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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祈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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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日凌晨就开始飘雪。
天亮时，整个博纳城都盖上一层薄薄的雪，只有神殿附近的路面依旧干净透亮。
诸国王室的车马停满了整条路，角落里，一个清瘦的少年被人粗暴地扔进路边的雪堆，拳打脚踢如雨点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
“你这个时薪才两个铜币的穷人，最好离珍尼卡公主远一些！”
“再乱看就把你眼睛挖下来喂鹰！”
“呸——”
一群骑士打扮的士兵骂骂咧咧后扬长而去。
好半响，雪堆才传出动静，向内颤动着塌陷，一个脸颊冻红的瘦弱少年顶着一头雪，迟缓地从里头爬出来。
七八个脚印凌乱地横印在衣服上，尤克咬紧牙关，忍着全身关节的疼痛，仔细翻查着衣服上下，确认没有破开的洞后，他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只要衣服没破就行。
少年耷拉着眼，拿袖子随意拍去身上的雪。
方才混乱之中，有几片雪花从衣领掉进去，被他脊背的温暖融化成雪水，已经淌湿了他的内衫大半。
站在寒风中，尤艾冷得牙关打颤，身体发僵。
他捡起丢在一边的扫把，朝神殿后门走。
“喂！”
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同事索妮娅突然从一辆马车后窜出来，毛躁的红发上粘着雪粒，那双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有些幸灾乐祸，“你这家伙怎么还勾搭上了公主？我听说，对方的未婚夫可是个喜欢吃醋的王子。”
尤艾神色冷淡地沉默着。
索妮娅没劲地翻了翻白眼，大发善心地扯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往前递：“喏，借你围会儿，别冻死了。”
“你干嘛这样看我？”见尤艾盯着她胸口发呆，索妮娅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尽管少女慌忙地把一条项链撇进衣领里藏好，但尤艾还是看清了那是一条链绳精细的长项链，坠着的挂件是颗漂亮的石头，形状酷似枚金币。
博纳城是座老气的城镇，没有色彩的激情，到处都是几个世纪前留下来的灰铅色石房，寒冬的树木脱光了绿叶，只留下像被烧干的光秃秃的黑枝桠。
大雪轻松占领了博纳城，苍白的天地里，那颗金币石散发着夺目的闪金色光芒，向每个有幸见到它的人昭示它尊贵的身份。
“索妮娅，前几天是你偷了财富之神神殿里的神石。”尤艾语气平静，但他道出的事实却令索妮娅脸红起来。
索妮娅梗着脖子不承认：“这是我捡到的。”
尤艾把她脸上不自然的神态尽数收下，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抿了一下唇，拖着扫把，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索妮娅追上去，捉住他的手腕。
她语速快了些：“你会告诉副主教吗？”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尤艾失望：“……居然真的是你。”
“索尼娅，我被副主教罚了我两个月的工资，”顶着一身伤的尤艾只觉得这个冬天的寒气已经在噬咬他的骨头，作为受害者，他的态度却更像是在请求，“哥哥已经断药一星期了，我真害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我需要一个澄清。”
“索妮娅，你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吗？”
索妮娅被他诘问地无言，怔怔放开手，看着他慢慢走远。
祈福日最重要的莫过于祈神礼，由神殿几名主教合力操办。
高顶尖塔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面容留白的神像喷泉在寒冬美得很辛苦，流水被冻成四面开花的弧形冰柱，数名佩戴维京剑的侍卫包围了那里，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贵人不是华服锦绣，就是穿着拖地长尾袍却总能一尘不染的各殿主教。
祈神礼马上开始，甚至有传闻，一些神明座下的四翼天使也会到现场布道。
主教不会允许有人在这个时机捣乱，尤其还只是两个低等保洁人员之间的争执。
被人在廊道拦下后，尤艾并不意外。
他清醒地意识到，今天不适合揭举索妮娅。
