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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六 访深罅得窥玄机 ...

  •   舅舅见他这样,和常母对视了一眼,都以为常四还在想他亡父的事,便打岔道:小四,天不早了,不讲闲话了,估算工料要先做些丈量,你帮我拉拉尺,打打下手。
      常母也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子,边往外走,边说道:正是正是,田七家烟囱已经冒烟了,光顾说话,耽误了我烧中饭。
      常四这才从神游里醒转了来,开始帮着舅舅丈量记录。卞三是个积年的木匠,泥瓦也通,胸有成竹,不在话下,不过两炷香的工夫,便排布妥了。舅甥两人瞧中饭还得有一会,就踱步到门前的石磨旁算账。卞三道:你既然在家,我就不劳烦人去列单子了。说着,就扳着手指头,一样一样说给外甥:某某料,何处用,要多少,到哪处买最划算,要备多少银钱,条分缕析,清清楚楚。最后,卞三又嘱咐道:旁的也就罢了,那五十斤桐油顶要紧,你要不嫌远,到庙湾跑一趟,城西戚家生漆铺的货最好,常四点了点头,一一记下了。
      俄尔,饭炊熟了,三人食毕,卞三又在常四的床上眯了个中午觉。常四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常母这才得空问:这回如何一天就回来了?蓝府的活已经做完了?
      常四忙答道:不曾完工,东家给小姐过生日,要摆酒请客,我们的活计就暂歇着了,管事的说这两日还要我过去,故此这回的工钱还不曾结。
      常母嗯了一声,道:不打紧。又随口问道:蓝姓在我们这里,可是少见。
      常四道:确实不多,听说是个致仕多年的官,原籍是河南的,不知因为什么个缘故,在我们这安家了。
      常母一边刷着碗,一边继续和儿子闲聊道:戏文里都说告老还乡,老了不归故土的倒是少见,想是在我们这里置买了不少田庄?听你讲他家的排场和开销,没个五百亩打不住。转又摇了摇头,想了片刻道:不止不止,几十号人,再有个水旱荒年什么的,起码要八百亩往上。
      常四笑道:想不到姆妈这般精通种地的收成,堪任一个大田庄的管事了。
      常母笑骂道:我是什么官太太、老安人么?我们这荡里虽没几分田,可我娘家是种地的,我在家当姑娘时,你外公常念叨他有旱田三亩七分,水田六亩三分,正好凑个十全十美。
      娘儿俩又扯了一回闲。听见屋里一声咳嗽,卞三醒了,要回家去。常四把舅舅送到了大路边上,看着他走远了。刚转身要回家,却看到河沿那蹲着个人,正唉声叹气。走近去看,原来是田七爷,忙问道:七爷如何在这里生闷气,七婶又把你的酒藏起来了?
      田七道:小四啊,你看我架的这扳罾,不晓得为什么,网底破了两个大洞,我下得深深的,不碍航船一点点事,真是活见鬼,让我晓得是谁弄的,非敲他脑壳一顿不可!
