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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落街头 ...

  •   周竞在原地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在周围一阵窸窣的嘈杂声中,一辆全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随后驾驶位下来一个人。

      周竞目光追随过去,最开始进入视线的是那人被包裹在西装裤里修长的腿,瘦削而又充满力量感,莫名多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男人身姿略显清瘦,皮肤异常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平添几分斯文败类的气息。

      脸部的线条和轮廓比例极好,一眉一眼都仿佛是被上帝极尽笔墨勾画,气质淡然出尘,温润如玉,旁人好像都成了衬托物,黯然失色。

      男人站在车旁,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皮鞋锃亮,目光似仿佛在寻找什么,在阳光照耀下好像在发着光。
      周竞被刺得眯了眯眼。

      楚时卿老神在在、一脸淡然地站在原定,只是探寻的目光泄露了他几分急切。

      刚才被一个乐学好问的学生缠住要联系方式,多耽搁了一些时间,也不知道那有点叛逆且平时挺乖的小子走了没。

      楚时卿其实一下车就被某个男孩吸引了注意力。

      香樟树下的长椅上,男孩漫不经心地靠着,慵懒至极,一头惹眼的金色头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在空中随风张扬。

      男孩皮肤白得过分,有点偏混血的长相,含混着少年感的狂妄不羁和初具男性锋芒,是十个小姑娘见了得有九个要微信的欺骗性外表。

      读过万卷书的楚人民教师,此刻脑子里竟然只有一句不能说出口的国粹。

      楚大教授自诩也是倜傥温隽、矜贵儒雅之流,样貌学识可一点没输给外人。

      但面前这人长得甚合他的审美体验,连楚人民教师那颗多年波澜不惊的心也微微松动。

      心里暗赞道,这可比国外那群肌肉大汉、满脸胡子的金发碧眼帅哥顺眼多了。

      楚时卿朝男孩走过去,距离拉近,楚时卿愈发能感受到男孩身上的躁动,也当然没忽略对方眼中的烦躁、以及疑惑。

      他坦率道:“你就是周竞?”

      周竞不想对方直接朝他走过来,愣了一下才应:“我是,你就是电话里我爸的委托人?”

      “嗯。”楚时卿说:“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时卿,你爸爸大概说了一下你的情况,最近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

      周竞也礼尚往来自我介绍一下:“周竞,竞赛的竞。”

      楚时卿点点头,又问:“现在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周竞不知道他老爸给他找了一个什么人来照顾(监督)他,但他现在不想任何人打扰。

      楚时卿当然听出了对方拒绝他示好的意思,识趣一点就该到此为止,给对方留点空间。

      而且听小舅舅在电话里的描述,面前这小孩大概是家里金枝玉叶的金贵少爷,没吃过什么苦,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又怎么会喜欢管束呢。

      楚时卿颇为无奈,秉着送佛送到西的理念,递了一个名片给他,“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事就打上面的电话。”

      周竞很给面子双手接过,又听见男人不经意问:“第一次来南城,还不是很熟吧,住的地方定了吗?”

      周竞想也没想,面不改色镇静道:“订好了。”

      其实并没有,他现在连手机耗电快完了都得租借外面商铺的充得快。

      况且老爸虽说原谅了他,但没说恢复他名下的信用卡,刚短信发了卡被冻结停用通知,他现在连吃饭都费劲。

      但他莫名地不向老爸服软,他要证明自己可以,即使不再顶着周家少爷的称号,他也能凭一己之力赢回孟臣非的心!

      楚时卿平静看着他好一会,才说:“行吧,那吃饭没?我还没吃午饭,周少爷赏个光一起吃午饭?”

      周竞突然就憋红了脸,在内心天人交战下,最后跟着那位看起来矜贵无比的男人上了那辆奔驰S级轿车。

      只留下众人还未散去的目光。

      “我们去哪儿吃?”周竞瞟了一眼正在校园内缓慢开动车子的人,目光却不经意间掠过男人握住方向盘的双手。

      那双手肤色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手指线条优美流畅,在银灰色质地方向盘的映衬下,骨感漂亮的指节像是雕刻出如玉莹白的艺术品。

      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清晰,隐隐约约消失于露出的半截腕表之下,是一块银灰色链式百达翡丽,低调又内敛,很衬人。

      周竞看出来面前这人活得连头发丝儿都精致得不行。

      楚时卿回道:“学校食堂。”

      什么?食堂!

