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走已

21、21.思琴的想法

　　我没特意去问大莲我考了第几名，因为又不是考第一就能上市一中。
　　那道题三分，大莲给了我两分，不算错也不全对。
　　艳艳要转走的消息也没怎么传了，想必转校这件事情挺难的。我其实觉得有点多此一举。想去城里念书，考个好初中就可以了啊，干嘛劳神费心转校呢？去城里念小学，从城里的小学考城里的初中，难道自己就是城里人了？
　　我问二姐，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
　　她反问我：“为啥我会被欺负？”
　　见我说不上个所以然，二姐接着写她的化学题。
　　“你要是想说，我们是农村的，我们穷之类的，就没必要了。”
　　我很疑惑地看看她，想问她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别猜了，就这么点事，很正常的。我只能说，我的同学并没有因为我是农村人，也没有因为我们家穷而看不起我。”
　　“那你的同学一定都是很好的人哦！”
　　“这分人。”
　　“啥意思？”
　　“我班也有同学被欺负，只不过不是我而已。你这么问，我倒是觉得，可能那些欺负人的同学，也是分对象的。”
　　“那他们是打不过你所以才不敢吗？”
　　二姐放下笔，抬起头，开始挽袖子，恶狠狠地对着我说，“我看你是皮子痒。”
　　“不不不，我二姐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姐姐！”
　　见要挨打，我马上开始拍马屁。
　　她也不是真要打我，重新拿起笔，继续写她的题。
　　趁着思琴在帮妈做饭，我凑二姐旁边坐下：“你说爹妈也没着急给思琴安排学校呢？”
　　二姐这下连作业都不写了，直接放下笔，小声给我说：“你别出声。她特意很晚喊我起来，悄悄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她想去当道士。”
　　我嘴张的能把脸皮撑破了，但也发不出声来。
　　姐两只手一只扶着我脑袋一只拖着我下巴，给我合拢，接着说。
　　“我还没给妈说。思琴只是自己想。
　　她说她不想去学校，去道观里的话，没人关心她从哪里来，道长也会教她读书认字。也不愁生计，肯定饿不死。
　　但这压根不是饿不饿的死的问题啊。我们也没嫌弃她啊，再说她能吃多少。”
　　我气得胸闷，“她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吧。外面传的不好听。你在外面读书，可能听的少。我上回去爷爷地里，有两个女的，就嚼舌根。”
　　“你说四叔田地旁边那几户？”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熟悉。就长的不高，满脸肥肉，黑皮子，蹲着干活跟癞蛤蟆一样。”
　　“你莫乱说人家，不礼貌。”
　　“谁让她们说的那么难听。”
　　对于说她们像癞蛤蟆，我是不打算认错反省的。
　　“说啥了？”
　　我给姐转述了，她也让我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我说我没生气，但是要对她们好言好语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思琴去当道士。我想她在学校读书。”
　　我可怜巴巴得望着二姐。
　　“你看我干啥，我也不想。而且入学是要办手续的，这些事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完的。我也只能每周带点书回来给她看。”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三姑婆来了。就给姐学着她给妈说话的样子。
　　压了压嗓子。
　　“‘女娃子，别让她念书了，反正以后都是别人家的，早点嫁人还省钱了，看那黄二，累死累活也没培养个什么东西出来，走哪都被人指着脊梁骨。’
　　传的就像她真的见到蓬蓬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我就在心里想啊，关你什么事啊，你女婿带了个女的回家睡，你姑娘天天吵着要离婚，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
　　也就咱妈脾气好，没给她轰走，一个劲点头说，‘是是，三姑你说的是。’”
　　姐看我学的有模有样，竟笑了出来。
　　半晌她突然问我，“她是来说我还是说思琴？”
　　“这我就没细听了。我也不想听她讲话。”
　　“你莫听她乱说。蓬蓬姐最后读的专科。而且二胖大哥在苏州遇见过蓬蓬姐，在一个造电话机的厂里做维护，底下管了十好几个工程师，技术相当厉害。”
　　“这我知道，蓬蓬姐是走的技术路线。姐，你说蓬蓬姐咋没给她妈接过去？”
　　姐叹了口气，“我哪知道，总归上一辈离不开这土地吧。”她挤了挤坐在一边的我，“赶紧回你屋去，我还要做题。”
　　我知道二姐想表达什么意思。
　　大姐也曾经让爹妈去她和姐夫那里住一段时间。说二姐住校；老三还小，学习压力没那么大，可以在爷爷奶奶家，他俩就可以轻松轻松，也好让她和姐夫尽点孝心，毕竟不能经常回来。
　　但是爹妈就不去。至少是爹不允许他和妈去。
　　回屋把头埋枕头里。潮乎乎的，一点都不好闻。又翻过身来仰面躺着。
　　回忆起有天晚上下楼尿尿。
　　听见爹在训妈：“去什么去！你是想去照顾你姑娘还是想去享福？他俩自己都没站稳脚跟，你去了都要迷路，到时候我姑娘还要花精力照顾你。再说，姑娘这么说，你晓得女婿是不是也这么想？万一是客套话，真去了，那不是被婆家看不起。”
　　“小林不是这样的人。”
　　“是，你看女婿咋个看都顺眼。不准去，别给老大添麻烦。”
　　“我这不是也想老大嘛！就你铁石心肠不想！”
　　听声音，妈也挺委屈。
　　“想啥想，她有条件就自己回来了，你去，来回车费还得老大出。”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你莫喊了。”
　　我大姐还没出生的时候，黄婶老伴就没了。这么多年辛苦拉扯大蓬蓬姐，母女相依为命，谁不想和自己亲姑娘待在一起。可能和我爸有相同的顾虑吧，也许是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怕给姑娘丢脸，也许……有太多的也许，黄婶终究，哪怕这土地上同样劳作的妇女如此中伤她的人生和骄傲，也依然选择留在这里。
　　我其实很希望蓬蓬姐衣锦还乡。
　　想看看这些无聊的妇女会如何巴结蓬蓬姐，想看看她们见到黄婶变得如何卑躬屈膝，说着奉承的话，定会夸奖黄婶教女有方，说蓬蓬姐争气，没有辜负黄婶的辛苦栽培。比二胖写的作文还捧的好听，她们要是去说相声，肯定能赚比村长家还多的钱。
　　她们甚至可能会去黄婶家，说要不是当年借了黄婶一勺盐，蓬蓬姐都能因为矿物质摄入不足而夭折了；还能说，亏得当年自己从供销社偷偷多给黄婶一块布，不然蓬蓬姐定是冻死了；指不定还能指着黄婶门口的柚子树，要不是他们家常年把用完的脏水泼那，柚子树就长不了那么茂盛，结不了那么多果实，蓬蓬姐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柚子，心情不好了，就考不上那所专科学校……
　　我在脑子里设想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像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然，毫无夸张成分！
　　如果真的有一天蓬蓬姐回来了，她们肯定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并且必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想，她们知道什么是“矿物质”吗？可别小看她们，吵架的时候词汇量丰富的惊人，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都从语言专业毕业的，有骂人所用词汇特别污秽的，也有骂人不带脏字的，什么样的都有，各个不重样。
　　但设想终归是设想，蓬蓬姐，自是永远也不会踏上回乡的路。

作者有话说

　　农村的女孩子，能健全长大就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