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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这年的九月悄无声息地过渡到了下旬,凉意渐起,泛黄的细叶扫地,无意间扬起红砖地面上的灰尘。地上的叶子都枯死了,可树上的还未凋落,甚至绿意盎然,上下两样的景致好似败秋归夏。叶子是细的,又薄,枝干摇三摇,能看见密密叶间迸发出的绽开的五彩的光。

      闫兼抬手,拿去了孟珒璘头上的绿叶。
      孟珒璘感受到闫兼手上给他的力,歪头看向旁边的人。
      对方三根指头夹着手机,两个手的食指撕着叶子玩。脸上毫无笑意,可他的模样无论怎样看、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有意思。
      于是,孟珒璘眼睁睁看着他从中间开始,用指甲一点一点撕开那片叶子,然后半点情绪没有地放开它。
      离开约束的碎叶向后飘去,勾勒出风过去时的路线,然后渐渐脱离,走了自己的路线,最终落入砖块与砖块的缝里。
      闫兼这个人,没话的时候谁都知道他没话说。

      孟珒璘晃晃闫兼的胳膊,问他道:“怎么不说话了?”
      “……你为什么周末让小贺回去?人家愿意留下来陪你就陪,让他回去又不会让他少花一分钱。”闫兼拍开胳膊上的手,责怪他说。
      “他留下来有什么好的?回家不比在校待着强?要我我也回。”孟珒璘说。
      “现在咱们还有时间,他留下来的话,咱们出去耍耍多好。”闫兼说。
      只是为了玩是吗,孟珒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了你叫夜平。”
      “不要,小夜不久前和我发生了好像两个党派碰撞一起会有的冲突,一时半会好不了。”
      无非是意见不同罢了,净搞得花里胡哨的。孟珒璘笑,问:“那你俩谁是好的一方?”
      闫兼十分坚定:“我个人认为是我。”
      “你就是咱们国家的共产党咯。”孟珒璘顺着话继续说。
      “没错!而且我本来就是。”
      “那么小夜不就是……”孟珒璘刚想接话,然后想到什么,马上住了嘴,“不,算了。”
      “这不兴乱说,而且小夜好像也是。”闫兼提醒说。
      “行了,你还跟人家小青年争理。”孟珒璘说他。
      “怎么着?我也还没到三十,再说这世界让你们主宰上了?”闫兼说气话。

      “快点!走走走!”从路口出来几个男生押着另一个男生,迅速从他们面前闪过。被押着的男生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也看不清脸的模样。
      孟珒璘停顿一下,庄辞忧之前说的话和那些话引起的记忆涌入脑海。
      “那几个孩子的行为……正常吗?”他问。
      “怎么不正常?”闫兼猜到他的顾虑,说,“我们现在可是在六中旁边呢,你们学校为中心画个大圈,这范围内的摄像头六中都有管理的。他们傻吗?在这种人眼多的地方搞霸凌?”他呵呵笑几声,头转向那几个男生的去向,指给孟珒璘看。
      眼见的,他们几个人从停自行车车轮的圈儿里推出自行车。
      孟珒璘眼见的松了口气。
      之前见过的多了,以至于见到几个孩子安静着凑一起走路都很心慌意乱。
      “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时候的打架不太一样了,”孟珒璘说,“我记得我初一那年跟一个班上的孩子打架,那回打的就算是很严重的了。”
      “怎么个严重法?”闫兼问。
      孟珒璘似乎不太好意思说,“嗯……就是互相打,互相拽裤子,我还把人家腿挖出好几条道道了。”
      “好吧,那最后怎么解决的呢?”闫兼好奇道。
      “被老师知道了,被打了骂了。”孟珒璘说,“其实,我还挺对不起他的。”
      “怎么说?”
      “呃,那孩子第二天就不来学校了。”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的,”孟珒璘说,“我只是很害怕,怕是我下手不轻,给人家打得都不来上学了,怕他好了之后来找我。”
      “你俩身上都见血了吗?”闫兼问他。
      “都见了,只是我是脸上,他主要是身上。”
      “那你还挺怕事儿的,”闫兼笑道,“你俩都见血了,怎么就他能来找你?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找他?”
      “那不我第二天还好好的去了吗。”
      好相似的事情,闫兼回想起来。“他叫什么?”闫兼问。
      即使不知道他知道后要做什么,他还是告诉他了。
      “哦,那也许我认识呢?”闫兼朝他笑笑。
      “你认识?”孟珒璘睁大眼,“得了吧,你在哪儿认识的?”
      “咱县的一个加油站啊。”闫兼说。
      “不可能!肯定是重名!市里难道还没有个能容得下他的加油站?!”孟珒璘坚定不移。
      “我给你约约,万一是呢?”
      “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孟珒璘没声了。闫兼认真辩论起来永远能戳到他肺管子,戳得他咳声连连。
      因为当时一语成谶,在学校当了个需要办事不能再吊儿郎当的主任,闫兼现在办事快多了,他已经打开微信联系上了。
      “那个,他现在还行吗?我是问过的。”孟珒璘在旁边问。
      只要能听到一句“他挺好的”就行,就足够他此心结自结。自高考以后,他最怕的事之一就是自己成为耽误别人前程的绊脚石,也好在前期一直是大家共同堕落,不存在谁耽误谁的情况。他本就不在意前事,于是这件事在他心中变得特别清楚。
      “他月工资比你高。”闫兼答。
      “哦,知道了。”