做完工作，他只好早早就从神殿离开了。
…
祈福日，街上新气象。
街上不少商店都在做活动，门口都挂上了神殿派发的祈福礼包。
尤艾不敢靠近那些看起来就气派的商店，他拿着一个铜币，来到街尾一家装修破落的小店门前，想碰碰运气。
小店生意冷清，只有一个瞎子老板在看店。
尤艾身上只揣着一枚铜币，他问得小心翼翼，怕老板觉得自己是在捉弄他：“一个铜币，能在这买到什么吃的吗？”
毕竟一个铜币实在是太少了，甚至连一碗只有点肉沫的白粥也买不起。
尤艾张开手，那枚铜币静静躺在他掌心。
老板摸索着铜币上的花纹，皱了皱眉，似乎在确定什么，摸了又摸，声音沙哑：“……能买一个苹果。”
尤艾惊喜得不敢置信：“真的吗？”
老板点头，“去拿吧。”
意外用一枚铜币换到一颗大苹果的尤艾十分开心，这股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家。
推开小木屋漏风的门，吱呀作响，尤艾闪身进屋，立马关上，不让外面的风雪侵入尚存几丝温暖的小屋。
他宝贝地拿着连包装也没有的苹果，轻手轻脚进了厨房，怕吵醒什么。
为了防闭风雪，小木屋门窗紧闭。
小屋内，就连白天都十分昏暗，但没办法，毕竟精通盗窃的贼也无法在小木屋里找到一盏煤油灯，或是一支蜡烛。
尤艾到家才把厨房窗户打开半扇，冷意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起飘进来。
尤艾站在水槽前，望向窗外雪地。
几个穿成球的小孩正在玩闹。
他们费力地把短短胖胖的小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眼，对着一块巨大无比的黑石头念念有词。
“伟大的至高神，和善的众神们啊，我想要博纳城现在就变成春天！”可爱的小女孩边许愿，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四周有没有变化。
“不对不对，这个你应该对四季之神祈愿。”旁边的小男孩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可是至高神最厉害！”小女孩反驳。
“祂是厉害，但是祂好久都没有实现过信徒的愿望了，你还是乖乖地向四季之神祈愿吧。”小男孩说。
小女孩很是遗憾：“那好吧。”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他得到了一枚大苹果，还可能讨回被误罚的两个月工资，尤艾也忍不住跟着窗外的天真孩童一样，期待起神的降临，“敬爱的众神们啊，如果能给我一些用来过夜的蜡烛——”
“咳咳咳——”
他祈愿词都没说完，就听到房间里传出来几声力竭嘶哑的咳嗽。
还在厨房洗苹果的尤艾顾不上祈愿，立马擦干手，跑进房间。
铜床上的青年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尤艾把躺在床上的青年扶着坐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把他身后的枕头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角度，掖好被角，把人裹得只留一个头和半截脖子露在外面，才肯罢休。
咳得气顺了，青年恢复了些血色，尤艾才卸下紧张坐在床边。
他看上去是稍微松了口气，但眉目间依旧有浓浓化不开的忧愁与自责：“哥哥，等我拿到工资，我立马就给你买药。”
森里非被又重又硬的被子压得抬不起手，说是被子，却产生不了什么热，跟盖了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森里非不舒服极了，却从来没告诉尤艾，让他帮自己换一床被子。
因为他知道尤艾每天辛苦，却也赚不到什么钱。
他的病，拖垮的不止他的身体，还有尤艾的一生。
尤艾自责，他也自责。
森里非一脸病青色，故作轻松说：“那个药那么贵，哥哥吃那么久也没好转，要不干脆停了吧，小尤艾没必要为哥哥——”
“不行！”
猜到他要说什么，尤艾立马打断他。
“我会好好工作，赚更多的金币给哥哥，让哥哥用更好的药，有用的，一定有用的，只要我努力工作……”
想起来今天在神殿发生的一切，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尤艾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眼里闪着泪光，为了不在哥哥面前那么狼狈，尤艾低下头，额头亲密地抵着森里非的前肩。
泪濡湿后者的衣襟，又顺着脸颊，一颗又一颗砸在被褥上。
森里非一怔，温柔地拍了拍尤艾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
他抚慰道：“好了小尤艾，今天是祈福日，哥哥不说丧气话，哥哥会好好吃药，会一直陪着我家小尤艾的。”
得到亲口的保证，尤艾才不那么难过了。
他跑出去把厨房的苹果拿进房间，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颗红苹果，“哥哥，祈福日吃苹果的人，会平平安安的。”
