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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朋友 ...

  •   “姐,钰姐,我全世界最好的小钰姐……”

      “我真求你了郑延羿……!”

      白钟钰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此时此刻郑延羿正抱着一个小魔头——她可爱的小侄女,顶着满脑袋小揪锲而不舍的跟在她屁股后面,第无数次拉下脸开口恳求,“再扎一个,就一个!”

      “不是我不想啊,六个了!拢共也没多少头发,再扎我真秃了!”

      白钟钰指着奶团子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汤圆大的小手里攥着一撮黑发,粗略打眼至少得有三十来根,都是她刚才在白钟钰头上的第六个揪里揪出来的。

      而她另一只手里攥的三十来根亚麻色的头发,是从她妈咪头上的第七个揪里揪出来的。

      “她不再揪一把是不会放我去录音的,求你了小钰……!”

      在残酷而漫长的育儿经历摧残之下,郑延羿早已彻底放弃曾经无法割舍的偶像包袱,白钟钰躲他就追,躲到哪他追到哪,白钟钰跑着躲他跑着追,飞奔着躲他飞奔着追,即便代价是在同事们面前,曾经的芳心狙击手一举蜕变成欢乐喜剧人,只要能让怀里这个作天作地的崽放他安安静静工作一个小时,他全都不在乎。

      可是一个复一个,一个何其多?虽然对小侄女的爱是无限的,但人的头发是有限的。白钟钰记得从第四个起郑延羿就说是最后一个了,她一直忍辱负重撑到了第六个,头皮已经在被连根拔起的边缘,为了避免她的演艺生涯也因斑秃被连根拔起,她不得不选择暂且放下爱撒腿逃避。

      一场关乎爱与秃的追逐正在公司大楼里水深火热的进行着,俩人你追我赶,所到之处欢声笑语,甚至开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油助威,而这时候,另一位欢乐喜剧人金铭宇刚巧下工,端着杯咖啡从录音室出来了。

      他前脚刚出来,就见远处两个满脑袋包的人影正一前一后穷追不舍,前面的那个边跑边喊都躲开,后边那个边追边喊拦住她,吓得他连连后退闪回屋里,只敢伸出半个脑袋惊恐的看热闹。

      好家伙,这是工作压力太大,同事疯了。

      金铭宇定睛一看,后头抱孩子的肯定是郑延羿,前头跑出虚影的这是什么玩意实在难以辨认。

      俩人跑着跑着就冲他这边来了,郑延羿因为抱着小孩速度已然落了下风,而前面这个飞快移动的不明生物还在加速,甚至对着金铭宇张开了手臂疯狂挥舞。

      眼见可疑幻影逐渐逼近,金铭宇已然握上了门把手蓄势待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还剩几步就要拐进录音室,金铭宇反手一门推出挡住她来路,一瞬间脑壳撞门声与哀嚎声同时响彻公司大楼,白钟钰被门原路弹回倒地滑行数米,捂着前脸痛得嗷嗷直叫。

      门后的金铭宇看傻了,不远处的郑延羿看傻了,一众看热闹的同事们看傻了,连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保洁阿姨都看傻了。

      然后郑延羿和白钟钰就一起被请进了老板办公室喝茶水,留下依然状态外的金铭宇一人懵逼的坐在录音室门口,脖子上还骑了个奶娃在他脑袋上扎揪。

      怎么说呢,就挺秃然的。

      公司大楼至此终于恢复了祥和安宁,但金铭宇的心里一点也不祥和安宁。

      俩人被拎走挨骂之前,郑延羿匆忙把孩子托付给了他照看一会儿,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小孩,从小到大他连小猫小狗都没怎么接触过,突然让他跟一个人类幼崽单独相处,还不如直接让他去老板那里顶包挨骂,好歹挨骂的时候该怎么低下自己卑微的头颅,他还有点概念。

      为了不把这烫手的山芋一不小心弄掉地上,光是弯着腰把怀里的孩子捧到录音室外面坐下,他就紧张出了一身的汗。

      没成想小家伙倒是身手矫健,薅着他衣服耳朵头发直往他肩膀上爬,没几下就稳稳当当骑在了他脖子上,吓得金铭宇蛋都紧了,举起双手一动不动保持平衡,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直到他感受到了一阵毛囊脱离头皮的刺痛。