      常四笑道:七爷人老气性不老,坏已然坏了,撤上来,晾干了补一补就是了。要我说是水里过路的龙角挂坏的,七爷你赶紧撵到东海龙宫,要他拿个夜明珠赔给你。
      田七笑啐了一口,不再气恼,骂道:算逑,回家吃一碗酒,这破网,害得我中饭都没吃好。说罢,站起身来就往回走。
      常四跟着田七身后,一边走,一边脸上还挂着笑,可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变了颜色,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电光石火间,如醍醐灌顶一般,常四想通了所有的关窍。片刻过后,常四竟已满头大汗,一边恼恨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原早该想到,一边飞也似地往家里跑去。看得田七惊异不已,嘟囔道:这小四,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半大小子似的,还人来疯。
      常四一口气跑回家,等喘匀了气,走进堂屋,见母亲还在纳鞋底,便拣了条凳子一旁坐下,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姆妈,刚才舅舅在时,我没好细问,你再给我说说父亲临终时讲过的话吧。
      常母瞥了儿子一眼,见儿子双目炯炯,一副急切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又给常四说了一遍。常四听完后,默然无语,脸色深沉。
      常母见常四这般模样,摇了摇头道:唉,这话以后再不说了。人要向前看,老听那劳什子做甚么?本不想让你知道,我今天也不晓得怎么了,就突然对你说了。说到这,常母拿针尾挠了挠头,小声道:许是昨夜我梦见你老子了,满口鼻都是血,好不怕人。这杀千刀的,哪个年节也不曾少了他的纸钱,儿子也给他养得好好的,他却还要回来吓唬我。
      常四闻言,愈发心惊。喃喃道:姆妈,昨夜我也梦见他了,也是你说的那副模样。
      常母一惊,针便扎了手,忙放到嘴里吮了吮,讶道:好生作怪,难不成是你老子坟里进水了。
      常四摇了摇头,道:坟冢无碍,前几日我才去过。
      常母咦了一声:那是为哪般呢?转又一拍腿,笑道:唉,也是我们疑心,你老子晓得我们今天翻新屋子,要娶媳妇续香火了,他心里高兴,回来瞧瞧,也是有的。
      常四苦笑着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没再则声,只在心里暗忖道:怕不是这么简单。
      常四愣了片刻神,又道:姆妈,你方才说父亲下水时穿的铁衣服,可还在,我想瞧瞧长什么样。
      常母皱眉道:瞧那东西做甚么?想了好一会,才道:原来有两件,坎肩模样,两层粗麻布,用粗线绗成一个一个格子,格子里填的是粗铁砂,一件38斤重,一件45斤重。这玩意是你六岁那年,你老子自己寻思,指挥我给做出来的,细活,要密密实实的不漏,足费了个半月时间,不晓得耗了多少灯油,比抱着石头下去强,他自己水性好,拢共用过没几回,倒是他南舍的那个徒弟,叫陆二东的常借他的用。你老子死了后,陆二东也偶尔来借,大概十一二年前,他给我抱来了一公两母三只鸡,把38斤的那件换走了。45斤那件,还扔在偏屋的东北角,十几年没动过,不晓得烂了没有,没烂也吃了多厚的灰了。
      常四点了点头,道:待会我去找找。又道:姆妈,明早拿几贯钱使费,我赶早去一趟庙湾,采买些桐油,舅舅说戚家铺子的最好。另还有些其他的料,也要左近各处去下个订。
      常母点点头,道:晓得了,正该抓紧,去吧。
      常四又道:全跑一遍要个两天,那时又该去蓝府了,儿子这一出门,总得有个几天才能回来。
      常母低头纳着鞋底子,手里的活不停,嘴上道:不打紧,你去忙你的,路上当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常四起了个绝早,先是寻了一块火镰,一柄柴刀,一块旧布巾,一块生姜,一个煎药的瓦罐子。又到偏房里寻出了那件铁衣,掸去尘土一看,见底下垫着一块破油纸,提了提,并未朽坏。常四心下满意,暗自点了点头,悄悄把这些东西背着母亲,藏在了船舱里。用过早饭,取了钱袋和衣服包袱,揣上五个饭团,辞了母亲,沿着潮河往庙湾而去。
      一路无话,到庙湾后,先去城西戚家铺子买了六十斤桐油,问掌柜的要了一个五十斤的整桶,又散秤了十斤,央伙计额外用个小桶装了,又嘱咐伙计道:我路远,烦请费心,一定扎束牢固一些。掌柜笑道:客官尽管放心,我这伙计最是手稳。
      常四道:那再好不过,不瞒您说,我一早从卞家墩赶来的,鄙处有位木匠卞三爷,说您家的桐油阖山阳县最好。
      掌柜闻言,放下手里的算盘,合上账本,笑道:正是正是,你是来着了。难得你这般志诚,小六子,给这位小哥多添二两,算我送的。
      常四忙笑道:哎呀,多谢掌柜,这如何好意思?有僭了,有僭了。其实我也借着这由头,来逛逛庙湾,我们久在田舍,最是爱热闹,之前就听村头饭铺子的人讲庙湾城里的城隍庙最灵验,庙门前也繁华,全是吃食铺子,我想去拜一拜,不晓得,离此还有多远路程?