      周竞有点惊觉自己听到的回答,一万个不可置信在眼前飘过。

      不是吧,穿得西装革履、长得不食人间烟火、开豪车、戴名表、竟然张口就要带自己去吃食堂!?

      周竞原本以为自己的最后一餐能去享受一下南城环境最优美的旋转西餐厅,或者环境清幽醉人的中式雅间,再不济吃点南城的特色菜品。

      但谁能想到,他,周竞,一个落魄的富家少爷,此刻居然站在颠着勺子的中年大妈面前被推荐着价值八块钱的菜品。

      像是少有见到长得高又特别拽酷的男孩,面前的大妈自动过滤掉不屑,笑得慈祥,热情道:“小伙子,这个烧白和尖椒鸡都很不错,阿姨给你盛一些。”

      周竞看着全是辣椒的鸡肉满脸抗拒,他吃不了辣,连忙道:“谢谢阿姨,我不太喜欢吃这个,您帮我盛点卷心菜和土豆丝就好。”

      周竞端着两个素菜一汤的餐盘找到座位时,楚时卿已经美美吃上了。

      他看了一眼对方的餐盘,黑椒牛肉、红烧鸡排以及浇在米饭上的万能配菜西红柿炒鸡蛋,外加一小碗玉米骨头汤,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经对比,周竞满是素菜的餐盘就显得弱小可怜,连筷子都不想动。
      怎么办,好想吃红烧鸡腿。

      吃得正香的楚时卿终于大发慈悲似的分给他一些注意力,想了想道:“怎么光吃素菜?胃口不好?”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

      对方问的是“胃口不好”而不是“没有胃口”,要是后者,周竞便可以顺藤摸瓜暗示他爸的委托人不应该带着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来食堂就餐。

      但就坏在对方说“胃口不好”,还貌似替对方着想一样,事先就敲定之所以点了素菜,是因为胃口不好,决不是因为挑食或者没钱的缘故。

      毕竟,前不久他才在对方面前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人家的接济。

      他,周竞,一个顺风顺水的金贵少爷,啥时候有过这种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的委屈。

      周竞自动收回前面对这人很聪明的评价,毕竟谁家一米八七、正值青年的大男孩胃口会不好?明明是厉害得吓人。

      周竞夹了一口土豆丝,转移话题:“食堂阿姨还挺热情的。”
      出奇的,食堂炒的土豆丝味道还挺不错。

      楚时卿喝了口汤,回道:“每逢开学季是食堂阿姨态度最好的时候,要给新生留下好印象。”
      “哦。”周竞淡应。

      周少爷千嫌万嫌,最后还是把餐盘里的素菜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微信怒扣八块六毛,余额436.7。

      楚时卿觉得面前这小男孩挺有趣,傲娇得很。

      在把金贵少爷送到了酒店门口后,楚时卿就被家里的大领导电话召回了家。

      周竞看着毫不留恋绝尘而去的汽车尾气,刚刚逞强的神气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

      刚被男人问道自己住哪儿,周竞后悔胡乱编了一个酒店,以至于现在也不知道这是被送到什么他目前不能消费得起的纸醉金迷之地。

      靠,造孽啊。
      周竞慢慢悠悠在垃圾桶旁边抽完了一根烟,随后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接通后,他直接道:“你酒店在哪儿?来接我一下。”

      碧水幽竹,雅阁亭下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

      女人保养的极好,皮肤依旧光泽水灵,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深刻痕迹,只是鬓角的发丝略微泛白。

      瓷白的茶杯虚虚飘着热气,女人纤细的手指熟练流畅地温杯、投茶、刮沫、摇香,伴随一顿行云流水的动作,茶香四溢。

      黑色轿车从大门缓缓驶入别墅的院子里,随着引擎熄火声,楚时卿不急不徐下车。

      亭下的妇女注意到动静,眼角随着笑意弥漫开几丝皱纹,款款道:“儿子回来啦,快过来尝尝妈妈刚刚泡好的茶。”

      楚时卿脱开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顺手解开一粒衬衫纽扣,往茶桌上一瞧,笑着说:“很香,这泡的是碧螺春?”