      虽然郑延羿几乎没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上过班,他近两年也因为某些尴尬的关系和郑延羿交集不多,但严格来讲,这并不是金铭宇和这个小孩的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和这个小孩见面,金铭宇努力一回想,好像是之前徐文野带着她到公司来接郑延羿下班。

      两人偶然打了个照面,没避得开,便礼貌性寒暄了几句,徐文野告诉过他小孩的名字,不过他那时困得要死,兴致缺缺,只是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了一声嗯,挺好的,扭头就忘了。

      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让人无措的局面,金铭宇非常想说点什么阻止这个小玩意揪自己的头发,但实在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

      “那个……那个谁啊,哥哥的头……不对,叔叔的头皮好痛啊。”

      他抬起手试探着戳戳坐在自己脖子后面的小屁股,但小孩姐无动于衷,只是拐着弯的哼唧了一声,不仅没有停手,还拿脚尖踢了踢他的下巴。

      战胜恐惧的唯一方法是什么?唯有直面恐惧。

      金铭宇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于是他趁着四下没人注意,以极其不专业的姿势笨手笨脚把小家伙从脖子后面拎了起来,缓缓平移到了自己的面前,左右没找着合适的地方搁置,只好又小心翼翼放在了腿上。

      但是他的腿没多大面积,小孩没法坐得稳当,他只能继续搜刮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有没有谁抱孩子的场景,再照葫芦画瓢勉强找个差不多的姿势圈狗似的圈住了她。

      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敌不动我不动,由于语言功能暂不对等,被迫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不过这个小东西长得还挺好看呢。

      金铭宇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着看着就莫名产生了些微妙的感觉——像是被戳中了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柔软之处,从而诱发了种说不出名字的、真挚的新奇和奇妙的喜欢。

      上次见面时她比这更小,只记得胖嘟嘟的像个球,模样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和爸妈长得都很像了:猫一般狭长上挑的眉眼简直是和徐文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圆柔的鼻子和嘴巴则更像郑延羿,微微笑起时两个人的影子一半一半,说不好像谁多一点。

      还真是各取所长,如此看来,我有小孩肯定也会非常好看。

      金铭宇看得出神,也开始想得出神,他想如果生个男孩,那眉眼像李麟川肯定更俊朗,剑眉星目,有棱有角,要是女孩那得像他多些,想要生得精致漂亮,必然是他的基因更胜一筹。

      不过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得和他一样白,还是白点好看,看看人家这娃白白净净多可爱,可不要生得跟李麟川一样黑,浑身上下也就眼睛亮堂。

      金铭宇抠着嘴唇努力又认真的想,越想越多、越想越远,差点要把男孩女孩长什么样都脑补出来,才后知后觉不对,登时吓得自己一身冷汗,手臂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对,想他妈什么呢。

      腿上的小孩趁他走神,自己挪到了他的右腿边上,正在努力伸手抓他放在旁边的咖啡杯。

      小家伙边抓边发出用力的吭叽声,尝试了几下都没有抓住光滑的杯沿,索性直接把手指尖伸进了温热的咖啡里点了一点,不等金铭宇捏开她的小手,她就已经把沾了咖啡的手指头放进了嘴巴,一口就苦得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一瘪眼圈里瞬间蓄满了泪,委屈得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金铭宇看得心都要化了,赶紧亲一亲她软乎乎的脸颊肉,声音也柔和下来,“这个小孩不能喝,乖啊,小孩喝了就死了。”

      他说完,小家伙就停住了酝酿一半的眼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金铭宇凑近她一点,带着奶味的小嘴巴就猝不及防的含了一下他的鼻尖,小乳牙硌在那一小块皮肤上,又像咬又像亲。

      金铭宇懵懵看着她说不出话,小奶团子就得逞般咯咯的笑起来,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出了两个明显的酒窝,这回笑起来更像谁就很明显了,和郑延羿一模一样。

