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鬟生存守则》九九重阳后

6、第6章 花宴

　　老夫人想着花园景致正好，便令人去给孩子们摘花取乐，又派人送来吃食。

　　水芝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花瓶，领着一溜小丫鬟，手中捧着各色花瓶，各类干果点心及樱桃、草莓、枇杷、桑葚等时令鲜果，款款向花厅里来。

　　王氏怕日头大，晒怀了这些小娘子，让人在厅下摆了桌案，与三个小娘子闲话，宁禾放下手中的桂花糖蒸栗子粉糕，正要退下，一位娘子却叫住她们，让丫鬟们拿剪刀去剪些花来，院子里正开的鲜花都要，她们要插花玩。

　　宁禾称是，抬头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娘子，十五岁上下，眸含秋水，青娥皓齿，头上斜插一只硕大莹润的珍珠流苏钗，形容和崔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想来这就是二娘子李明月，人如其名，真如明月清辉一般动人。

　　又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再寻些雅致的花叶枝条来，哎呀，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不如咱们也拿了剪刀去摘花吧，干坐在这里多没意思。”

　　宁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子，雪肌如瓷，乌发如云，身后编了好几根长辫子，绑了红绳，配着发间金钗摇摇晃晃，她身穿水红色石榴裙，约莫十二三岁，很是活泼喜人，这就是崔十三娘崔与滢。

　　崔与滢的旁边坐着一个娴静怯弱的小女孩，正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与崔与滢一般大，穿着月白色襦裙，带了璎珞项圈，上缀一块晶莹无暇的白玉，这是李明月的堂妹四娘子李明然。其父李元显与其母小卢氏，只有一子一女，爱如珍宝，因其母也出自范阳卢氏，她又与崔家表妹年龄相仿，便素来交好，今日前来寻她玩耍。

　　正首一个年轻妇人此时也道：“咱们也逛逛这小园子，近几日花开正好，你们看，那边牡丹芍药已开了。”便一起向花园里去了。

　　宁禾见这妇人生得细眉细目，云鬓高绾，簪着一朵玉兰花，别有一股楚楚可怜的韵味，心知这就是王氏，穗儿就在她院子里做活。

　　宁禾把人一一认清，不再多看，便拉着还在四处张望的安粟去采花了。

　　宁禾拨开正盛放的樱花桃花，折下几枝，慢悠悠采了些月季蔷薇，又采了些竹叶兰叶，松枝嫩柳。

　　安粟则一边采花，一边装作自然地挪步往池塘边去，宁禾正要叫她，却看到池塘边四位郎君正打水漂玩，不知说了些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好几个小丫鬟都在悄悄往那边移动，就知道安粟是想近看看那崔十一郎。

　　宁禾转身回到厅中，将花分类放于桌上的大荷叶式翡翠盘子中，几位娘子也携了满怀的花草归来。

　　崔与滢挑了一个宝蓝色瓷瓶，下插火红的月季，缀以兰叶蔷薇丰满造型，在上斜插几枝白色梨花，活泼灵动又不失端庄。

　　她看李明然犹犹豫豫选了桃花，又拿起并蒂海棠看了又看，调笑道：“花开并蒂一心连，我看四娘是长大了，知道思春了。”说罢嬉笑起来，露出一对儿酒窝。

　　李明然唰的一下羞红了脸，又不知如何辩解，便道：“你怎么嘴里信口胡说这些歪话，拿来取笑我，看我不咯吱你。”说罢将花扔在她身上，去咯吱她。

　　崔与滢忙向一旁躲开，李明然抓她不着，追着她在厅中嬉闹，一时气急，眼角瞥到花园中的几道人影，拉住她的衣袖道：“看到并蒂海棠就想夫妻，我看你才是心有情思，我又舍不得你走，干脆留下来，到我家来给我做弟妹好了，我家这么多兄弟，任你挑选。”又像池塘方向努努嘴。

　　这下崔与滢也闹了个大红脸，她年纪一日日大了起来，也渐渐知道母亲常带她到李府来玩的意思，时下人都喜欢在表兄弟姐妹之间联姻，既知根知底，又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她竟不知如何回嘴。

　　李明月笑了起来，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家，嘴里没个把门，什么玩笑也开得，得亏是在咱们自己家园子里，叫别人听见了羞不羞，看你们跑得满头大汗，还不快坐下吃些茶。”

　　王氏也用丝帕捂嘴轻笑，上前去拉两人坐好。

　　宁禾隐在众婢女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又在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安粟回来，心下担忧，便悄悄溜出花厅，到了花园里。

　　看到李朔身着银白绣金团花圆领袍，腰配革带，挂着叮叮当当的小匕首小弹弓，下摆别在腰间，正大刀阔斧地指挥着安粟再多剪些蔷薇花，飘在池塘中，好看水下锦鲤浮上来唼喋。

　　看来安粟靠的太近，被抓了壮丁。

　　安粟在大太阳底下忙活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见宁禾来宛如见了救星一般，还未开口，李朔便道：“又送上门一个，你既然也闲着，就和她一起，把这花采来浮在水中。”

　　又向身边的两位兄弟道：“这蔷薇花开得正艳，在水池中翻滚浮动，不一会儿泡的更大了，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若开满池子岂不好看。”

　　宁禾暗地里撇了撇嘴，这园中花草皆被花匠仆妇精心侍候，掉一片叶子，他们都要苦思冥想是怎么回事，现在被这样大朵大朵地采下，真是糟蹋了这好花。

　　但宁禾不敢表露出来，忙同安粟一起采花，只是这池塘不小，不知要多久才能填满，又怕把这花墙采秃了，只能小心地这一处儿那一处儿摘采。

　　李朔身旁一位小郎君比他高半头，眉目如画，身着赭红色长袍，头戴宝冠，更衬得面容白净，说不出的明俊雅致，看他与崔家十三娘的模样如出一辙，宁禾知他就是安粟心心念念的崔十一郎崔与澈。

