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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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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烈日当空,南蜀大学校门前几颗高大的银杏树被风吹得微微摆动,阳光透过繁茂的叶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阴凉下,周竞虚虚坐在石墩上,左手揣进薄外套的衣兜里,右手无聊地把玩着手机。
他目光散漫地游离在开学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看着那些成功上岸的本科生、研究生忙碌搬运行李,他清闲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另类。
快两个小时了,孟臣非一直没有回他消息。
不似被调侃的南方小土豆,京北人是典型的高个子,周竞有一米八七,两条大长腿一直曲着,这会儿小腿肚子有点麻了,他换了另一条腿撑着。
他不是没想过进校去找孟臣非,但他都从京北追到这儿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只是孟臣非选择了南蜀大学的研究生名额让他有点伤心。
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远离他。
周竞‘啧’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就算孟臣非去了天涯海角,他周竞也能把他找回来,毕竟‘死缠烂打’在他字典里是个褒义词。
但周竞不喜欢守株待兔,他喜欢主动出击。
南蜀大学有四个校门,孟臣非要躲他很容易,周竞知道自己这么等着大概率没有结果,于是他晃晃悠悠地准备踏进莘莘学子求知寻理的学府大门。
门口有个四十多岁的保安拦住问他:“我看你不像是新生,有录取通知书吗?”
“啊,”周竞笑了笑,“大爷您眼神真不错,我不是新生,是家属。”
保安大叔看他两手空空,疑惑道:“帮着送亲戚来搬行李的?看着也不像啊,得讲明白才准许你进去。”
周竞张口就来:“我来找我哥的,他今天研究生报道,这不快中午了吗,我们家里人叫我寻我哥中午聚个餐呢。”
保安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没做多想,让周竞登记一下信息就放了行。
漫步大学校园,充满自由与学术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周围说笑结伴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周竞突然有些羡慕孟臣非。
这里有诸多的良师益友,有寻真求知的便捷阶梯,是一个永远可以保持清澈和充满憧憬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体育馆、操场、食堂甚至散落在近三千亩的校园里林林总总的花草树木。
并不是说大学有多么特别,而在于它能让你遇见不一样的人,那些真且美的东西。
难怪他曾经听人说过没读过大学的人生是有遗憾的、不圆满的人生。
周竞穿了一件某著名牌子的薄外套防晒,下搭一条宽松的深色牛仔裤和带勾的运动鞋,全是一身低调的名牌,再加上极为出色的外貌,自然引人注意。
周围有女生鼓起勇气要微信,周竞无一例外拒绝了。
周竞顶着周围稀稀松松探究的目光,拨通孟臣非的电话,不出所料地被拒接了。
再打,还是没人接听。
等周竞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那边的声音是明显的不耐烦:“周竞,我说了不要再纠缠我了,你听不懂吗!”
周竞眼睑微垂,想张口似的,那边又抢先:“你放过我好吗,让我们各自开始新的生活,谁也别打扰谁行不行!”
孟臣非的语调听起来竟有些颤抖:“我真的受够了那样生活,我们离远远的,好吗?”
周竞感觉胸腔涌上来一股无法名状的难受,他低低开口:“臣非你误会了,我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孟臣非打断了他,语气带着决绝:“周竞,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你懂吗?如果时间倒流,我宁愿从没去过那个酒吧。”
“臣非,我来南城了。”周竞突然说。
电话两边有一瞬间的沉默。
周竞的一句话让孟臣非顿感无力,他不知道周竞的‘来南城’到底意味着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恐慌却在心底滋生。
静默几秒后,孟臣非在那头突然爆发吼道:“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周竞却倏地笑了笑,“我在追你呀,看不出来么,听说你父母也在本地呢,有时间我去拜访一下?”
孟父孟母都是普通人,操劳一辈子唯一愿望和寄托就在儿子身上,眼看着儿子读书有成,孟父孟母在亲戚面前终于挺直腰杆一回。
俩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儿子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然后含饴弄孙乐享天年。
要是家里人知道他是同性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孟臣非无法想象。
让他直面父母的失望、世俗的眼光、社会的辱骂,也许周竞可以不顾一切,放下身段来找他,但孟臣非不敢,也不能承受。
孟臣非想原地崩溃,“为什么?报复我啊?”
