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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2.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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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陈朝辞：“小伙子，你似乎比我想得还要在意他啊。”
陈朝辞没有否认：“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想让萨沙跟我走？”
“我没回答吗？”
“你没有。”陈朝辞与他对视，乌黑的眼睛里好似有一团深不见底的清渊，“虽然萨沙平时不喜欢出门，但他与这片土地的联系绝非止步于‘居住在这里’的程度，你们所有人都在照顾他，他也在关注你们，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确实没必要离开这里。”
“是有什么即将彻底改变现状的因素存在吗？”
镇长的脸色不自觉地带上严肃，他他坐正了身子，态度也从一开始哄小孩儿似的轻松随意转变成正经的商量：“确实是有件事。”
“我之前去县里拉货的时候被叫去开了个会，咱们这片区域的大多数负责人都被叫去了。”
“因为我们这一片经常有旅行的人来往，所以县里做了个决定，要把这一整片都开发改造成旅游产业，叫我们过去就是想让我们回来给大家提前做好思想工作，好好配合上面的决定。”
“因为有露卡斯带头，并且镇上大多数都是老年人，所以我们这一片大概会被搞成民宿集中点，镇上的居民要么配合工作去搞民宿，要么拿上赔偿款换地方养老。”
说着，镇长一边愁眉苦脸地揪胡子，一边期待地盯着陈朝辞：“我估计萨沙接受不了这种改变，如果你能把他带走，那就最好不过了。”
“……”整得跟托孤一样。
等等，来求助的好像是陈朝辞吧？什么时候变成镇长劝人把孩子带走了！
陈朝辞哭笑不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比起直接周游世界，或许成为一个民宿老板对他来说会更容易一点呢？”
“小陈啊……”镇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这儿老人，都是比较活泼的性子。”
陈朝辞不解其意，但还是配合地点头：“是发现了。”
“咱们这儿也不是没有脾气苦闷的老人搬来，但不过几年，他们就会搬走……我这么说吧，不是在镇上安家的老人恰好都是热情好客的性格，而是只有更能忍受和接纳新鲜事物的人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
镇长将其中深意娓娓道来：“萨沙在刚来那会儿并不像现在这样，虽然还是闷，也不让人进屋借住，但至少不抗拒社交。”
“当时正赶上一批旅人驻足过冬，一帮小伙子，花了两个月，跟他混熟到坐一块儿说说笑笑，甚至能隔三差五进到萨沙家里吃顿饭。”
“但作为旅人，没心没肺才是常态，或者说只有那种没心没肺的年轻人才有毅力打动萨沙，额，我不是说你没心没肺。”
“总之他们在镇上住了三个月，到适合出发的气候，这帮孩子在某天上午一个招呼没打就走干净了，萨沙在这他们离开的一个小时后来找他们聊天，却连个车尾气都没找着，他站在满地的车轮印子里发了好久的呆，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陈朝辞陷入沉默，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下午李追云对阿列克赛冷嘲热讽时的那番说辞。
镇长见陈朝辞似乎有所动摇，赶紧趁热打铁：“这就是我想说的，好小伙，咱们的萨沙从没适应过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他父母把他托付他的舅舅，他舅舅死后，他又顺着舅舅的愿望把自己托付在这里。”
“他看似无依无靠，跟一颗长在旷野里的小树苗一样独立，但实则他迄今为止所走过的路上，几乎没有一个分叉口是他自己作出选择的。”
“他害怕变故，抗拒离别，人来人往的生活只会让他感到痛苦，比起舒适的房子和生活，他更需要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方向。”
陈朝辞犹豫道：“可……您现在的想法，好像也算一种托付吧？”
“不。”这个大胡子的小老头摇摇脑袋，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清亮，“我看到他的灵魂在向往你。”
书房里很安静，除去两个人和一条狗的呼吸声，就只有取暖器嗡嗡地发响。
陈朝辞的脸颊难为情地红起来，他年岁不小，又常年在外飘荡，见过最多的就是人心凉薄，实在没法习惯这种真挚不龌龊的表达方式。
