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43、天下11

　　三日后，我动身前去皇城。蚩无相到宫门处送我，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是曾说过占出蚩无由一颗帝星已经耗尽了你毕生元气，不会再算别人了吗？”
　　我拉着他的手，又冷又细，像是饺子皮兜着的一把枯骨。他竟然已经站不起来了，坐在轮椅里，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生命状态极端虚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当然是这样，旁人的命数，我才不管呢。”他整个人都像是要碎在风里，眼睛却黑而深邃，非常平静，“只是在七年前，无由的命轨发生了错乱，他明明是一颗帝星，却偏移到了身首异处的结局，南苗百年盛世也随之灰飞烟灭。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出缘由，那缘由便是李彦廷。”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停下来轻轻地喘。
　　我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心里升起一股深切的哀凉——他为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耗干了心力、竭尽了心血，可那人却不在他身边。我昨天才撞见蚩无由那厮在笙歌台搂着七八个美女鬼混呢。
　　“李彦廷一死，大衍即覆，狼烟四起，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大衍结盟的南苗。”他缓过劲，继续说，“旁的我都不关心，可是李彦廷不能死。”可能是过于坚定和激动，说完他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咳。
　　我拍抚着他的胸口，问他：“值得吗？”
　　我等了他很久，他说：“无由是我的帝星……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不久以后，当我紧紧握住长风、俯身亲吻那个人滚烫的额头、清楚自己这一去山长水远，难以回还、心底还能沉淀出一股难言的平静和坚定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人可能是不一样的人，情到至深处，便都一样了。
　　一言便可以蔽之。

　　——那个人是我的帝星，一切都是值得的。

　　===

　　我给莲台传了信，说我已经脱困，现在要去皇城办事。
　　我花了八日时间在路上，又在皇城周边逗留了两日，预言当夜，我潜入了皇宫。

　　在孤身独行的这十日我想了很多，可还是没想清楚该以何面目见他。
　　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说李彦廷是劳碌命还真不是乱说，都这个点了，议事大殿里还灯火通明。我坐在房顶上，揭开一片瓦向下望去。
　　李彦廷坐在大殿尽头的金椅上，左右是两排护卫，下面坐着七八个臣子，正在做汇报。灯火暖黄，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李彦廷高挺的鼻梁线条有种窒息的美感。

　　屠欢这身体素质不是一般好，瘫了大半年，起来还接着身轻如燕耳聪目明。我知道不远处六常正在跟几个刺客缠斗，其他几个方位也有暗卫把手。可能是行刺的多了，大家处理起来都得心应手，连汇报给李彦廷都省了。我刚刚刻意避开六常来到议事殿屋顶，就是想没人敢骑在皇帝的屋顶上，除了六常，其他人又发觉不了我。
　　我想来想去，要在这层层护卫下要了李彦廷的命，也只能从这片屋顶开始了。
　　一时间没人管我，我趴在那个洞口，如痴如醉地看着李彦廷的头顶，很快忘了时间。

　　忽然议事殿西南角发出一声巨响，房梁都塌了半截，暗卫们闻风而动，我瞬间就觉得这种情节真是似曾相识，可不就是调虎离山吗？

　　果然，东北角瓦片一响，有人跃上房来。

　　那是两个蒙面黑衣人，见了我也是明显一愣，没想到这里还趴着个变态。但是怔愣也就片刻，双方瞬间反应过来，抽出武器开始对砍。
　　那两人武功不弱，却不是屠欢一合之将。我虽比不上真正屠欢的一小半，却是苦练了莲台剑法五招精髓，我出了几招与那两人周旋，找准时机，一招仙人指路直取一人眉心。

　　我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护得李彦廷周全，可当长剑刺入那人的额头、洞穿颅骨和脑髓的那一刻，我仍旧抖得握不了剑。
　　那被我穿脑的人爆喝一声，居然伸手抓住了剑锋，长风瞬间割裂了他的皮肉和骨头，鲜血长流，他脸部肌肉紧绷，骨骼挤压，竟然生生将长风卡在了他的骨头里。
　　就这瞬间，另一个人在我身后轰然一掌，力量之大，使我挑着剑尖那人一同撞穿屋顶，向下猛坠。

　　我技能本就不熟练，又一时惊愣，没来得及控制身形，就直直落了地。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流云靴，纹着两只踏水的白泽。

