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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投石问路 ...

  •   和珅虽在京断了傅恒一臂,实则对于永琰来说,不痛不痒,他甚至都不在乎,永琰的态度,傅恒是能感受到的,但他们的同盟却不会因此分崩离析。
      傅恒陪永琰在琉璃厂闲逛,永琰在字画铺子相中一幅《渔庄秋霁图》,图上陂陀一片,五六株杂树屹立其间,高洁清旷,又有湖水悠荡,空明澄净,眺望远处几处矮坡,起伏有致,淡墨轻岚,无一丝人迹,亦无一声鸟语,寂如枯禅,荒疏简远。
      店家见二人驻足,忙上前笑着招呼道:“客官真是好眼光,这幅《渔庄秋霁图》可是小号的镇店之宝,瞧见那上头行裱题签没,那可是倪瓒的真迹。”
      店家说着眉飞色舞的得意,永琰也勾唇笑道:“倪瓒啊,那可是前朝有名的书画家了。”
      听永琰这样说,店家更是喜逐颜开,“这位公子是懂画的,是懂画的。”
      可永琰脸上的笑,霎时冷淡,道:“那你公然贩售前朝余孽遗作,并将此视作镇店之宝,这是明晃晃的祭奠前朝,你置我大清朝于何处,置当今圣上于何处?”
      店家脸上铁青,从柜台后转出,双手抱拳与他作揖道:“这位客官当真冤煞小号了,此画还是父辈传下至今,也未及听闻客官所言之谋反一说啊。”
      永琰缓缓勾唇道:“谋反?下里巴人之处竟也懂谋反,”突然转身面向傅恒,“富察老公爷,着都察院派人查封此铺。”
      店家一时不知该先护住《渔庄秋霁图》,还是该为自己辩解,两难之间已被暗中保护永琰周全的大内侍卫们绑缚手脚口塞棉布,此番动作雷厉风行,店家眼睁睁看着卷轴落在永琰手中。
      永琰手拿画卷,偏头与傅恒说道:“此铺行为不会只有一家,琉璃厂全铺不能豁免,着令都察院整治琉璃厂,本阿哥回宫便同皇阿玛回禀此事。”
      傅恒也不知永琰究竟为何会闹上这么一出,到底是何用意呢?照理来说,都察院众人皆不是新派势力,份属纯臣,从不参与党争,永琰此次拉他们下水,是掌握了都察院,或是左都御史虞钧文的把柄?还是借此想要收服汉臣文官?
      但永琰已当面下令,傅恒虽是一品大员,但仍旧是臣下,唯有听令。
      十五阿哥肃清琉璃厂一事,在朝中掀起巨浪,为首反对的当然是和珅,此事从朝上吵进了养心殿,乾隆帝含笑看着抿嘴不言,眉头深锁的和珅,柔声道:“朕的和卿先别气了,让李玉热了牛乳茶,吃上一盅,再气,身子不至亏损。”
      和珅垂目,只从李玉手中接过盖碗,仰头饮尽后,才谢恩道:“奴才谢皇上赏赐,只是今次琉璃厂之事,十五阿哥未免强词夺理,歪理事实了,琉璃厂乃雅游之所,是人文荟萃的书市,遥想高祖皇帝还经常出入此处,如今盖一谋逆论之,岂非要寒了天下学子之心?”
      乾隆帝但笑不语,与和珅招手,让他上前,贴近龙案,又指指案面上摊着的画卷,“瞧瞧!”