      掌柜笑道:小哥,城隍庙灵验不假,你一个月前来,去拜拜不妨的,现下你再去拜么……说到这,掌柜勾了勾脖子,望了望天色,接着道:够呛。
      常四闻言,心里突突一阵跳,忙问:怎么讲?拜不得么?
      掌柜压低声音问:小哥,你们那里没听说过快班王捕头的事么?
      常四假装懵懂道:恍惚听过一句半句,并不真切。
      掌柜一看,这时刚过饭点,并无第二个客人,遂凑上前来,低声对常四道:小哥,如今的城隍庙,夜里都不关门,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常四笑道:原来方才掌柜说的够呛,是说我挤不进去。我心说哪有城隍庙不给拜的。
      掌柜摇头道:你还别说,前几天还真就被封了门不给拜了。
      常四忙问为何。
      掌柜道:这说来话长了。数月前,我们这城隍庙的香火其实同别处的一般,后来就渐渐有人传城隍老爷宝像身上有荧荧的宝气,香火就盛了起来。年后没多久马荡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因要救自己犯了案的男人,被那个王捕头奸骗折辱,可最后自家男人还是被敲了个半死,气不过,在庙里用剪子捅了嗓子眼,血流了一地。出了人命,庙就被衙门封了。封门没几天庙里就闹了鬼,传的有鼻子有眼,城隍庙前都没人敢过,把附近的铺户店东急得不行。这时,有个新来的外方道士,像是个极有道行的,说是怨灵作祟,凶险得紧。那道人要王捕头备了一份三牲,黑天里随他去庙里作法禳解。不承想,正作着法,城隍老爷竟真的显了灵,发下牌子,让鬼卒当场拿了人,那捕头人登时就死了。那作法的道士,也吃了挂落,浑身是血,带着俩徒弟,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常四惊呼道:还真有这样的事?
      掌柜见他不信,有些气恼,道:你这小哥,我这把年纪还能诓骗你不成,小半城的人,都亲眼见了,怎么可能有假!
      常四忙问:那后来呢?
      掌柜道:后来牛头马面,用马叉铁链挑着那捕头就走了。
      常四装出骇异的神情,急问: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掌柜摇头道:还能走去哪?走进了一阵风里!那阵鬼火邪风,飞沙走石,人都睁不开眼。
      常四又问:那究竟走去哪里了呢?没人跟着瞧么?
      掌柜闻言笑道:你个小哥,好没知识,牛头马面嘛,拿了人自然是乘着风去了泰山府,哪个活够了,敢跟着去?
      常四笑了笑,显得有些赧颜,道:总是鄙处太偏了,不像贵处码头旁的人,经见的多,我又年轻,自然没您老这般见识。不过后来如何呢?没了个捕头,衙门里没再去寻?
      掌柜复失笑道:这是什么话?官老爷再威风,差役再蛮横,却也只是在我们小民面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管城隍老爷。
      常四唯唯,转又凝眉道:我倒是听老人讲过,牛头马面,只拿人的魂魄,这回却连尸身也带走了。
      掌柜咂了咂嘴,道:幽冥之事,谁说得清楚?许就是要连尸身都带走的,许是常平的人,只勾魂,这捕头一贯作恶多端,欺男霸女,把城隍爷恼狠了,所以要拿去千刀万剐。再说了,牛头马面拿人,除了我们庙湾人,还有哪个真见过的?都是听说罢了。
      常四笑道:您老说得是,说得是。衙门里后来也没人再去寻那个道士打问打问?
      掌柜捻须笑了笑,道:这一节,你们庄户人,不大懂的。衙门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人走茶凉,这王捕头是快班捕头,快班多少油水?他这一死,壮班的捕头顶了他的位置,偷着乐还不及呢,谁会再去多事。
      常四道:哦哦,正是正是,您老剖析得透彻,不过,又死了个人,没再封了庙?