　　我缓缓抬头，撞进那人黑如深潭的眼。
　　我挑着一个死人，直直摔到了他面前。

　　离我最近的两个护卫快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长剑架上我的脖子。

　　我没注意到这些，在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忘记了所有。
　　一别经年。

　　他的面容没什么太大变化，却又仿佛全然陌生。

　　忽然，他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我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踉跄后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稳，两个音节在舌尖吞吐了好几轮，才轻若蚊语地呢喃：“……小白？”
　　我心头剧震、喉头锁死，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旁的忽然窜出一个锦衣少年，走到李彦廷身边，一手扶住了他的腰，一手要去抓他的手掌，恳恳切切：“皇上！您不可太过激动！”
　　李彦廷僵立了片刻，竟然闭上眼，阻绝了与我对视的视线，并把手交到了那个少年的手心里。
　　那少年身材颀长，与李彦廷差不多高，小麦色皮肤，五官立体，很异域的长相。他站在李彦廷身后，一手扶着李彦廷的腰，一手撑着李彦廷的一只手，而李彦廷闭眸垂首，靠在那人身上，是依赖的姿势。

　　我霎时如坠冰窟，一颗心凉得彻底，一时间竟不能分出到底是得知他要死了更绝望，还是看到现在这一幕更绝望。

　　……他爱上别人了吗？

　　也是，七年了。
　　自古帝王多薄幸，就如同在鹿商之后轻易爱上我一样，在我之后，自然还有别人。

　　“皇上，您累了。”那人撑着李彦廷的大部分重量，看他的眼神担忧而缱绻，在他耳边说，“该休息了。”
　　我不忍再看，别开头。

　　就这一别，我看到李彦廷身后的那两排护卫中的一个正缓缓向他靠近，背在背后的手肌肉紧绷。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才是今天真正的刺客。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甚至包括我这个变数的出现，都是为了吸引更多注意力，帮助这个真正的刺客完成一击必杀。

　　我想也没想飞身而出，竟然忘了脖子上还架着的那两柄剑。

　　我有过这样的感觉——冰冷的风从脖颈上掠过，带起撕裂的、尖啸的声音，然后万籁都寂。

　　我拦在李彦廷身后，以两指夹住刺客的毒剑，同时，我脖子上喷涌而出的热血打湿了胸膛。我咬紧牙关，反手一拧，用那毒剑贯穿了刺客的太阳穴。

　　我想再回头看他一眼，却控制不了自己倒下去。

　　===

　　我又没死成。
　　睁开眼观察了一下房间装潢，认出这是朱鸾殿，宫中接待贵客的地方。

　　李彦廷身边的那个锦衣少年坐在床边，见我醒了，开口道：“在下风渊，久仰圣主大名。”
　　我动了动，身上还好，脖子是真痛，感觉说话都要漏风。
　　风渊又说：“皇上感念圣主救命之恩，请圣主在宫中好好养伤，身体恢复以后再离开。”
　　我躺在那儿想了一会儿，终究不甘心，问出口：“皇上在见我的时候叫了一个名字？”
　　“是，他怀疑你是他死去多年的爱人。”他若无其事地说，“时日渐长，皇上思念甚笃，也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还望圣主莫要见怪。”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彦廷看起来挺好的，离“疯”字相去甚远。也许六常说的“疯”，只是说他经常认错人吧。
　　也不是什么大碍。
　　看起来不是很需要我的样子。

　　风渊慰问完毕后就告辞离去，传达的消息就是我可以在皇宫里自行溜达、好好养伤，然后自行离去——能自行溜达这一条大概还是迫不得已，毕竟这些宫墙怎么也拦不住天下第一。

　　以我现在这个身体素质，直接就爬起来活动应该不是问题，可我自觉自己是个现代人，这种差点掉脑袋的大伤可是挺要命的大事，我胆子小，僵着脖子又躺了一天。
　　在这一天里我跟来照顾我的侍女们打听了一些消息，一条更比一条透心凉。

　　对话大概是这样的：
　　“那位风渊公子，是什么来头？”
　　小侍女：“风公子进宫许多年了，奴婢不清楚您问的来头。”
　　“许多年是多少年？”
　　“六七年了吧。”
　　我才死了七年，下一任就进宫了六七年，这空窗期可不是很长呢。
　　“那他……跟皇上亲近吗？”
　　“风公子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一进宫便入主了青澜轩……奴婢听闻，那青澜轩可几乎是皇宫的禁地呢，只有很少几个人被允许靠近那里。”
　　哎呦这不得了，不只是压到我头上来了，这直接是坐到鹿商头上去了。
　　“那……”
　　“风公子人很好，玉树临风，才貌双全，也从不对我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小侍女一边给我布菜一边比起小心心，“与皇上甚是般配，简直神仙眷侣。自风公子入主青澜轩以来，皇上除了上朝，其余所有时间都待在青澜轩，好像奏折都在那里批，真是一刻也舍不得分开呢！”
　　得，这还是个迷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