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连天》日出初光先照

11、第十一章

　　星期五下午，孟珒璘把队伍送出去往回走。正值初二放学高峰时期，一群身穿浅蓝色冲锋衣的学生挤着往外去。孟珒璘走的人行道，没怎么有学生从人行道上走，除了几个推着自行车的和跟在后头聊天说话的。靠大路的一边有一排排梧桐树挡着，虽然已秋季开学，可梧桐叶仍在枝上摇着，风一吹就沙沙响个不停。
　　一年有四季，最近几年好像只剩下夏冬两季，刚回春就热死人，终于入了秋又一下子冷多了。叶子说长长，说落落，只有不见生芽与凋零的过程。
　　操场外围着的绿网最南头向西拐直行到头就是初一生的新教学楼。向西去就直迎着霞光，天边霞光绚耀，照得孟珒璘脸上发热。
　　可一进一楼大厅，脸上又马上冷却了。
　　他锁好教室门，回了办公室。
　　进办公室，郝主任抬头招呼他过去：“来，小孟老师。”
　　“唉，来了。”他答应着，走到郝主任办公桌前。
　　郝主任指着电脑上的三张校服冲锋衣组成的一张大图片，问他：“你觉得选哪个的好？”
　　“郝主任觉得呢？”孟珒璘问。
　　“你先说说你想的。”
　　只是三件冲锋衣颜色不一样而已，可确实差的有点多。孟珒璘是绝对看不上那件黄色的，颜色暗，而且特别难看。
　　他又想起之前在教室里换好军训服的一排排深绿色的小绿人。
　　那件紫色的也不好看，关键是和之前学校的有点撞了，看着就觉得有些膈应。
　　也就那件深蓝的还可以，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觉得那个蓝色的还行。”孟珒璘说。
　　“可是吧，”郝主任发表意见，“这个色和初三的撞了，就怕到时候分不出是初三的还是初一的。”
　　“初二初三都是蓝色的，若这个时候我们扯出个别的色是不是与学校不太统一？”孟珒璘说。
　　郝主任沉默，想了一阵，“也是，”他认同道，“石主任也这么说，那就听你们的，咱就用这蓝色的。”他抬头朝孟珒璘笑笑说：“那谢谢你了小孟老师。”

　　级部办公室关门了，孟珒璘回了老师宿舍。
　　刚插进去钥匙孔，门从里面打开，贺琼宇朝他点点头：“哥，回来了。”
　　“嗯。”
　　“你是不是又没赶上食堂啊。”
　　“嗯。”
　　贺琼宇回身去拿，掏出来一个从食堂偷来的塑料袋，装着两个馒头，塑料袋上还有水雾。
　　孟珒璘坐回自己的床，许久的消耗他再年轻的身板也撑不了，突然一只白净的手递过来眼前同样白净的馒头。
　　“别嫌弃我没拿什么好东西，偷带出来两个，食堂没有什么好吃的，而且不让外带你肯定也知道的。”贺琼宇递给他。
　　“谢谢。”孟珒璘接过来。
　　“那个，其实我这有榨菜，你要吃吗？”贺琼宇小声问他。
　　孟珒璘看着他突然贴近的脸，“其他老师不都回去了吗？”他问他。
　　“是，怎么了？”
　　孟珒璘空出来的一只手压着他的头发，轻轻把他的头向下按了按，“那还整这死出，咋的，你怕人学生的宿管来是吗？”
　　“……”又是贺琼宇想不到的刁钻角度。
　　“所以榨菜你吃吗？”他仍然不忘初心地问他。
　　孟珒璘下手又轻了许多，找准位置，大拇指定住转圈，按着他的头，“不了，谢谢贺老师。”
　　“你好久没出去了，今天晚上要出去吗？我把闫老师夜老师他们请过来。”贺琼宇慢慢坐回孟珒璘旁边的位置。
　　“你不回去了吗？”孟珒璘问道。
　　贺琼宇家是下面镇上地方的，自己开车回去得一个多小时，更何况晚上，他要走的路又不平。
　　“你不不回去吗？”贺琼宇反问他。
　　“我这周末得回去一趟，我妈她，她让我回去。”孟珒璘说。
　　“那以后的时间呢？就不回去了？”
　　“离得又不近，每个星期回去干什么？还不够我路上跑的，”孟珒璘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倒是你，自己有驾照，离得近些，六中也不强制老师周末必须呆在学校，你不回去家里人还认得你吗？还有，以后回去趁天亮回去，大晚上的怪吓人。”
　　也就这周回去，以后也不回去，反正回去不回去钱也不会多交一分少交一点。”
　　“你呆在这干啥？”
　　“你一个人呆在这有什么好？你不回去，我也就不回去了。”
　　“你想怎么样怎么样，你开心就好。”孟珒璘揉着他的头的手垂下来，说。

