

      从明天,不,从三个小时之后开始,就和他保持距离吧。

      他想着,觉得有些荒诞得好笑。

      保持距离,这四个字,前不久他还对女儿说过。

      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要对自己说的话。

      想到现在大概还蜷缩在被子里,脑袋还埋进枕头的少年,钟竹的心脏隐隐抽痛。

      他面向画板。良久,拿起画笔,又倏地放下了。

      他取下未完成的画,再次打开了柜子底格。

      他站在窗边,看着天色慢慢变亮,太阳慢慢发散金光。

      他看着,等着,心慢慢从惊涛骇浪波涛汹涌恢复成一页薄薄的、苍白的纸。

      今天医生会来复查。他想着。

      他缓缓拉开了之前被自己拉上的那一块窗帘,对着玻璃窗,整理好自己的头发与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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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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