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走已

24、24.三人聊天

　　天气越来越冷，冻得我手指尖的骨头都疼。
　　爷爷领着爹妈出远门了。我觉得肯定是干大事，不然用不着爷爷出面。
　　家里就我们三个。
　　我在烧火，思琴拿着锅铲在炒圆白菜。这口直径一米多的锅，显得思琴就像竹子芯里那层膜一样，薄薄的，呼出去一口气，都能让她御风而去。
　　突然我就想学吹笛子。我往灶孔里塞了几根木头，赶紧去爹的屋里找笛子。从柜子里翻出来以后，又赶紧回去添火。
　　回去的时候思琴已经把刚刚我塞的木头拿出来，用灰铲往上盖木灰。
　　“啊，不好意思，我想去找笛子，怕火熄了，就多放了几根进去。”
　　“没事，我已经拿出来了。”我总觉得她说话像没气似的，轻飘飘，落不到地上。
　　“思琴你会吹笛子不？教我啊？”
　　思琴连摆摆手：“不会，我吹不响。”
　　我一想也是，她哪有力气吹响笛子？
　　我学起爹的模样，双手拇指拖着笛子下放，另外的手指头肚摁住底孔，吸了一口足足的气，卯足劲往孔里一吹。奔腾而出的气体震得我耳膜疼，双眼差点就被反流的空气鼓出眼眶，疼得我瞬间闭了眼。
　　然而也只听见我吹气的声音。试了好几次，腮帮子都吹疼了，还是只有气流的声音。
　　思琴被我逗得哈哈笑。
　　“快叫二姐吃饭，吃饱再吹嘛。”
　　也是，吃饱才有力气。
　　二姐？她说的很轻松，完全没有负担。我感到很开心，她现在应该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辈分、年龄了，就是觉得二姐，像她姐一样照顾她，所以就自然而然，喊出了“二姐”？又或者，她只是听妈说多了“快去喊你二姐吃饭”，顺口说出来了？
　　第一次，饭桌上就只有我们三个。
　　有点不习惯，又觉得很轻松。
　　“我晓得爸妈干啥去了，他们是去找思琴的养父母了。”
　　二姐突然这么说，我怕思琴不高兴，马上看看思琴，不过也没看出什么变化。
　　“我晓得，昨天三奶奶给我说了。我不想读书，三爷三奶想让我读书。他们觉得我养父母能说通我，就去找我养父母了。”
　　我夹了一片圆白菜叶子，有点糊。怪我刚才塞了那么多柴进去，火烧的太旺了。
　　二姐也夹了一筷子，放嘴里嚼了几下，就盯着我看，应该认为是我炒的。
　　“为啥啊，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嘛。去学校可以学更多。”
　　思琴刨了一口饭，“去学校是可以学的更多，但不是我想要的。”
　　她一边咀嚼米饭，一边说。我觉得爹妈没在家，她轻松多了。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那你想要什么？”
　　姐也一边嚼一边说。
　　要是平日里这么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可是要挨说的。现在就我们三个，无所谓的吧。
　　“当道士。”
　　“我倒不是觉得当道士不好，只不过，当道士也需要学问啊。而且你现在的年纪正应该读书，哪个道观敢收你？”
　　“那不怕，我自愿的，不是被逼迫的，道长应该能理解。”
　　“理解个屁。你又不是没有地方去，该读书就好好读书。反正肯定没有道长收你当徒弟。”二姐急得都说脏话了。
　　“那我也要当道士。”
　　“那你好好读书，读完了就考道士证就好了嘛。”
　　“不，我就要当道士。”
　　我只顾着听她俩你一句我一句，没注意桌上的回锅肉越来越少。
　　“啊，你俩不给我留！全剩蒜苗了！”
　　二姐白了我一眼，“喊啥子喊，谁让你自己不好好吃，就只晓得偷听别人说话。”
　　我委屈极了，“我光明正大听的呀！你俩一片都不给我留！”
　　看着那一段段绿绿的蒜苗躺在红红的油里，表面了沾着些许豆瓣酱，都要哭出来了。
　　“哎呀，莫跟个姑娘似的哭兮兮。赶紧吃你的饭。那不是还有炒白菜的嘛！”二姐把她碗里那片五花塞进嘴里以后，一边嚼，一边握着筷子指了一下那盘有点糊的糖醋白菜。
　　“你欺负人！”
　　我放下碗，赌气不吃了。
　　“天地良心，我咋个欺负你了？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二姐一脸坏笑。
　　说不过她，我好气。
　　“这位小友心态不好呀。”
　　思琴学着道长的语气也开始笑话我了！
　　“行，你们俩合伙欺负我！”
　　二姐夹了一块豆腐乳，拌了拌饭，压根没有要安慰我的意思。“我和思琴可是睡出来的革命友谊，我们是一个阵线的。”
　　对着我一脸得意，胜券在握的样子，我毫无办法。
　　“那我就不吃肉啦。蒜苗和剩下的油拌饭也很好吃！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个小人。”
　　“你说我还是说思琴啊？人家思琴给你做的，你好意思说思琴？”
　　“我说你！你是小人。我还帮着烧火了呢！你啥也没干。”
　　“你烧太旺了。”