“哥哥，祝你平平安安。”
尤艾把苹果递到森里非嘴边。
少年刚哭过的眼眶红红的，眼睛被泪浸润得透亮，好像真相信了这个美好的传说。
森里非就势咬了一小口，又把没咬过的那一面推给尤艾：“小尤艾也吃，我们小尤艾也要平平安安的。”
“好。”尤艾笑起来。
在房间坐了一会儿，等到尤艾察觉自己身上的寒气渐渐褪去时，祈神礼正式开始了。标志性的钟声和炮仗声一瞬间齐齐爆发，以神殿为中心，传得很远很远。
尤艾和森里非在小木屋里也听见了。
“小尤艾，你还记得婆婆给我们的神石项链吗？”
森里非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条链绳精细的项链，“婆婆那时候说，一块神石，能兑换成一次许愿机会。”
森里非手上的项链缀着一颗绿色神石，是叶子状的，翠绿色晶辉如一汪春水漫流过叶脉。
尤艾不可避免地想起早上索妮娅那条。
“小尤艾？”
森里非见他发呆，再喊了他一声。
尤艾回神，也开始翻自己的口袋：“神石项链？我记得，我一直随身带在身上呢，你看——我项链呢？”
他项链上是颗纯白色神石，像一只闭着的眼睛，尤艾没从口袋里翻到项链，但明明昨天还在。
“你项链呢？”森里非惊讶。
“哥哥，可能丢在神殿了，我回去找。”尤艾说着就要起身。
森里非却拉住他，“算了尤艾，外面那么冷，哥哥的项链给你许愿。”
神殿丢了一条神石项链，主教就扣了他两个月工资，尤艾下意识用工资来衡量神石项链的价值。
他安抚了森里非：“哥哥，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就急匆匆出了门。
但尤艾这一趟可不快，等到他再次裹挟着一身风雪回到小木屋时，森里非已经沉沉睡去了，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条松绿神石项链。
尤艾不敢告诉他，自己翻了无数个雪堆，也没找到项链，只替他掖好被角，轻轻离开了房间。
小屋里还是那样冷，刺骨的寒意像一把针时时提醒着他的贫穷与困顿。
尤艾摸着黑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准备上床休息。
门缓缓打开，房间里的闪光冲破阻碍，直攻他瞳孔。那一刻，他的琥珀色瞳孔微张，盛满了迷人的闪光——
没有点灯的狭小房间里，弥漫着无数道耀目的神光。
它们熠熠生辉，交织汇聚成绚烂的光谱，犹如繁星跌入凡尘，将整间暗室映照地如梦如幻。
尤艾震惊地走进房间，步伐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打碎一场美梦。
他的窗边、床头柜、床榻乃至脚下的地板，都堆放着一捆又一捆蜡烛，他的起居室俨然成了一个蜡烛仓库。
这些蜡烛分别被各色神光温和包裹着，光尤艾说得上名字的就有十多位，如财富、四季、魅力、丰收、爱情等守护神明……
尤艾掐了一把自己，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
他早上随口那句发向众神们的祈愿……
居然真的得到了众神的回应！
借着神晖，尤艾头一次像富豪一样清点起自己的财产。
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财富之神，数量之巨令人咋舌，超过百支。
尤艾吭吭哧哧地把所有蜡烛都垒到房间一角，忙活了一晚上才差不多收工。当他拿起床上最后一捆的时候，他愣住了。
每一色神光就代表着一位统治神明。
而纯洁治白的神光，恰恰寓意着混沌初始的创世局面。
孤儿院的婆婆送他项链时曾说过，只有一位神明有资格使用——
至高神。
有创世之神名誉的至高神。
所以，自己算是这近万年来唯一被至高神回应的信徒吗？
尤艾不敢确定了。
…
祈福日第二天，被惊喜冲昏脑袋的尤艾可没忘记自己还是穷光蛋的事实。
他照常起得早早的，迎着风雪，提前到了神殿。
但是他刚拿起扫把，准备工作时，一个穿着神使长袍的人就过来通知他。
他被解雇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尤艾感觉全身发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对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红绒面盒，啪嗒一声，锁扣弹开，尤艾看见了盒子里泛着白光的神石项链，链身几处还有细微的磨痕。
尤艾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年与龙年的跨步除夕日！
在这写了关于祈福日的第一章，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会有多少人看到，又会在什么时候看到~
总之！
祝大家除夕快乐，龙年行大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