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裙之马》福来不胡来

12、脱缰

　　司空玥第一次进军营，空气里掺杂着汗臭和热气，训练场里人声沸腾，到处都是士兵哼哼哈哈的操练声。她跟在韩启后面，悄悄观察这周围的情况，其实是觉得新鲜有趣的。况且她向来好男色，操练场上都是精壮的小伙子，天气热好些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

　　虽然司空玥带着面纱，一身简装，但还是能从露出来的眼睛中看出是个美人，又跟着韩启进来。士兵们不少都猜到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来到青城的五公主。小伙子们好些都羞涩了起来，有几个远远看他们过来，小跑着去旁边取了衣服潦草套上。

　　不要，不要，不要穿啊。司空玥痛心地看着他们陆续穿上衣服，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毕竟这是韩家军，逗狗看主人。

　　“韩启，我想找几个侍卫保护我，你可有合适的人选？给我几个呗。”司空玥小跑几步凑到韩启身边念叨着。

　　“公主，我这军中皆是报效国家的将士，很多人都是十岁就开始投军了，训练了这么多年，给你当侍卫着实可惜了。回头我从家臣里找个给你。”韩启还能不知道司空玥打的什么鬼主意。

　　“不行，将军府里那些老弱病残，怎么保护的了我，你怎么给我个兵都舍不得，这样，我自己挑，我不勉强，到时候让他们自由选择，若是……”司空玥哪里看得上将军府里的那些个，一个赛一个丑，出入将军府的也就是几个副将能看。

　　韩启快走了几步，把司空玥拉进大帐，勾过司空玥的下巴：“阿玥算盘打到我韩家军身上，看来在青城日子是太安逸了。我韩家军，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能爬公主的床。”

　　韩启在军中的大帐倒是比他家中豪华多了，跟着他们来的副将们懂事的留在了账外看守。司空玥拍掉韩启的手，摘下面纱，冷哼了一声，只手拿着面纱划过韩启的嘴巴：“启哥哥也宁可战死沙场吗？”

　　韩启扭过头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司空玥觉得这些天的委屈一下子就被点了，韩启变心了，他不喜欢自己了。她扭头快步走出军帐：“韩沥，从你手下挑10个年轻的将士，叫他们来将军账内。记住，不仅要武功好的还要长得好看的！”

　　话还没说完，韩启大手一挥，扛起司空玥就往里面走，打发了韩沥他们退下，该干嘛干嘛。

　　回到账内，司空玥被丢在了床上，韩启压了上来：“公主何必舍近求远，有我在何须其他人。”

　　司空玥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需要解决生理需求，启哥哥也可以吗？”

　　“司空玥！”韩启气的撑在床上的两只手都爆出了青筋。

　　“怎么了，启哥哥在关外久了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吗？我跟着你来这里素了多久了，再不开荤，我可真要抑郁了。你不是请了韩嫣织给我看病吗，怎么了，她没告诉你我这病是憋的吗？”司空玥用手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又故意夸张的笑起来，“哦哦哦，瞧我，怎么忘了，韩大人正经人家，可能不太懂男女之事，所以，当不好医生。”

　　韩启脸上一下子红了，这么赤裸裸的话，连他一个大男人听了都要羞，司空玥就这么直接讲了出来，什么叫生理需求。

　　司空玥收起笑容推开了韩启：“别管我，别惹我。我不需要你们操心。”

　　“将军，郭副将求见。”外边的人通传到。

　　司空玥不知道原来韩家军中居然还有外姓人做副将，大帐拉开，一个男人坐着轮椅进来了。他的两条腿空落落的露在外面，脸上还有条狰狞的疤痕。

　　等他走了，韩启告诉司空玥，这位副将是在三年前受的伤，当时带着三千精兵破敌深入，最后一场战斗中了埋伏，三千将士只回来百余，他为了保护部下失去了双腿，回来以后妻子弃他而去。本来可以退下战场直接回乡养老，但他还是选择留在军中，带领着那场战斗中留下的百余人，重整队伍。后来的三年时间里，这百人队伍，无一人再战死。

　　司空玥看着帐外和其他将士嬉笑的郭副将：“活着，这么重要吗？”

　　韩启重新放下帘子，牵过她的手，在床边坐下，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韩启的胸前有数十个深长的疤，难以想象是遭受了怎样的酷刑。