　　他这次回市里，一点是家里母亲真的在催，还有一点，他上次在海滩边上遇着的那个，声称是他的高中同学，叫庄辞忧的那个，人家从事摄影，平时行程安排的很满，很忙，人家约他来着，他回去准备跟人家聚聚。
　　那其实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可能是受活环境所迫，他接触的人多、人广，没有点儿口才还真行不通。
　　而且能毫不犹豫直接上来和他搭话的人怎么能不善交际呢？
　　孟珒璘惊讶，时隔五年，他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不知道，虽然没说过话，但是一看着你就想起来了，可能是因为我当时没怎么有特别熟的人？所以就记得你了？”当时他们就找了一个地方落脚，庄辞忧手托着脸说。
　　“你还真敢上来搭话。”孟珒璘自己本就社交能力可以，此刻看着对面的人佩服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上去跟你说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而且到了现在也有点后悔，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邸灿到了学校大门口。周围一堆灰色的单褂子，打眼望去全是初一的。
　　因为还没开新课，初一学生到了学校不干正事，去了就是瞎玩，还不如晚去会儿耳根处还清静些。学校为了初三，五点四十之前就能开门，新生要求的是七点二十进校，邸灿正好卡着七点二十的点进的教室。
　　她有一条腿还在门框外，就立刻站住了脚。
　　他站在门框地方吓唬谁呢。
　　孟珒璘回过头去看她，“叫什么？”
　　“邸灿。”
　　“好，来的有点晚了，七点之前校门就开了，就可以进来了，下回来的早点。”孟珒璘合上手里的文件夹。
　　“哦，”邸灿答应道，“好的。”
　　星期一，但这周是初二的去升旗，各种课本材料上周就发了，已经到了的学生坐在教室里背着张绍芹老师安排的语文课文。
　　“小孟啊，过来一下。”郝主任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外响起。
　　孟珒璘探出头去，“哎，来了。”

　　“听说今天中午要分组，真的假的？”路过的几个人在那说。
　　“哦，应该是吧。”
　　邸灿胳膊圈个圈把头埋在里面。
　　没过一会儿，她被孟珒璘走进来走上讲台时木板发出的嘎吱声惊了起来。见到他又做回了自己的专属座椅，讲桌上放了张表，在邸灿的角度，那不是一张排名，看着有一个个方格，所以他们说的分组是真的。
　　等人都进班，齐了，孟珒璘把表递给第一排靠讲台的那个男生，指使他道：“去，那边那个展示台开开，这个表投上去。”
　　邸灿满屏上找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其实很显眼，很好找，看到自己旁边的同桌是曹惜媛时心里安稳了些许。
　　“哎呦，这么巧，咱俩还同桌呢！”曹惜媛双手叉腰，在旁边睁圆了眼睛，说。
　　这样调座分组的话，四人一整行就成了两个人。一个组四个人，分了四个号。曹惜媛和邸灿在十组，她们自己心里清楚这是按成绩分的，因为上一周误以为孟珒璘叫出去的那群个学生是班里前多少的优等生，所以俩人自动在心里把自己是一二号的可能排除掉了。
　　曹惜媛坐在邸灿斜后方，邸灿旁边坐的是梁楷，她心眼里打定他是那个一号组长。她实在不敢跟这个同时掌管体委、纪委和组长三个职位的职责的人坐一块，“我下课能不能换到你旁边啊？”曹惜媛在后排问。
　　邸灿犹豫道：“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曹惜媛理直气壮地说，“人家孟珒璘说了，四个号要叉开坐，比如一号跟三号，二号跟四号，当然倒过来也可以的啦，这样更有利于一带一路，共同致富！我跟我旁边这位不熟嘛，要有个什么不会的题都不好意思问她，而且他也不一定会嘛。我跟你熟，这样更有利于我的学习成绩。”
　　无懈可击，邸灿迫使自己认同了她，便和梁楷好好商量着，成功在中午铃打响之前，让曹惜媛把位置换过来了。
　　现如今，梁楷旁边坐着的一直趴着睡觉，基本上头没抬起来过的女生是军训时被抓的三个请假人中的那个核心人物。
　　因为耳边实在太吵，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睁开惺松的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怎么过来了。”她说了一句，随后又趴了下去。
　　中午拉着窗帘，那帘遮光很强，室内很黑。因为个个精神头都很好，所以中午比较闹。李微辰尽职尽责，一直嚷嚷着别说了别说了，包括邸灿后桌的梁楷也站起来辅助他。
　　在李微辰又一次找曹惜媛的茬时，曹惜媛和邸灿忍无可忍。两个小姑娘故意逆着李微辰来，也跟着闹他，使得他和梁楷谁都没记住，就记住了她俩。
　　于是，那俩管纪律的只向孟珒璘告了她俩的状。
　　教室灯被孟珒璘打开的瞬间，邸灿忽得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傻事，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下。他俩就被烦一中午，她和曹惜媛这一顿烦可是能在孟珒璘心里头留疤的，自己落不着好还不说还得白挨一顿，甚至说以后都有可能被当反面教材，进行使用。
　　所以她傻透了。
　　果不其然，她俩挨了一顿说。邸灿余光看到，李微辰在班主任身后得意洋洋地朝她们笑。
　　孟珒璘第一节课在一班，待他远去后，曹惜媛坐了半天未动，缓缓蹦出一句：“我去。”
　　邸灿后怕，却不断安稳住自己，他多么宽容大度，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找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