      掌柜连连摆手,道:哪个敢!?有道是,民怕差,差怕吏,吏怕官,官怕鬼神。再说上回下令封庙的就是王捕头,这回城隍爷都显灵了,哪个还敢造次?你不晓得,我们此地主事的主簿方老爷,最是信这些的。第二天,方老爷把事情报到县里,又写了张警恶劝善的揭帖,让书吏抄写了几十份,满大街张挂了,说是安抚民心,以免生变乱。其实民心哪要他来安抚,更没有什么变乱,第二天大家都排着队到城隍庙里烧香磕头去了。
      常四微微点头,不再言语。心里暗道:侥幸侥幸,和自己当初的排布,大抵不差,看来此间并无后顾之忧。如此,便可以放心去一趟九龙口了。
      因又虚应了两句,交割钱钞,装妥了货,出了庙湾,架上橹,一路向西,直奔九龙口而去。
      三天后,常四摸黑回到了家中,常母见儿子面沉如水,有些诧异,一边烧火去热夜饭,一边问道:可是事办得不顺?
      常四从船里将那桶五十斤的桐油,搬到了屋里,回母亲道:各处去了一遍,俱已办妥了,这几天,会有人陆续送料来。那蓝府的差事也完结了,我回了管事的,家中有事,这段时间就不过去了。
      常母望了望常四的脸,疑道:正该如此,你却如何阴沉着脸,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常四忙强颜笑道:不曾有事,只是连日奔走,十分疲累,方才行船,恍惚被风吹着了,劳姆妈煮些姜汤来喝。
      听儿子这样说,常母不再追问,三步并作两步,到厨下熬煮姜汤去了。
      常母刚转身离去,常四脸上的笑立时就不见了,眉头紧锁,坐在桌旁,一动不动,沉静冷峭,浑似一尊泥塑木雕。
      ……
      乌飞兔走,须臾而过,转眼已是谷雨时节,冬去春来,荡里草木生发,一派生机。常家的房屋翻修已毕,还添置了一些家具,气象为之一新,常四忙前忙后,数十日未出家门。
      这日卞三围着屋前屋后,转了几圈,四处看了数遍,走过来对常四道:小四,后半晌再扫扫尾,这工就算完成了。你这东主,看可还满意?
      常四陪笑道:舅舅说笑了,由您老把关,还有什么说的。
      卞三笑着点了点头,道:明天中晌吃个结工饭,犒劳一下大家的辛苦。鱼不用说了,顶就便的,再到集上割一刀肉,弄上两坛酒,也就罢了,不要多弄,老五家里有事,马上就要走,连我拢共四个人。
      常四点头道:记下了,我待会先去捕些鱼,酒肉明日一早赶集去采买。舅舅这连日辛苦,明日后回卞家墩多歇几天,再出外揽活吧。
      卞三挠头道:明天我们几个还走不了。刚才过来一个小沙弥,寻我去帮他庙里翻修一间屋子出来,就是你们荡里那小庙,这样,少不得还得耽误两天。
      常四疑道:那小庙,每月我都会去施一回米,这段时间,没顾得上。那儿只一老一小,尽够住的了,几间屋子,前年冬闲时,我们荡里几家出人力帮忙翻修过,如何这时候还要动工?
      卞三道:不清楚,小沙弥说是庙里又进了个人,不大住得开。
      常四摇头道:蹊跷,那样偏僻的小庙,不想还兴旺起来了。突然忆起上次去时那和尚说的梦,不由一怔,暗忖道:难不成又应验了?转又想:照着和尚上回的梦,这人还是我送去的。如何我一点影子都不晓得?
