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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婚约 ...

  •   “虞娘子方才眨了下眼睛!”
      “快!喊医官娘子过来!”
      “要醒了!真真是要醒了!”

      虞沉缨不堪重负地微微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见数人在窗前走马灯似的四处奔走,似是阴曹地府的小鬼在她身旁窃窃私语。

      她不禁有些懊悔,难道捅自己那一刀还是下手重了,自己若真的死了,阿娘的事情怎么办?

      “活过来了!睁眼了!”
      “亲娘啊,三十几日了,总算醒过来了,咱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耳畔一时盈满庆贺议论,虞沉缨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便是一袭锦绣织纹华丽的帷帐,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心口一阵疼痛立刻蔓延及四肢百骸。

      她没死,无论是越王后还是郑国公救了她,她至少能确定自己的性命于救自己之人尚有用处。

      “哎哟,当真醒了,快躺下!”眼前的医官娘子满手满衣裳的血迹,“好在那把匕首已经钝得不成样子,不然便是阎王爷开恩也救不活了!”

      虞沉缨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医官娘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娘子别急着说话,娘子昏迷了一个多月,这伤口还不时地渗血,须得好好歇着。此处是朔北王府,安全得很,娘子不必担忧。”

      医官见虞沉缨面露惑色,解释道:“越王已称帝登基,定国号为兖,封曾今的越王后为皇后。前朝郑国公开国有功,如今封了朔北王,统管三军。”

      虞沉缨的双瞳剧烈地颤动起来,霎时一口淤血吐出来,喷溅了满脸。

      “好了好了,可算是吐出来了,这下子可以说话了,”医官连忙拿手帕替虞沉缨擦了擦脸,满面笑容,回头对一旁束手站着的小丫鬟道“快派人去给殿下的手下通报一声,说是虞娘子醒了,已无大碍,问殿下何时归来。”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连忙出门去了。

      “不能!”虞沉缨哑着嗓子喊道,一时着急跌下了床榻,医官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正安慰着,只见有人掀了纱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那人着一身黑色锦袍,样貌英俊非凡,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犀利阴狠,周身遍是杀伐之气,教人感到万分压迫。

      “殿下。”屋子里的丫鬟女医见了那人一应行礼,匆匆退下了。

      一年不见,虞沉缨定定望着眼前之人,目光并无半分退缩,只是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褥子,沁出些许汗珠。

      “在腹诽什么?”傅容与坐在床沿,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是在瞪我吗?不愧是哀帝的女儿,一样的忘恩负义。”

      虞沉缨脑中一震,强撑着跪坐起来:“恭贺殿下受封,奴贱命死不足惜,这一刀本就是要替殿下偿还的,竟劳烦殿下兴师动众为奴诊治,实在惭愧。”

      她漆黑的发丝黑如瀑般垂落至腰间,几丝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眸中含着泪水雾气,叫人见了徒增几分怜惜。

      可傅容与素来是冷心冷情之人,他只目光深沉地审视着虞沉缨,良久凛声道:“当年你为了替苏家五郎遮掩行踪,捅了我一刀,如今我要你捅他一刀,你能做到吗?”

      虞沉缨怔了怔,原来这一年了,傅容与不但记恨自己,连带着苏再思也一并憎恶着。

      她沉静道:“当年伤了殿下,奴罪该万死,当初伤殿下是奴的选择,与苏五郎无关,殿下若难解心头之恨,奴愿接受任何责罚。”

      傅容与的目光忽而从冷漠转为狠戾,抬手攫住虞沉缨的下颌逼迫她仰视自己,慢悠悠道:“你与他当真是情意深重,如今落到我的手里,还敢为了他顶撞我。”

      “殿下误会了,我与苏五郎并无情意,”虞沉缨不明白傅容与怎会往这方面想,且看起来十分生气,于是解释道,“苏五郎曾在奴幼时救过奴一命,奴想还了这份恩情,是奴愚蠢冒进,因此伤了殿下,请殿下不要迁怒他人。”

      “他救过你,”傅容与皱起眉头,忽而冷笑一声,“我也救了你了,你打算如何还我的恩情?”

      “殿下要我如何还,我便如何还,”虞沉缨缓缓抬起双手,将傅容与的指尖掰开,握住他的手腕将其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在触及傅容与手背的那一刻,他的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殿下是想亲手杀了我,对吗?”

      傅容与的呼吸变得深重起来,他似被火焰灼伤了一般将手收回,脸上的怒意更显:“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些,”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青白色的鸟衔花玉佩,凛声道,“认得吧?”

      那是苏再思的玉佩,上头沾着一点已然干涸的血迹,在这枚无瑕的玉佩上显得格外刺目。

      虞沉缨愣了许久,几欲开口,却又将话语咽了下去,晃神间,一滴泪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连忙将泪水擦去,唯恐惹得傅容与不快:“他死了?”

