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改》浮世千利

4、第三章

　　麟德殿内毫无征兆的安静下来，唯有谢远舟与沙代勒之间无声的对峙几乎化作实质交锋出一片刀光剑影。
　　康顺帝目光微凛，隐隐生出些火气。
　　虽然他知道以谢远舟的本事区区一个南蛮子还威胁不到她，但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噤声看着两人，气氛愈发紧张，甚至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打破了满室剑拔弩张。
　　“报！”
　　“启禀陛下，殿外有人自称巫族世子，求见陛下。”
　　谢远舟倏地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康顺帝也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眉头紧锁，几乎皱出了三道天堑：“此话当真？”
　　“奴不敢欺瞒陛下。”
　　“让他进来。”康顺帝头疼的摆摆手，直觉今晚必出点什么大事。

　　不多时，一个身着巫族银丝礼衣、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跟在黄门身后走入殿中，他低垂着头，显得格外乖巧安静。
　　未被衣物遮掩的脖颈处赫然有一道红的十分醒目的火焰状胎记，随着少年的走动在光影之中摇曳，看上去栩栩如生，几乎显出了一丝妖异。
　　谢远舟心情复杂的盯着那道火焰，觉得这会这玩意儿比她在战场上看见的鬼火还诡异。

　　少年在谢远舟身前站定，朝着康顺帝恭敬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巫族十七王子香卡拜见大晏陛下。”
　　康顺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沉声开口，却不是对着那个自称巫族王子的少年。
　　“沙代勒使臣，此次尔等俯首称臣，吾朝以礼相待已是做尽足了待客之道，可现下却闹这么一出‘真假世子’，你难道不该给个解释？”
　　沙代勒此时其实也是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比谢远舟好不到哪去，他不住瞄向本该按计划被换下的“太子”，疯狂思考该怎么圆这个弥天大谎。
　　好在香卡深谙自圆其说之道，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息怒，还请陛下给香卡一个解释的机会。”
　　康顺帝眼底带着探究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一会儿才开了金口：“说。”
　　“某的确是巫族十七王子不假，方才谢将军所言也皆为属实，而这位……”香卡转身看向藏在羃篱下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的人，淡淡道，“虽不是王子，但的确是吾族下一任司天祈。”
　　沙代勒默默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因为太过震惊而喊出声来。
　　一旁谢远舟则保持着复杂无言的心情抱臂坐下，真的很想知道这位真世子到底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而且她确实有点站累了。

　　“吾族巫祝为表与亲仁善邻之意，特力排众议请司天祈随某一同入大晏，一乃表明吾族与大晏共创承平盛世之心，二是吾兄关怀，特请司天祈代为主持某一年后的成人礼。”
　　“只是兹事体大，知情之人不宜过多，故而司天祈是与某同乘马车而来，还望陛下恕某隐而未告之罪。”香卡郑重其事的对康顺帝正色行礼道。
　　“放屁。”
　　谢远舟默默侧身，毫不客气的对韩霜降愤愤吐槽道：“这一路上他那小破马车我都不知道偷偷看过多少回了，连上边有几个眼我都知道，还藏个人，我看多藏个耗子都费劲！”
　　“那你怎么不说？”韩霜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我说什么？说他根本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证据呢？我总不能真跟他们说我天天都在想法儿监视他吧，我又不傻！”

　　容德瞥了一眼底下拉着韩霜降正大光明说小话的谢某人，无言地在案下悄悄拉过叶晚蕙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仍维持着威严冷声道：“世子口口声声说巫族诚心与吾朝讲和，却连此等大事都不曾告知，岂非自相矛盾。”
　　眼看容德越说火气越盛，叶晚蕙连忙在他手上拍了几下权做安抚，容德顿了一瞬，勉强按下怒火，反手握住她。
　　“回陛下，此事的确是吾族思虑不周，”香卡对这番质问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不过司天祈在吾族地位尊贵，如非真心与大晏讲和吾族轻易也不会请司天祈出山。”
　　“至于身份该如何验证……”
　　香卡转身静静看向谢远舟：“谢将军或许有所耳闻，吾族司天祈自古天定，‘上受天命下授巫术’，无需寒鸦鼓便可驱使蛊虫，皆是因为他的血与常人不同。”
　　谢远舟没什么反应的喝着酒，假装没看见，还是一旁的韩霜降无奈的代为解释道：“巫族司天祈之血‘色蓝，有异香，可召万虫’。”
　　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沙代勒伸手捏死了袖中的蛊虫，面上平静如常，暗自心疼的不行。
　　容德眉间微动，立时便有人呈上一只白色瓷碗。
　　始终藏在羃篱下的“司天祈”走上前，拿起一旁的银针刺破手指。
　　只见那伤口处原本只有一个黑点，不多时竟真的涌出蓝色的血，同时一股潮湿甜腻的香气也随之迅速弥漫开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盖过所有香烛香料充斥整个大殿，不由分说的钻进所有人的鼻腔。
　　谢远舟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手捂住口鼻，又作势去捂韩霜降。
　　韩霜降下意识往后一躲，疑惑的看着她，虽然不甚理解，但还是在谢远舟威胁的眼神下照做了。
　　高台上，容涯眼眸微动，掩唇咳了几声。