      “哟,鼻子真灵光。”女人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笑意柔柔:“就差你来做最后一步,品茗。”

      楚时卿执杯抿了小口,茶味浓郁香醇,不愧是茶中名魁。

      看出儿子眼中的疲惫,母亲调侃道:“怎么样啊楚大教授,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起来了吗?”

      楚时卿中规中矩评价:“还行。”

      女人优雅地饮了饮茶,又开口问道:“对了儿子,小舅舅拜托你那事忙得怎么样了。”

      闻言,楚时卿放下茶杯,卸下惫懒,闲闲靠在楠木椅背上,说:“大概差不多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挺叛逆的,不用太担心。”

      中午和那小孩吃了饭,又送人到酒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女人静静地打量面前眉眼出色但寡言少语气质冰冷的男人。

      印象里,自家儿子一直都成熟稳重,成长过程中做父母的几乎没有操心太多,如今男人肩膀笔直挺阔,事业有成。

      年岁已至二十八载半,诸多荣誉加身,人生阅历亦可与无数人比肩。

      可再怎么优秀,迄今也还是独自一人。

      想着自家儿子总是冷清冷性、对谁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真是愁白了她这个老母亲的头发。

      何香女士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幽默开朗的性格和独具一格的魅力,怎么儿子一点也没遗传到。

      何女士不解,光有一身好看的皮囊有何用?

      母亲似是而非地叹了一口气:“比起这个,我倒是更焦虑你自己的事情。”平静语气中的暗示明显,楚时卿一下就猜中母亲意欲何指。

      又来了,楚时卿轻轻摩擦着杯身,思绪开始跑偏。

      他特地表现随意,顺口接话:“什么事?”

      母亲不满他这个对自己人生大事不上心的模样,故作嗔怒:“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你亲妈。”
      言外之意是,别和我耍滑头,母子连心,我很了解你。

      尽管这个话题从他博士毕业后就被频繁提起,楚时卿应付起来早已得心应手,装傻充愣的说辞:“妈,这种事情急不得。”

      早两年这种事情还能搪塞过去,可是如今眼见着就要逼近三十大关,何香女士的攻势愈演愈烈。

      “那你什么时候才急呀?”何女士不依不挠正色道,“你今年都二十八了,不管男朋友女朋友总得带一个回家看看吧?”

      楚时卿缓缓吐字:“缘分到了就带回来。”

      何香女士前两年还相信自己儿子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缘分、良人,可如今她才明白其实就是胡扯,爱情哪里是等来的呢。

      “当初你说喜欢男孩子,我和你爸爸和和蔼蔼地接受了,这没什么好反对的,毕竟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冷暖相知就很满足了。”母亲苦口婆心道,“时卿,妈妈也不是着急,是心疼你呀。”

      大众主流之下的幸福标准是拥有携手一生的伴侣,一个人生活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并且这一点,父母并不能代替孩子承受。

      楚时卿微微出神,母亲的一番话让他有点动容,只低低应声:“妈,我知道。”

      看着儿子有所松动,何女士顺势丢出重磅炸弹:“我和你二姨替你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年龄履历与你相当,别忙着拒绝,先去试试,不行再说,嗯?”

      楚时卿有点后悔当初博士毕业轻率地拒绝了梅西先生研究员助理职务的邀请,现在去梅西老师道歉还来得及吗?