　　崔与澈笑道：“我知表弟一番好意，只是把花墙全扒了浮水玩，也不一定填满这池子，看这小丫鬟满头大汗，累的可怜，不如咱们玩别的吧。”

　　他右侧一位小郎君，穿着月白色圆领袍，带了金项圈，上缀一块剔透莹润的碧玉，和李明然眉目间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就是李明然的胞兄四郎李晓，只见他道：“不知吃了花，鱼肉会不会有花香味，咱们钓鱼玩吧”。

　　宁禾心道，这锦鲤都是观赏鱼，吃的饲料不同，还常在水底泥沙中觅食，一股土腥味，就算你们钓上来，后厨也不敢做给你们吃。

　　左侧一位郎君比李朔大四五岁，身量高出一大截子，身着墨绿色锦袍，高大挺拔，英气逼人，应是李朔庶兄，妾室顾小娘所生的三郎君李昀。

　　李昀拍了拍崔与澈的肩膀，说道：“几株蔷薇又不算什么，不过四郎说的是，咱们干站着看她摘花也没意思，何苦折腾一个小丫头，不若放她去吧，咱们自家玩乐。”这话倒显得李朔不近人情了。

　　李朔看向安粟：“你累了？”

　　看他蹬圆了眼睛，安粟忙不迭的摇头，继续采花，宁禾觉得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想到这些贵公子喜欢越是奢侈尊贵越好，不如拿别的东西敷衍过去，就斟酌着开口：“小郎君，这池塘水脏，又有锦鲤水鸟在乱咬，要不了多久花便全枯萎了。”

　　宁禾一开口，四位郎君都转头看向她，宁禾只觉如芒刺背，心中有些后悔自己逾越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奴婢听说有人把花养在透明水晶匣中，注入上好的山泉水，可保持花瓣不腐半月有余，还可置于桌案之上，日日赏玩，郎君既然要观景，这样岂不方便。”

　　李朔不想一个丫鬟竟敢插嘴，正想训斥，低头看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怯怯抬头，眼泪汪汪的，十分惹人怜惜的样子，不觉一顿，心中还奇怪，难道是自己真的有些难为人了，才缓缓改口道：“这样也好。”

　　又看了她几眼，道：“你们俩去我院子里，叫连翘把我那一套水晶摆件全都拿来。”

　　午间阳光正大，宁禾在园子里这一会儿，就被日光刺得眼眶红红，终于绞尽脑汁找到理由脱身，忙领命拉着安粟去了。

　　韶光园掌管李朔银钱及库房物件的桂枝已经走了，现被连翘、半夏、茯苓三人共同管着，茯苓拿来钥匙开库，只道：“水晶贵重，只怕你们这些小丫鬟手不稳磕了碰了。”

　　苏叶亦步亦趋跟在茯苓身后，想这库房钥匙如今给苏叶拿着，可见小郎君心中器重她，便有心巴结，附和道：“正是呢，这些小丫头手上毛毛躁躁的，打破了一个可使不得，还是姐姐你亲自跑一趟才妥帖。”

　　茯苓便亲自领着苏叶、艾草、白芷、紫苏等几个二等丫鬟捧着一套水晶器皿，浩浩荡荡地往花园里去了。宁禾安粟分得几个小小的水晶杯，跟在最后。

　　安粟凑到宁禾耳边轻轻说：“主子下人真是一个样儿，都爱大张旗鼓的。”

　　宁禾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凑到那边去，咱们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儿。”

　　安粟尴尬笑笑，又转移话题：“你看桂枝才走，这茯苓就嘚瑟起来了，常对下面丫鬟颐指气使吆五喝六的，我前几天看见她在廊下骂小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韶光园里的第一人了，崔大娘子还不一定就提拔她呢。”

　　宁禾看安粟撅个小嘴儿，才应和道：“这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嘛。”两人悄悄地笑了。

　　这边池塘中的锦鲤是被人喂食喂惯了的，呆呆笨笨，李朔三人不一会儿就钓上来一篓锦鲤，李明月等人插了花，还同手巧的丫鬟编了花环花篮，几人一合计，不如去献给母亲祖母。

　　崔氏同卢氏正在和老夫人说话，李晓说专门钓了鱼给老夫人吃，看见孩子们献鱼献花，老夫人喜得无可不可，便令人把鱼送去后厨，叫孩子们都坐下。

　　李明月几人上前给老夫人簪花，李朔亲手捧了一个水晶刻四季百花图描金大碗，泉水浸泡了盛放的红牡丹，献给老夫人：“夏初时节，外面日头愈发大了，晒得人晃眼睛，据说这样花朵经久不谢，祖母、舅母、母亲在屋子里也可以赏花。”

　　卢氏也由着崔与滢在自己鬓边簪了一朵重瓣芍药，笑道：“孩子们真是孝顺，连一朵花，一条鱼也常想着老夫人，怨不得老夫人口头心头常念叨着。”

　　晚饭果然加了一道蔷薇鱼片汤，宁禾瞅着像是鳜鱼，厨子哪里敢真把锦鲤端上来，但老夫人更高兴了，随行的丫鬟们也全得了几百赏钱，都欢天喜地的，更是热闹一番。

　　老夫人起了兴头，吩咐要亲自做东，明日在缀玉亭置办牡丹宴，众人皆凑趣：“此事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