　　众目睽睽，证据确凿。
　　容德轻咳一声，有些犹豫的说：“既然如此，那……”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谢远舟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准备发力。
　　“自然当讲。”
　　谢远舟转向香卡，眼底满是质疑与探究：“就算此人的确是你族司天祈那又如何，世子你可别忘了，你口中那位司天祈今日可是顶着你的名号来的，且不说先前世子你在何处，就说今日之事你又该作何解释？”
　　她原想看看这小世子还能编出什么破绽百出的谎话，不想他居然带着几分羞涩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扭捏的小声说：“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谢远舟眼角抽了抽，险些被硌応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有话就说！”
　　谁知话音刚落，香卡就“扑通”一声给容德跪下了，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跪拜大礼，大声说：“巫族十七王子香卡斗胆求娶谢将军，还望陛下成全！”
　　谢远舟：“……？？？！！！”

　　此话一出，瞬间整个麟德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神情真挚的世子，心情十分复杂。
　　好半晌，谢远舟才勉强叼回自己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莫名有点尴尬的往高台上扫了一眼。
　　“那个……我知道仰慕我的人挺多的，但现在咱在说正事，你冷静点行吗？”
　　“我就是在说正事。”香卡认真的看着她。
　　谢远舟长叹一口气，有点忍不住想上手抽他。
　　“吾自年少时便对将军心存仰慕，只是自知与将军身份悬殊，加上两族向来不和故而一直未敢表露。”
　　“直至不久前，谢将军前来护送吾等入京，吾兄对将军一见钟情，特私下同某商量想向将军提亲。”
　　“吾族原本便有意与大晏联姻，但因大晏只有两位皇子并无公主，故而未能如愿，一直有所遗憾，此次吾兄也是想借此机会与大晏联姻，所以……”
　　“等等等等，”谢远舟感觉她都快听糊涂了，她一脸懵的看着香卡，已经在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大晏官话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和你兄长都想向我提亲？？”
　　“正是。”
　　谢远舟回忆了一下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巫族巫祝，又打量了一下香卡那张清秀中明显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假笑了两声，实在不知此刻应该是何心情。
　　“呵呵，那你们巫族还真是……地方不大，出俩□□。”
　　“世子既然说是你兄长想求娶谢将军，那你刚刚又为何要求陛下赐婚呢？”韩霜降自然而然的将这话掩盖过去，“而且这又与今天之事有何关系？”
　　香卡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吾兄想求娶某所仰慕之人，某自然不愿，所以某在赴宴之前准备了提亲礼物，还特请沙代勒长老与司天祈作为长辈一同为某提亲，不想一时耽搁竟让各位误会了。”
　　高台上容涯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世子年纪不大话术却十分圆滑且出其不意，轻描淡写几句便将谢远舟原本想往“欺君之罪”上带的想法尽数击碎，直接把话圆回了巫族此行的主要目的，甚至带过了谢远舟还未等开席便急着找茬的事。
　　如若有机会，想必假以时日也能成为向他兄长那般的人物。
　　只是现下……这演技实在差了点。

　　谢远舟看着这个既不能打也不能骂还未及冠的“小金□□”，愁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她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随口胡诌道：“那个……多谢世子错爱，南疆诸事未平，本将军没心思谈婚论嫁……我已经决定孤独终老了，世子你就绝了这个念头吧。”
　　话音未落，她就迅速坐了回去，尴尬的恨不得一榔头把自己敲晕。
　　韩霜降一直在旁边强忍笑意看热闹，他也万万没想到一向为所欲为的谢远舟竟然还有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逼婚的这一天。
　　香卡似乎非常失望的看着她，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将军当真不愿？”
　　“死都不愿！！”谢远舟头摇的险些把自己甩出殿外，停下的时候甚至有些晕，险些没听见接下来的话。
　　容德强压下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险些被人挖走的强烈不爽的情绪，立刻一锤定音的拒绝道：“既然永安不愿嫁人，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
　　“既如此，便是某没有这个福气了”
　　除了韩霜降以外，众朝臣皆
　　香卡惋惜又失落的叹了口真心实意的长气，随即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往沙代勒的方向扫了一眼。
　　沙代勒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接话道：“将军不愿嫁于世子也无妨，吾族五公主秀外慧中、妍姿俏丽，如今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谢远舟有些接受无能，不可置信地打断他：“难不成你还想把公主许配给我？！”
　　沙代勒：“……将军多虑了，某的意思是说让五公主嫁于三皇子。”
　　“哦。”
　　“不行！！！”
　　谢远舟舒了口气放下心，下一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颗心立时悬起来险些跳出嗓子眼，瞬间拍案而起，声音大得甚至在殿内回荡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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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示被和谐的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