　　“活着，并不容易。阿玥，我曾经被困在敌营二十日，你看得见的疤对我来说不过是身体上的痛苦，但苗疆擅蛊毒，蛊虫用在身上后，每一日我都恨不得马上死了。但他们偏偏不让我死，让我一天一天受折磨，起初一天还是一天，后来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长久过，被救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竟然才过了二十日。”

　　“你在军营里看到的，很多人都是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他们中很多人夜不能寐，每每入睡都是烈火和血光。但是他们都活了下去，活下去很重要，不是为了别人，为了自己。”

　　韩启拿起司空玥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阿玥，每个人都有自己来到世上的使命。”

　　司空玥轻轻摸过那些疤痕，心中生出无限酸楚。韩启在她心中一直还是少时如玉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他上战场是会受伤的，更未想过还会中蛊，备受折磨。为什么还要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又无数次跳入深渊。

　　司空玥刷刷留下泪，靠在了韩启身上，从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可是启哥哥，阿玥不想活。为什么不能让我就这么死去。”

　　韩启环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

　　夜幕降临的时候，恰逢祭典，军中燃起篝火，将士们围坐一起，整齐的唱着歌。司空玥和韩启两个人坐在远处，司空玥在困意侵袭之前，听着军歌，心中少有的生出些暖意来。

　　这一觉睡的很深，深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外面回到大帐的。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练的声音吵醒。军中不比将军府，没有丫鬟随从，司空玥自己在房间里洗漱好了，简单整理了带了面纱就出去了。

　　韩启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将士们站在两旁看他和韩沥比赛射箭。司空玥习惯性地摸着身上一个小香袋，里面装着一颗小珠子。

　　二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着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很优秀，也很耀眼。

　　袋子里面是儿时司空溪送给她的一只小金猪。司空玥属猪，小时候几个姐姐们都喜欢戏弄她，连静后一开始也都叫她小珠珠，因为她总是生气所以后来大家就不开她玩笑了。司空溪是唯一从未笑过她的人，她还告诉她，如果不喜欢别人嘲笑她一定要告诉那个人，不要悄悄生气。后来有一年，司空溪送了她小金猪作为礼物，告诉她，小猪也可以很可爱也可以很金贵。

　　司空溪是这么好的姐姐，是最温柔的姐姐，可是，她死了。

　　韩启操练完，远远看到司空玥在。仔仔细细擦了身上的汗，回到旁边的小帐篷里换了一身衣服，才走到司空玥身边。

　　“军营旁有一处古寺，带你去看看？”

　　司空玥觉得韩启总喜欢兵行险招，其他人总是避免在自己面前提到僧人、寺庙，他却主动提出要带自己去。司空玥跟着他出了军营。

　　关外的风比京城的烈，关外的胡笛刚毅悠远，关外的古寺都比以前司空玥见的任何一处要肃穆。韩启和她一同踏入寺中，韩启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绕过几道墙，和路过的僧人打了招呼，最终来到了一个老禅师的前面。

　　韩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帕子，正是那日司空玥转交给他的二姐的帕子。韩启将帕子放置在老禅师桌前的一个小祭坛内，点燃了旁边的香，然后和司空玥一起在对面坐下。

　　禅师睁开眼睛看了眼丝帕，口中默念了一段经文。香烟慢慢升起，在空气中盘旋，最后散到了窗外，这里的檀香和司空玥熟悉的护国寺中的檀香完全不同，这里的檀香浓郁，像禅师一样带着肃穆和年岁。司空玥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好像也好久没有梦到那个人。禅师念得是藏文，司空玥却听得很认真，看着桌上的香灰掉落，她心中也渐渐有迷雾散开。

　　禅师诵完经，就将放置帕子的盒子拿到一排陈列柜中放置起来。向韩启问了，帕子主人的生辰八字和离世时间。韩启跟司空玥说，这是青城最德高望重的禅师，最擅为故人祈福。

　　司空玥心里想的却是，二姐想让你把帕子一直带在身上，而你却想着找个看起来体面的方法，摆脱。不爱就是不爱。司空玥知道自己有些苛刻，她想到了护国寺的那个人，不爱就是不爱，那些在溧阳行宫的日子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心翼翼的呵护，但都掩盖不了他的心。不爱就是不爱。杨懿可以带她走出困境，但是不能带他走近生活。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回去。”司空玥在古寺的门口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