周竞皱眉,他原本没想把话聊得这么崩,只是孟臣非现在情绪激动,根本好好谈不了,于是说:“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
周竞是半路出柜的。
他原本就是个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自小在皇城根下长大,典型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个‘背靠我爹’的富二代。
四年前在京北那家gay吧,周竞第一次见到南方来的孟臣非。
他们偶然相识,彼时京圈少爷的狐朋狗友们对南方来的书呆子有浓厚的兴趣,玩得很开,性向也就不是个秘密了。
孟臣非和朋友一起,独自安静地坐在喧闹酒吧,身上那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淡然以及南方人独有的婉约儒雅,当场就成了众人谈论的话题对象。
斯文俊秀的模样像是印在脑海挥之不去,让周竞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对男人竟然也能产生类似于情爱的懵懂情愫。
电话那头的孟臣非似是理好情绪,斟酌着开口:“给我一些时间调整,之后我会通知你见面,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见我、以及出现在我的家人面前。”
“好。”周竞刚答应完,手机就被挂断了。
周竞用力捏了捏手机,他原本不想这样的。
他靠坐在校园广场的长椅上,大高个男孩挺阔的肩膀也松懈下来,仿佛一头大狗狗耷拉下毛绒耳朵。
他是和家里决裂的,老爸周盛海揪着衣领骂他少爷悠闲日子过够了,为了个男人脸面都不要了,疯了似的追到南城去。
老爸说他丢不起这个人,你不想当我周家的子孙那就不要享受周家的待遇。
他当场就把身上所有的卡、车钥匙、手表都丢到老爸的书桌上,硬气地离家出走。
可他没想过他才十九岁,离自己满二十岁生日只有不到两个月。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不会回去和老爸服软,也舍不得那四年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付出的感情。
周竞把脸埋进双手间,像鸵鸟那样遇到危险藏住自己。
可去哪儿呢,他好像已经没有去处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竞隐隐感到一丝饿意,理智才仿佛回笼。
他看了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这会来往的人流少了点,周竞正准备起身去校外的小吃街看看有什么能吃的,顺便再在手机上约个酒店安顿下来。
突然,手机屏幕上跳转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属地还是南城。
周竞有点怀疑这是诈骗电话,他在南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第一次来这,除了孟臣非以外谁都不认识。
在拨号持续了三十秒后,周竞接通电话,面无表情:“喂,你好。”
对方似是停顿了两秒,像是确认一般,再开口是极为好听的男音循着电流传过来:“周竞?”
“嗯,我是,你有什么事情吗?”周竞随意答。
“你现在在哪里?”男人问。
“学校,”周竞回答完,又觉得不大对,“不是兄弟,你倒是先自报家门介绍一下呀,你不知道这年头网络诈骗猖獗吗?”
“周盛海。”那头男人似是轻笑了一下,“你爸爸……”
周竞刚稍微隔了隔手机,挠了一下耳朵,没太听清,就听对方自称是他爸。
敢冒充我爸!周竞顿时一个激灵,随即提高嗓门:“哎哟,你他妈算老几呀,还敢冒充我老爹,我爹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通话再次陷入沉默。
看对方无话可说,周竞喋喋不休:“还真是诈骗,你们这些骗子,做点正经点的营当不好吗,老子告诉你们,咱法治社会就是被你们这些臭老鼠给熏坏的……”
这边,楚时卿拿着叽叽喳喳的电话陷入沉思。
他回忆着小舅舅的原话:时卿啊,你周叔叔家小孩最近有点叛逆,你帮忙照顾一下,顺便教导教导,哎呀,那小孩平时挺乖的,你周叔叔也焦头烂额的呀……
十九岁了,满口脏话?有点叛逆?平时挺乖?
“什么?你说什么!”周竞举着手机,有点懵。
楚时卿再次重申:“我说,我是你爸爸的委托人。他说,你可以不回家,他原谅你了,但必须要受我的照顾。”
周竞有点心酸,老爸这样做简直太伤他自尊了。
他原本一时赌气,一腔热情追逐所爱,结果所爱避之不及,老爸倒是那么快就妥协了,就显得好像就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但他离家出走除了一个手机,其余的啥都没带,完全断了经济来源,接下来的吃穿住行,他自己都一团糟,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时卿留给了对方充足考虑时间,而后开口:“你是在南蜀大学?我一会过来找你。”
“嗯。”
“好。”对方挂断了电话。
好什么好!周竞抬腿泄愤似的踢了踢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