      难怪何香女士从听说他接受了南蜀大学副教授的聘任offer后,就一直神神秘秘地关注他的动向,可着劲期望他回国。

      唉,他真没想过从大洋彼岸回国不到两天就被催着相亲。
      ——

      南城某高档酒吧。

      “我说竞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嫂子那么生气啊,这回真哄不回来了?”崔明灏看着面前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手撑在酒吧柜台上询问道。

      周竞没应声,额头耷拉在手臂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酒吧内色调昏暗,幽幽的光打在男人脸部棱角分明的轮廓,无端氤氲上一抹晦色,眼眶有点红,哭过。

      崔明灏手贱贱地去扒拉一动不动的人,被有力的手掌打回来,疼得嗷的一声。

      男人嗓音有点哑:“别动我,让我安静一会。”

      好好好,这位爷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崔明灏心中小声嘀咕。
      唏嘘道,他这个酒吧经理有幸亲自作陪大少爷借酒浇愁,竞哥可真给他面子。

      “你说,我周竞哪点对不起那个小白脸。”周竞声音闷闷传出来,“他说喜欢儒雅有礼的人,我改了,我收敛暴脾气,真心实意地温柔对他。”
      其实是,周竞喝醉酒后和喜欢孟臣非的暗恋者大打出手,进行男人间的雄竞,孟臣非花了两个周末的时间照顾受害者。

      “他说不要强制,喜欢平和的爱情,我创造浪漫。”
      实际是,在他的大学操场摆弄一下午蜡烛鲜花告白,被拒后周竞当场甩脸,孟臣非和同学当着全校师生暗笑的目光收拾狼藉的现场。

      崔明灏憋着笑意,倾听周少爷自以为是的感动和衷肠。

      “他妈的,就是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周竞不服。
      崔明灏听着他自言自语,伤心地说:“真的,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没碰过他。”
      崔明灏一愣,这话信息含量可太大了!

      崔明灏原本也是京北富二代,年少时也曾跟着周太子混过,两家不仅是世交,他们这辈的小孩关系也混得铁。

      只不过前年崔明灏跟着太子爷们惹了些祸,被自家大姐亲自领回家家法伺候后,改过自新,借着家里给的资金南下一展宏图,这两年倒是愈来愈像模像样了。

      竞哥和那个孟大学生轰轰烈烈的爱情事迹他也略有耳闻,一句话总结就是:他逃,他追,纠缠不清何时了。

      两人面前已经喝空了两排啤酒瓶,周竞还喝了一杯伏特加和两杯威士忌。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23:29,作为周少爷赖以信任的朋友(狐朋狗友的简称),崔明灏有点担心太子爷的状态。

      周竞缓慢直起身,目光放空,眼看着又要拿起酒瓶子,崔明灏急了争夺过去。

      “竞哥咱别喝了,行不?”崔明灏试着劝说,“你才来南城,今晚有地方歇脚吗?”

      他作为经理要一直值班到凌晨四五点左右,但又得把竞哥弄去休息,叫代驾他不放心,还必须要有人看着才行。

      崔明灏扶着人摇摇晃晃走出酒厅,街道上车水马龙,他现在就跟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突然,周竞猛地挥手,甩开搀着他的崔明灏,几步隔开,在马路边弯着身子作呕吐状。

      同时,一张名片在纠缠间从周竞衣兜里掉出来,轻轻“啪”的一声落在地面。

      崔明灏眼明手快捡起来,辨认出是一张私人名片,他拿着跟过去询问:“竞哥,这是谁呀,你认识吗?

      周围霓虹灯闪烁,周竞被夜风吹着,眯了眯眼看清楚后,目光虚虚投向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眼眸里被点缀的万千灯光晕染成一片星辰。

      光景恍若虚幻,他一个人站在异乡街头,吹着冷风,莫名觉得凄凉。
      良久,他神色难辨道:“可能是我的饭票。”

      啥?崔明灏满脸疑惑,完了,传下去,竞哥失恋后黯然神伤,精神不正常了。

      周竞觑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我说,这人是我爸的眼线,怕我不省心,委托来教导我的。”

      哦,原来是周叔叔的手笔。崔明灏反应过来,诶嘿,这下不久解了他燃眉之急了吗?

      不过,他还是先替那人默哀几秒钟吧,毕竟周家太子爷的诨名不是虚传的,不服管教劣迹斑斑也是真实存在的‘伟绩’。

      看着满脸像甩掉包袱一样期待的目光,周竞罕见地沉默,最后似是认输般开口:“帮我联系他吧。”

      男人声音此时清明得惊人,崔明灏好奇看他一眼,心想这太子爷到底醉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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