      常四寻思了好一会,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去想。到厨下装了半袋米,和母亲说到庙里去一趟。常母闻言拍着腿道:连日忙,忘个干净,赶紧去吧。
      常四应道:正好舅舅说明日吃结工饭,我去荡里再捕几尾鱼。
      常母皱了皱眉,道:上次网划破了还没来得及补,怎生是好?去谁家借用一下吧。
      常四道:不打紧,田七爷腰疼犯了,那一架鱼鹰正闲着,我去借几只用用就行,这几天见天下雨,晒网也麻烦。说罢到了田家,连船带鱼鹰都借了走,却不急捕鱼,先去了庙里。
      上得岸来,先寻着小沙弥,小沙弥笑道:常施主,我前脚才从你家回来,您赶脚就来送米,人家瞧了,倒像我去催要施舍似的。常四先把米倾在米缸里,抖了抖布袋,一边叠好收起,一边笑道:惭愧,翻修宅子,确是数十日不曾来了,这日方得些闲,就赶紧过来了。
      小沙弥却道:施主以后得空常来寻我师父说说话便好,我师父常说施主慧根又深,悟性又高,与你盘桓一日,堪比十天功课。蔬米却暂时不须再布施了。
      常四闻言道:却是为何?听说贵寺添了位师父,添人便是添口,就算来了个每日一食的苦行僧,到底也少不了蔬米。
      小沙弥道:正是来了这一位,才不愁蔬米的。这位自己带了度牒来,又舍了大几百贯家资在小庙里。
      常四越发疑惑。
      小沙弥合十一礼,笑道:施主不妨来瞧瞧,你们彼此还是认得的。师父正给他讲授莲华经。说罢引着常四,来到法堂,常四站在门口往里观瞧,见寺主和尚端坐在蒲团上,对面蒲团上却斜倚着一个清瘦枯干的中年,头发已经落了,还不曾烫疤,先是觉得怪异,定睛一看,那人侧脸有些眼熟,却急切间想不起来,一时愣在了门口。里面的二人被遮了亮,一齐朝常四看了过来,常四脱口而出:陈大哥,竟然是你?
      那斜倚着的中年,正是陈甫升,用力坐直身子,合十作礼,淡淡道:施主,出家之人,俗姓已弃,小僧法号觉明。
      常四愕然,寺主和尚微笑颔首,道:施主,梦中事如今验了。
      常四闻言怔了一怔,朝和尚看了一眼,不再言语,躬身还了一礼,退出门去。
      就听和尚接着道:……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达大智,到于彼岸。名称普闻无量世界,能度无数百千众生。觉明,你且将这序品从头至此持诵十遍,今天便到此处,明日早课再讲。说罢,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将常四领到寮房门口,合十作礼,缓缓开言道:施主,这位觉明,便是施主舍在鄙寺的那一人么?
      常四忙道:法师戏言了。
      和尚又开口道:月余前,觉明尽悉事体经过,再不能够安心养伤,拖着病体自庙湾回家,睹物思人,不能自已,五内沸反,心魔自噬,一连七日夜不能寐,眼见形销骨立,命将不久,遍访医卜,却药石无功,无奈之下,趴卧舟中,来至鄙寺祈贫僧开示,贫僧就在水边给他讲了三天的《佛说善恶因果经》,终得夜来安睡。翌日,觉明便要来此出家。可国家法度在,贫僧又无度牒,自然不敢擅收成年丁户。不想数日后,觉明便购了一空牒,且携了百贯资财重来鄙寺,坚请剃度。贫僧一见度牒,就忆起梦中菩萨所降法旨,悚然之余,不敢再辞,遂为其摩顶落发。
      常四闻言,嘿然无语,良久才道:法师救人命亦救人心,拔救其于烈火地狱,功德无量。
      和尚摇头道: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俱系因果罢了。再说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贫僧如何救得?
      常四不再言语,信步走到寺外,抬眼朝远处水面望去,和尚亦静立一侧相陪。良久,常四道:法师,小子愚鲁无明,有好些事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然旬日之间便要决断,好生苦恼,想请法师开示于我。
      和尚合十道:慧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施主你天资颖悟,慧根深厚,为贫僧平生所未曾见,贫僧不敢妄言开示,只赠施主一偈: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生平但遇两难事,听从本心自无尤。
      常四闻言,默默颔首,双掌合十作礼,躬身辞去。
      和尚在原处又静立了良久,才自叹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样的人,若非尘缘纠葛,不得入我教门,岂不又是一个禅宗六祖?叹罢,和尚朝着常四操舟远去的方向,复诵偈道: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
      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亦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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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六 访深罅得窥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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