　　最终，以思琴的补刀结束了这场口舌之争。好男不跟女斗，还是吴老爷子说得对。
　　自是我去收拾碗筷、洗碗。二姐吃完就领着思琴上楼回屋了。
　　我也不想上楼了。
　　就站场坝放松放松。眺远、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过上楼跟她接着吵。吵也吵不过，干嘛吃亏的总是我。
　　远远看见二胖蹲他家菜地里，漏出个大白腚。出门帮忙干活，拉肚子了吧？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要是离得近点，我能拿个弹弓装个小石头子射他屁股。肯定一打一个准。
　　“二~胖~，你~干~啥~呢~~~~？”
　　我故意很大声的喊。只见他猛地回头，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猜他一定很愤怒。他赶紧擦了屁股，站起来穿了裤子，往前走了几步，拿起锄头挖地，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欺负完二胖，我心情好多了。
　　站累了，躺在摇摇椅上，一摇一摇的，望着天空发呆。
　　实在是，冷啊，都能看到哈气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上学放学路上小草上的露水，都能浸湿我的回力鞋和我校服的裤脚。就连门口檐沟里的水，也不知道不觉，从“奔腾的黄河水”，变成了“清澈的小溪”。我把手指头缩回袖子里，感受棉花带来的温度，可依然，不是很暖和。
　　太阳时不时从厚厚的云层里露个脑袋出来，没一会，又躲了回去。我就这么看它捉了好几个回合的迷藏，竟睡了过去。
　　爹给我摇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你也不嫌冷！”妈拍拍我脑袋，让我赶紧进屋。
　　“妈，爷爷呢？”
　　“爷爷回家了，就不上来了。”
　　“也是，年纪大了爬山也累。那你们找思琴养父母有结果了吗？”
　　妈摇摇头，让我进去再说。
　　兴许是年纪小火气大，睡着了竟不觉得冷，可是为什么醒过来了就觉得这么冷呢？在堂屋不停的搓手，往手心里哈气。水汽碰到手指头化成了水，手心变得潮乎乎的，只好在裤子上蹭了蹭。
　　我去厨房帮爹妈热饭，正好烧火暖和暖和。碗柜里搜出来一盘回锅肉，心里暖洋洋的，原来思琴早早就留起来了。不对呀！她留起来了中午没告诉我！我又有点生气。一会晚上我一定多吃点！
　　把饭端进堂屋的时候，他们都坐好了。也不来帮帮我，让我一个小孩干活。算了，看在今天有事情的份上，我又回厨房端菜、端碗。
　　最后我才把回锅肉放桌上。坐下以后我立马夹了两筷子在碗里，妈问我干啥，我就说她俩中午欺负我一片都没给我留。二姐哼哼几声说我小家子气还会告状了。那我也不管，吃到肚子里才是我的。
　　“思琴，你也知道。你养父母当初同意我们接走你，是有条件的。就是让你读书。”
　　爹说完抿了口酒。
　　可他放下酒杯，也没接着说，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妈看他半天不说话，才转过头，对着思琴说：“他也晓得，往返一趟，紧赶慢赶都要一天，家里鸡、鸭还有猪要喂，还有车费，他们就没有一起过来。
　　我和你三爷就转达一下他们的意见，你养父坚决不同意你不读书。”
　　思琴放下碗筷，没说话。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同意让你不读书。你就死了这条心，好好读书去。”
　　二姐倒是不以为然，像是完全在她意料中。
　　“我是真的想当道士，不是不想读书。”
　　好半晌思琴才蹦了这么字出来。
　　反正我也插不上嘴，安心吃肉。
　　“我们跟你三爷问过了，你还小，当道士是需要家人同意才可以。现在你养父母、你三爷和我都不同意，你还是安心读书吧。
　　真想当道士，等你以后大学毕业，成年了再去吧，好不？”
　　“为啥你们总想我读书呢？”
　　妈一脸诧异：“ 你这么小，不读书干啥呢？现在时代发展这么快，当农民是没有出路的。而且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支撑，才能当道士啊！”
　　“你莫非是想学画符，学法术？”
　　二姐突然发问。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像道士一样，不问世俗，活的简单一点。”
　　二姐哈哈大笑，笑得我有点害怕。
　　“二娃你笑啥子，有事就说，笑得我背皮子麻。”
　　“你就好好读书就行啦！啥子像道士一样，不问世俗，活的简单？道士都没法活的简单。”
　　“可是不当道士，怎么知道做不到？”
　　“赶紧吃饭，吃完上楼我给你说。”
　　二姐岔开了话题，我是管不了那么多，吃饱才是眼下唯一的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