      “自你捅伤我那日之后,苏五郎不见踪影已一年有余,十日之前,有人在雍州拾到了这枚玉佩,说是他的贴身之物,至于人究竟是死是活,要看你的选择。”傅容与将玉佩收回袖间,饶有兴致地看着虞沉缨咬紧牙关的神情。

      虞沉缨淡声道:“我救过他一回了,没必要再救他第二回。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应允,却不是为了他。”

      她盯着傅容与,心中升起几分酸楚,老国公仍在世时,傅容与是出了名的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如今时过境迁,成了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仿佛曾今那个良善的郑国公世子实则是另外一个人。

      “那便履行这份婚约,嫁我为妻。”

      虞沉缨不明就里地接过傅容与递过来的书信,全然不知他口中的婚约从何说起。

      “当年谢刺史将情报送到洛阳,祖父感激不尽,两人立下字据,若令堂诞下女儿,则两家皆为亲家,此是指腹为婚,且已年头久远,你若不愿认,我自不会说什么。谢家于傅家有恩,待你伤愈,我给你一笔银钱,派人护送你到润州谢家,且保证你不会遭人苛待。”

      虞沉缨对此一时难以接受,阿娘从未告诉过她这些。她也方才明白越王后当时为何如此确信傅容与不会杀了自己。

      一走了之虽是最好的选择,可她的人生轨迹似乎从来不由自己做主。更何况,他不相信傅容与会给他铺一条看起来如此完美的后路,想要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必定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殿下位极人臣,也可以当作这纸婚约不存在,为何还要将其留着?”

      傅容与冷声道:“祖命不可违。”

      虞沉缨点了点头,感觉心口猛地一阵绞痛。

      是啊,明明是不可违逆的事情,何苦又要装模作样地给她选择,人活于世为何总是需要如此虚与委蛇。

      “殿下说的对,承蒙殿下不弃,奴方能死里逃生,奴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

      “主子,老夫人听说主子回上京了,请主子今夜到傅府用膳。”有人在门外禀报,傅容与默了默,将床前的帷帐放了下来,喊道:“进来说。”

      虞沉缨听到门外之人应了声是,随即推门进来了,她揉了揉额角,觉得这人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替我跟祖母请个罪,今夜北衙还有事,无暇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明日定当抽空登门。另外,谢家的小娘子醒了,请祖母勿念,待她身子好全了,我带她去傅府,顺便商议婚事,去罢。”

      少顷,大门吱呀一响,似乎是被人关上了,虞沉缨脑子里正乱作一团,却见傅容与复又将帷帐揭开,神情严肃道:“我后日启程去幽州,归期不定,走之前不会再回王府。若有什么人要见你,你自己斟酌要不要见,若遇要事,可去傅府寻我祖母做主。”

      虞沉缨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是,让殿下费神了。”

      她望着傅容与转身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伤口又疼了起来。

      傅容与十二岁随其父上战场,时至今日已从戎十五载,几乎战无不胜惯于作为上位者发号施令,想来是说一不二且运筹帷幄。她如何能在傅容与眼皮子底下揣摩其心思,甚至要将他的想法传递给皇后,劝服他与华族合作呢?

      这其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

      次日,大曜宫宣政殿。

      皇城一洗三十多日前的萧条落败,各殿人来人往,百废待兴,颇有欣欣向荣之气象。江南十二华族权柄虽弱,却个个儿富可敌国,自新皇登基后,华族不遑多日便将大曜宫乃至整个上京修葺得繁华如昔。似乎那场长达十几日的政变不曾存在过,东西市依旧车水马龙,朱雀大街夜夜灯火通明。

      可唯有日日将脑袋提在手上的官员知晓,新皇根基未稳,正是疑人清剿之时,而离上京不远的河北道一带则是面临着内忧外患,若一时不敌,大兖要地神都将首当其冲面临威胁。

      平静融洽的表象之下,大兖疆土之上处处暗流涌动。

      “傅卿才从蜀地回来,想必心力交瘁,这幽州的战乱,还是让旁人去罢。”新皇神情痛苦地捂着额头,虽是如此说,可心里知晓幽州之乱非傅容与不能平。

      傅容与拱手行了个礼,道:“臣惯于奔波,幽州一带,恐突厥趁虚而入,还是由臣带兵平乱更为稳妥。臣此番欲先解近忧,待过些时日举家迁至幽州驻守北疆,以绝外患。”

      新皇闻言微微一怔,连忙上前将傅容与扶起来:“快起来,你这回要去幽州,朕不拦你,只是举家迁到幽州之事,朕绝不答应。朕知如今朝中多闲言碎语,说你功绩太高,但朕并非汉高祖,若无你,朕怕是早就死在冀州,眼下多方势力虎视眈眈,上京还需你坐镇,你切莫推诿。”

      “谢陛下信任,”傅容与顿了顿,“臣还想求陛下一个恩典,虞氏醒了,臣想请陛下为臣和虞氏赐婚。”

      傅容与之想法正中皇帝下怀,皇帝言语间虽表达其心胸开阔,可哪有君王不忧心臣子功高震主的。倘若傅容与要和其他世家门阀的娘子联姻,皇帝必定更为头疼,而虞沉缨一介孤女,其母虽出自嫡系谢家,然嫡系谢家早已覆灭,如今的谢家旁支也成不了气候,傅容与既心系虞氏,自是要成全他二人。

      “自然,自然,虞氏昏迷多日,皇后也一直挂怀着。傅卿信守誓约,对虞氏不离不弃,足见傅卿有情有义。朕会为你二人赐婚,再让皇后替虞氏添妆,你可要平安归来啊!”皇帝拍了拍傅容与的肩,欣慰道。

      傅容与谢了皇帝恩典,便一刻不歇地往幽州去了,他走出宫门翻身上马,往朔北王府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主子,陛下应允赐婚了?”贴身侍卫逐风策马跟在傅容与身后。

      “嗯,”傅容与从怀中取出一根卷起的暗红色琴弦,放在唇边极轻地吻了吻,又郑重地将琴弦放回胸前的暗袋中,扬起长鞭向北疾驰,“三个月内,剿灭东突厥势力,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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