      “他回我了,”闫兼将手机屏给孟珒璘看,说,“还挺快。”
      屏幕上,白色的聊天框里,对面回道:现在忙,下个周末着。
      “干这行还是时间很紧的。”闫兼感叹。
      “你干你那行也不轻松。”孟珒璘说,“咱们时间都挺紧的。你现在,不是说带一个初二班的班主任,代三个班的课,还有一个什么主任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闫兼就极容易当场抱头失去理智。
      “够了。”他一开始只想当一名无声的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一时脑热给了他个一官半职。且听风声传闻南校校区缺人,搞不好什么时候把他分到那去了,那日子就更不用提了。
      孟珒璘安慰象征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该提的。”

      不需要工作的时间转瞬即逝。星期天晚上,孟珒璘在宿舍,在微信的聊天框中没有掰过贺琼宇平静如水的每句,这孩子说什么周末也不回家去了,说人多,不该问的话太多,不愿意听。孟珒璘这个视家庭为生命根本的人败在与别人各方面情况的不同。
      当然他不会死磕,发出去的最后一句话是“祝下周顺利”。

      “砰”的一声,孟珒璘手里一甩,手机摔在讲台上。教室里二十多个人虽错不在身,但气不敢大喘一下,生怕多一句嘴都会成为他情绪爆发的导火索。
      孟珒璘一声不响看着窗外的黑天,显得极为平静。实际狂压心里气。
      周二!才周二!
      台下的同学心里也在抱怨,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一点就着,为什么还要惹事,还要把事平摊在他面前给他看。
      台下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在写作业,然后暗中观察他的情绪变化。
      只见他原本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后背离开椅背,手去勾讲台边上的手机。
      他手指迅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紧接着空荡的教室回响着电话接通前的音。
      他打过去电话了。

      邸灿接过妈妈在外地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她单手托着腮,手里的笔没有停下来。她问。
      “你在学校怎么回事?”对面反问。
      邸灿稍微愣了愣,认真回想了这两天自己的行为,“没怎么。”她说。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对面见问不出什么,便主动提出,“他说你在班里纪律不好,喜欢带头说话。”
      邸灿有一种头脑“嗡”一声炸开的感觉。
      她这两天无论是课上还是课服都非常安静,曹惜媛同样,甚至李微辰都不曾明面上找过她们的茬。
      一个人名闪过,她知道是谁了。
      “我没有,是那谁……他告的我。”邸灿声线颤抖地解释。
      “谁啊?这个不重要,班上肯定有那种不好的人去故意告你之类的,可不管怎么说,你在老师那边的第一印象完了,你以后注意点,别再惹那么多麻烦了。”
      “……哦。”
      电话挂断,邸灿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眼角泪水尽情流淌。
      在老师那里印象崩盘,在家长那里饱受质疑。在学校没人缘,上面受官权欺压,平级有贱人诬告。
      她虽然犯过事,但最怕事,没怎么经历过事情的她感觉世界要塌了。

      “你给她们打电话了?”贺琼宇坐回宿舍床上,当面问孟珒璘道。
      “嗯。”
      接下来贺琼宇也没有很意外的表情。他自然是最了解孟老师为人处事的,他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会先找她们谈谈呢。”
      “之前说过几次,”孟珒璘起身坐到他的床上,后背倚着支撑上铺的铁杆子,蜷曲两条腿,然后说,“当然也只是骂过,她们是小姑娘,脸皮子薄,我以为说说她们可能就不闹了。”
      同宿舍的其他老师去洗漱,他俩决定久待一会儿,等他们洗完了着。

      “现在的学生真的没法拿性别去分怎么管了,但这也好,大家好歹都一个样。”贺琼宇长呼口气,孟珒璘这么一说让他想起这几天班里的令人烦心的人物。在他们几个的带领下,班里成一片混乱状态。他想过是不是是时候该学习一下孟老师的管教方式了。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惜他有火真发不出,都把人拎到办公室去了,一看到那几个人一脸无所谓的愁苦相就没法情绪激动地说话,最后一脸正经语气严肃地警告他们,企图让他们明白他们的行为有错。
      然后他们就出去,回班,照旧。屡教不改。

      他皱眉。
      “真烦。”
      听他这话,孟珒璘笑道:“还有你烦的?”
      “不明白,为什么让我这种人带班?”贺琼宇要质疑自己。
      “这才多久?从正式上课开始也就几个星期,熟悉了他们就好了,”孟珒璘道,“你肯定也知道,万事开头难。”
      贺琼宇默不作声,表示认同。
      “就这个纪律,不能只针对那两个小姑娘,还是得从整体看去。”孟珒璘突然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而且我怀疑有人在中间挑事,无中生有。”
      “为什么?”
      “我们班那个纪律委员,本来他的群众认可度就不高,看样子也不会组织集体,越管越乱,想找个机会给他撤了。”他说,“不过也是我个人想法,我就跟你说说,你当个热闹听听就好了。”
      贺琼宇想想,“你说,除了有个官职的,那些班里的热心市民也就老实吗?”他问。
      “肯定不,”孟珒璘坚定,“如果是就更麻烦了。这或许那两个小姑娘可以提供些什么。”
      贺琼宇突然惊讶道:“所以你给她们家里打电话就为了她们为了给自己辩护而提供的信息吗?”
      孟珒璘细眯起眼睛看他。
      “怎么可能?理解能力堪忧啊,亏你还是教历史的,大题分析材料题都怎么分析的?”孟珒璘嘲笑他说。
      “她们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
      “哦。”贺琼宇起身,拿起提前拿出的杯子牙刷,眼神示意孟珒璘一起。

      等到了卫生间,贺琼宇突然说:“幸亏你没无缘无故找她们事,不然她们这第一印象就毁得太冤了吗?”
      “第一印象?”孟珒璘刚撩起水,然后抬头看他。
      “不不不,这个没关系,”他向贺琼宇否认道,“人是会变的,我从不拿第一印象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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