      ……救命。

      金铭宇觉得他整个狗日的人生都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被治愈了。

      可惜他正一副人贩子的表情准备偷咬她脸蛋一口,刚接受完教育的速度与激情二人组就从办公室里点头哈腰、此起彼伏的出来了。

      郑延羿这会儿还没顾上拆自己头上的一堆揪,给老板道完了歉就直奔着孩子过来,边熟练接过伸手咿咿呀呀喊妈咪的小孩,边更熟练的对着金铭宇梅开二度,公式般的道谢和道歉台词已经被打磨得毫无感情,熟练得怪可怜的。

      非常不合时宜的,金铭宇这时又想起李麟川了。

      他想起李麟川的肚子里现在也有这么一个小东西,一个将来大概率也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而且还有他一半的股份,肯定会长得非常像他们两个人,说不定还会遗传李麟川那颗只长了一边,只有笑时才明显露出尖的虎牙。

      他想到郑延羿和他一样是偶像出身,曾经也被框定在杜撰好的模板里,为了所谓理想扮演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角色,而那时候郑延羿要比他更有野心,那身洁白的、能带他飞去更广袤天空的羽毛,数年来被他呵护得一尘不染。

      自从他跟徐文野在一起又扯证又生娃的,金铭宇没少暗忖他是被奸人下了降头,虽说那男的模样和条件都不错,但以偶像身份遮掩一个普通男友尚且够受,什么男的能值得他背弃曾一心坚定的梦想,赌上未来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他过去一直不能理解,直到这个小家伙坐在他怀里,笑呵呵看着他时,他好像稍微有点懂了。

      那是种什么感觉,他不是很能理解,从小到大,他向来对这样太有温度的感情过分陌生。

      在他命运的齿轮刚刚开始转动时,懵懂孤独的十五岁少年鼓起勇气孤注一掷,就是为了从一片情感贫瘠的流浪之地逃走。

      他跑去参加选拔,只身前往韩国做练习生,最后成功出道成为偶像,又辗转回到故土进阶为真正的歌手,这一路走来他只懂迷惘又固执的向着头顶上无垠的天空飞,而那些将飞鸟孵化,丢进天空就再没远眺过的人,无一人曾仰头见过他拼命振翅的模样,自始至终,也从没有问过他累吗,想不想停下。

      独有一人曾那样问过他,可问时,他已没了回头路可走。

      可如果还有回转的余地呢?

      在这一刻金铭宇突然就这样想了,如果他没选择这样的人生呢?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成为的可以是一个有温度的家,如果那些曾经他觉得天方夜谭的幻想,就像今天一样在他腿上落下实实在在温热的重量,他会不会也能活得不一样?

      是不是他们原本的人生才更可悲,在那鞭笞他们人生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反而是郑延羿得救了?

      如果这样的人生属于他,如果有一天他也做了爸爸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心甘情愿的顶着满头小辫四处和同事道歉吧?

      如果是李麟川呢?那个善良单纯到愚蠢的家伙,他应该也会喜欢小孩的吧,应该从一开始就愿意做奇怪的事情逗小孩开心,大概率自己会比小孩还开心,毕竟他长得就像那种会拎着小孩荡来荡去的二逼家长,摇篮曲可能都会唱些个奥特曼主题曲之类的,用那种随便说点什么都很好笑的口音讲故事,大概小美人鱼化成泡沫都会给他讲得不悲伤了吧?

      金铭宇知道自己不应该想的,可不知怎的,他还是纵容自己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他还想到得给小孩取一个像样的名字,再取一个可爱的容易记的乳名,然后告诉身边所有的人,要教他不能乱吃东西,也不能乱揪人头发,不过想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开心就好,几根头发而已,他爸又不是没有。

      最终叫停他思绪的,是记忆中那晚李麟川匆匆离开的背影,他转身而去的那一秒,眼睛湿得那样狼狈。

      金铭宇这才想起,自己无药可救的人生早就没了回头路走,从他踏错第一步路那天开始,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可以站在他身边,给他一个普通幸福的未来。

      何以为家呢?他这短暂可笑的幻想,还是他早已麻木不仁的心,何以为家呢。

      郑延羿抱着小孩走远了,金铭宇在原地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已经凉了的咖啡被塞回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

      是白钟钰压在他手里的,她沉着眼,低轻落下句便转身同样离开。

      “别看了,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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