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沦陷后》时隙寻鱼

2、chapter 2

　　走到门口已经打完卡的沈惜寒回头又看了一眼，看着她的大学里的后辈看着手里的手机双目放空，神思不知游于哪个维度。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她的颜值在她读书的那段时间，历来是为人津津乐道的。漂亮的成绩加上优秀的脸蛋一度让他人认为自己是被上苍偏爱的。

　　以至于对于被拍这件事，沈惜寒都获得了一定的抵抗力。比如在大学外出实践时，她没少被人认成模特。

　　但很可惜，她毕竟都不是。在旁人来看出众的颜值，她本人却厌恶五分。

　　沈惜寒想，如果我的妄想被允许的话，我宁愿把这身血肉的一半都归还，省得引来一众豺狼觊觎。但妄想不可能成真，

　　毕竟，已经失败过了。

　　她自嘲地笑了。

　　有什么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是停歇不久的雨啊，又开始细丝绵长的落下了。

　　沈惜寒有些畅快了，但笑却收敛了。

　　她不在留念，快步走进换衣间，换上日常的白大褂，进入实验室。

　　今日的工作开始了，她得集中注意力。

　　沈惜寒大略回忆一遍昨日的操作流程，略感有些头疼，昨日由于草药浓缩的浓度不够，导致药物成分提纯的精度远远达不到指标。

　　于是今日得再重复一次昨日的提纯步骤。

　　这次就交给周奕若吧。沈惜寒面无表情的想。她肯定能行。

　　“惜寒，你在想什么呢？表情冷得像是要结冰了。”一道略带磁性的女声从身后不急不缓追了上来。

　　在G.Z里如此称呼沈惜寒为惜寒的人其实非常多。但沈惜寒太过熟悉此人，以至于只听到脚步声就能断定来人，遑论还有音色了。

　　司如，G.Z首席技术官，也就是沈惜寒的上司，大沈惜寒五岁，更是沈惜寒入行的领路人。

　　今年已经33岁的她并没有类似于这个年纪大多数人的疲态，反而经岁月打磨后气质越发内敛而神华蕴其中。有种历尽尘帆千尺浪，得见碧空澄净的波澜不惊的境界。

　　司如眼睛瞥到沈惜寒手里的实验记录，于是哑然失笑。她估计是以为沈惜寒是在为实验数据不理想担心了。于是正了正神色，说道，

　　“这个数据其实是在我们预想之内的，不是吗？如若这么轻易就将成果做出来，我反而会怀疑实验数据存在造假的嫌疑。”

　　她将双手搭在沈惜寒肩上。

　　“放松，沈组。我们只需要做好每一步，至于运气是否会偏向于我们，那得看概率是否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司如凑近了一点，降低了音量。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惜寒，下次要不要来我家过年。我和你过年的时候都只有一个人，不如在那个时候做个伴。”

　　感到眼眶上漫上一股热意，沈惜寒竭力在心里暗示自己这是在工作场合，她偏了偏头，尽量忽略肢体上的不自然，避开司如的眼睛，目光与窗外密不透风的乌云相接。

　　还是黑压压的，看不到放晴的迹象。

　　“谢谢司姐好意，” 她尽力保持语气自然，“但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怎么过新年的，一个人过还是两个人过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分别。”

　　司如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也没想着成功。“好吧，惜寒。但如果有一天你过年的时候觉得太孤单了或者迈过去了，想找个人过年做个伴，就打我电话吧，像上次那样。”

　　司如接到沈惜寒的那通电话同是在大概两年前。

　　而在这之前，她跟公司的大多数人一样，只看到了那时刚入职的沈惜寒光鲜亮丽的战袍。

　　没错，是，战，袍。

　　***

　　七年前的初秋，盛夏才刚刚过去不到几周，蝉鸣声还在午后聒噪地吵着。

　　G.Z公司——旗下的G省分公司按照过去几年的惯例来到G大，开始宣传。

　　但毕竟不是总部，每年通过考核前来面试的人寥寥无几。但为了这几个寥寥无几的人也必须来这儿跑一趟。

　　工作人员卖力地介绍着，把传单分发给展位旁聚集站着的一大群人手里。

　　不管有用没用，先把优势好处吹一遍再说。毕竟，我们公司的名头可算有名。

　　在这几天后，G.Z来了一位长相十分精致冷清的人参加考核。

　　然后是面试。

　　坐中间的男面试官拿起她的履历。

　　嗯，沈惜寒，名字简历是这么写的没错。人也和照片长得一样。

　　往下看。

　　G大11届生物科学专业毕业生。哟，有点意思，来了个苗子。

　　专业绩点3.8，还算逆天，还能接受。

　　本科阶段在校发表过两篇在国内知名学术杂志的论文。

　　......些许离谱了

　　在保证本科绩点的同时还有心思花在极有可能得到依托答辩的课外科研中，这人是卷王实锤了。

　　在那个就业竞争还不是那么激烈的年代，这位卷王选择来到了M市G.Z建立不久的分公司就职而不是位于大都市的总部，这让当时的面试官十分震惊。

　　面试的工作人员手里紧紧攥着沈惜寒的简历，心头有些犹疑，这是不是对家派来的奸细跑过来砸场子，哦，不对，炸场子的，于是向她提出了唯一一个问题。

　　“以沈小姐的能力完全可以选择攻读学位或者去更好的单位，为何会选择我公司？”

　　卷王真的不考虑再去卷学历吗？面试官很想问的是这个，还是说你到我们这儿来是别有目的。

　　他把自认为十分犀利的目光投向了沈惜寒。虽然在坐在他旁边的两位同事的眼中看来，这人眼睛是不是突然散光了？

　　“大概是因为，” 沈惜寒一无所觉地垂下睫毛，掩下了彼时眼中的灰败，保持着木然的平静。“我现在急需一份本地的工作，想从事研究药物方向，且贵公司的理念与我不谋而合。”