“这样啊……”他把胳膊抱在胸前，看上去有些坐立难安，“……有那么夸张吗？”
镇长轻笑着摇了摇头：“你瞧你，平时精得跟什么一样，怎么对上萨沙的事情就开始糊涂了？”
陈朝辞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接话。
镇长像是看破了他的心事，道：“我猜，你怕他反悔，怕他恨你，怕会有你无法应对的磨难在未来等着你，与其埋下一颗可能会爆炸的地雷，不如把一切灾祸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对不对？”
他顿了顿：“萨沙是个很犟又很迟钝的孩子，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那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别人一眼。”
“我不知道我的保证在你这里值多少，但我可以拿我这条老命跟你打包票，如果你能给他一个机会和一些时间，他一定能交出一份让你满意的答卷。”
陈朝辞连忙摆手：“可别，太折损我了。”
镇长指着他：“嘿！别想转移话题，这招对我没用。”
陈朝辞：“那我放弃这个话题。”
镇长：？
陈朝辞苦笑道：“抱歉，镇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镇长露出一个惆怅的表情：“不用道歉，这只是一个孤寡老头的期盼，我不想萨沙磋磨自己，也不希望你们错过彼此。”
从镇长家里走出来时，院子里已经铺满了薄雪，踩在地上能听到雪碎挤压的查查声，镇长他弟往他手里塞了罐汤才放他离开。
陈大奔在屋里睡迷糊了，一下一下地打着哈欠，慢腾腾地跟在主人脚边。
陈朝辞拎着汤，有些忐忑地踏上回程。
临走前，镇长跟陈朝辞保证，要是阿列克赛那头闷驴还是不肯让他进屋，那镇长就叫上一帮人连夜把那三道门都给砸了。
一人一狗走了很久才走到小镇尽头，阿列克赛的别墅里黑漆漆的，似乎没开灯，陈朝辞猜测阿列克赛可能已经睡下了。
他猜错了。
走进院子里，陈朝辞借着路灯看到一团硕大的人影蹲在门前，是阿列克赛。
门口的台阶上已经落满雪了，阿列克赛的肩膀上也落了不少，看样子，他在这儿呆了有些时候。
陈朝辞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就好像蹲在门口的不是阿列克赛，而是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他一动，蝴蝶就被惊走了。
陈大奔看看主人，又看看阿列克赛，它没有那么复杂的想法，只惦记着回窝睡觉，于是踩着雪兴高采烈地扑到阿列克赛身上。
阿列克赛被它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往陈大奔的狗头上薅了一把，随后，他的目光才落到陈朝辞那里。
他缓缓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陈朝辞面前。
“啊，你，你怎么在外面啊？”陈朝辞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看他颜色，“腿不疼吗？”
“……”
“你还在生气吗？”
阿列克赛扯了扯冻到发白的嘴唇，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干涩：“对…对不起。”
“啊？”陈朝辞愣住了，他以为阿列克赛会骂他。
“对不起。”阿列克赛又说了一遍，声音比方才更流畅了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我不是因为你和别人一起玩才生气，你说我的那些，我没有生气，你在李追云面前维护我，我都听到了，我很高兴。”
他说得很急，一刻都不肯停顿，就好像稍一停，他就会泄掉气，再也没法讲出来一样。
“我只是有点害怕，你不保护自己，摔倒了不会叫，也不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我都把你关门外了，你也不生气，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没地方住，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害怕……”
“……对不起，你知道的，对不起。”
阿列克赛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上的积雪簌簌滑落下来。
陈朝辞抱住他，让他把头埋进自己的颈侧。
这个大块头壮得跟头熊一样，哭声却那么小，小得满世界只有陈朝辞一个人能听清。
真奇妙啊，陈朝辞心想，上一个这样担心他的人还是他奶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