　　沈惜寒答了一份十分标准看不出错处的回答。但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基本看不出什么信息。

　　于是，合同就这样敲定了，明天沈惜寒来这试用。

　　隔天，司如照常来企业上班时就在团队中看见了一副新鲜的面孔，青涩又不失冷淡的一副面孔。又因着出色简历与本就不俗外貌的缘故，一举一动在人群中都十分显眼，也可称，赏心悦目。就是面色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苍白。

　　一般来说，企业在招人时，从对方的简历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大致能力水平，但是在人际交际上例如与同事、领导的沟通能力以及为人处世方面还有待表现与观察。试用也就是来看看实习生适不适应环境。

　　鉴于沈惜寒在彼时博士，研究生还不是随地可见的大白菜的年代中过于出色的履历，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个只知死用功的书呆子。

　　但之后沈惜寒无论是在团队协作还是沟通上的能力都让人瞩目。工作上，能面对前辈质疑不卑不亢；处理工作简洁高效。当然她也懂得适时收敛自己的锋芒，让其他人有表现的机会。虽然G.Z的工作比较偏科研一点，但司如感觉下来本国这个职场环境根本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除了私底下里。怎么来形容呢，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与正常人的完全相反。

　　你可以感觉到工作上的沈惜寒多了几分别人所没有的仿佛在自己家门口散步的气定神闲的精气神，这与多年后现在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脱离工作后的她显得格外疲惫，更似乎因此对周围环境产生了倦怠之意。再加上她清冷的长相实在是过于不染烟火了。

　　最初司如是没放在心上的，只以为沈惜寒是个工作狂，为了工作呕心沥血的那种努力，然后在工作上花光了所有精力，导致一下班，别人都生气勃勃，龙腾虎跃的，只她活像被吸血鬼吸成干尸似的。

　　这大概是，社畜的反函数叫生活的畜生，简称生畜吧，司如会这样腹诽她。如果，

　　没有那通电话的话.....

　　司如在不过七年后的今天看着这人冷冷淡淡平平静静的模样。是很难想象到这人脸上也曾有极大的痛苦浮现。

　　那是在沈惜寒八月入职以后三个月后，也就是11月的事情了，对于事情的细节已经有些磨损了，但那些大的轮廓却如同电影倒带一样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放映，让之历久弥新。

　　她接到那通电话时是在晚上九点。

　　那时她刚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颈，把桌面上的电脑关了机。

　　一般来说，对于正常上班族来说加班应该是家常便饭，更别提G.Z是国内有名的药物生产商。但是卷成司如这样天天加班的好像公司没她活不了的，确实少见。

　　没办法，公司离了她真就没法活。

　　作为有点摸鱼的研发团队里的好领导，司如是能心甘情愿让人叫妈妈的存在。司妈妈，啊不对，司如直接对研发负责，也参与到部门药物的研发过程。

　　一般来说新药的研究大概需要三个步骤：

　　从新药的临床前研究试验等，到临床的测试最后到上市的监测。其中的几乎每一步都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

　　考虑成本原因研发部门并不是全部投入到新药的开发中去，有时借着原材料的便利，也会对市面上已有的药物进行改良或者用途新发现。

　　这样下来的日常的项目方面的管理些许复杂。

　　而作为公司的CTO，光是日常的研发项目管理及战略目标的制定就让人头大不已，更别提还有行政上的相关事务。往常，司如是走的最晚的一个。

　　虽然，现在也不例外。

　　她想着白天的时候居然不见沈惜寒的人影，去人事处看到了她的的假条才知道她请了假，想着不经意撇到的假条上，父殁，参加葬礼等字眼，司如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死亡，是摆在大多人面前的一道难题，尤其自己的至亲死亡，你要如何与他们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告别？

　　其实与父母的离别，是大多数成年人迟早都要学会的事，但是，谁又不希望这个告别的时间可以再晚点。

　　可是，时间就算再推迟，当既定的那一刻发生时，对于不管多大的父母的孩子来说都是一种残忍的凌迟，只不过是准备的充分与否罢了。

　　对于曾经尚是二十几岁的司如来说，这种凌迟的痛苦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打乱了她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何况是尚不及那个时候她的年龄的沈惜寒呢？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发散性思维。

　　司如一看，是沈惜寒的名字，于是点了接通。

　　“司姐，”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处在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中了，嗓音带上了意想不到的浓厚的滞重感，“能来接我回M市吗？天晚了，我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了。”

　　尾音处这人的嗓音几乎是嘶哑了，带着浓浓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暮气，这在司如历史上来是从来没遇见的情况，也是万万没想到会遇见的。

　　司如心神有点乱。

　　沈惜寒，一个外表看上去貌似从不流连与红尘、不掺杂七情六欲的人，居然也会哭吗？

　　司如没时间问清缘由，快速去到停车场，驱车往沈惜寒所在南镇方向赶。

　　汽车在空旷的停车场轰鸣，然后与其它鱼儿一起汇进稀疏的车流中驶向未知的远方。

　　司如从没去过南镇，她打开了地图。

　　地图显示南镇是G省G市的一个县城所属，位于G市边界上，从M市驱车走高速的话大概四个小时的车程，有大巴往返于市中心与南镇，但很显然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了。

　　司如一边开着车，一边分出精力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无济于事的胡思乱想。与其在这里不解的着急，不如快点赶到沈惜寒身边，或许还有补救措施。

　　汽车打着大灯在山野间疾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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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