      这画卷并非旁物,就是倪瓒的《渔庄秋霁图》,和珅扫了一眼,并未拿起,他不解,拧眉看向皇帝,乾隆帝竟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盖在画上,“卿既不懂,朕便逐字逐句说与你听,卿定是好奇何以朕此次会纵容永琰。”
      和珅点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叫皇帝攥的紧,左右无法动弹,只能佝偻着腰,就这样与乾隆帝四目相对,“卿要记住,朕即皇权,朕即天下,民心所向自是重中之重,但皇权不可亵渎,一如不能亵渎神明,世人敬重神明,为何不能同样敬重于朕,朕若不能让他们知道天威何在,又如何令天下臣服?芸芸众生,从来羊狠狼贪,这是人之常情,亦是万物本性,朕要让他们记住,朕,天子也,翻手杀人,覆手救生,虽在一念之间,但这一念,便是朕许天下生杀握于掌心的皇权。”
      和珅眸中星光闪烁,他不知今世的乾隆帝何以同上一世有着天壤之别,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这皇权罩盖之下的乾隆帝,或许并没有什么天壤之别,而是不曾变过分毫,可不就是上一世的自己沉迷其中,不得超脱,才至蒙了眼,糊了心,在这集权的皇城做了一世的奴才,到头来只白绫一条,唏嘘上路。
      和珅缓缓低头,吐纳气息,方轻声道:“皇上圣德名言,奴才谨记于心。”
      乾隆帝满意的松开了手,“让虞钧文去查吧,也好叫世人知道,朕御下可非皆是贪赃枉法之辈。”
      果然,铜厂亏空是国丑,也是皇帝的伤疤,剖白于天下,皇权有损,一如龙颜蒙尘,皇帝失了面子,圣心不悦,但不得不为民心考量,择重稽查,可圣心不悦难愈,偏巧永琰起了这么个势头,龙心畅然,顺水推舟,逆鳞可抚平,然逆鳞不可触,触之必怒。
      见和珅已直起腰杆,乾隆帝撑着御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抚触和珅额前,“行了,小模样委屈的,嘴角都能挂油瓶了,陪朕与太后一道听戏,解解你的烦闷。”
      乾隆爷说要听戏,和珅却不动身,隐在马蹄袖中的双手攥紧,目光向下,淡声道:“兵部事务繁杂,奴才资历轻微,人也拙笨,那一摊子事儿,奴才也不放心交与旁人,请皇上恕罪,奴才不能陪驾听戏了。”
      乾隆帝牵过和珅的手,合在掌心里拍了拍,“朕的和卿要上进,朕还能拦着?去罢,只是自个儿注意身子,朕日日能见着你,都觉卿消瘦了不少,餐食要吃好,若再废寝忘食,朕便派李玉专司你的饭食进度。”
      和珅将头压的更低了些,道:“嗻,奴才遵旨。”
      从养心殿告退,乾隆帝着李玉遣人送和珅出宫,所派之人正是库魁,库魁微颔腰跟在和珅身后,陪着他顺着城墙根静步向前。
      二人一前一后,和珅目不斜视,嗓音丫的极低,“近来十五阿哥可常进养心殿?”
      库魁的头压得低,声音也小,“回和爷的话,十五阿哥每日晨昏定省,必是要协同炩皇贵妃一道请安的。”
      和珅狐疑:“与皇贵妃一起?”
      库魁快上两步,与他贴的更紧了些,“正是,且每日都要送了参汤,伺候皇上用下,才跪安。”
      和珅笑了笑,“人参倒是好物,能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生阳气之本,阳生则阴长矣。”
      “奴才也知那参汤是极好的。”
      说话间已至西华门,库魁停下,躬身道:“奴才就送到这里,大人慢行。”
      刘全驾辕在西华门外候着,见和珅由远及近,忙迎上前,“爷!”
      和珅点头上车,一语不发,他在想日日送到御前的参汤,参汤本身无异,只不过日日进补便令人生疑,想来乾隆帝自己不曾觉得,只觉参汤受用,为何受用,自然是此物可补气益阳,可知皇帝年老,于后宫之事上当是多有痿软不举之时,皇贵妃进了参汤,让皇帝误以为自个儿是老而弥坚,自是受用,怪不得这心思动在和珅身上,也一丝妨碍也无了。
      只不过人参补中带表,能生津降虚,使阳气上溢,可日日进补,却有助火壅滞敛邪之弊,使肝阳上亢,火郁之症并行,思及此,和珅倒是还未弄清这母子二人欲意何为,是单纯只想着皇帝与后宫的鱼水之欢,还是就此虚耗乾隆帝的身子,于寿数上怕不得长久。
      若如此,便是永琰也等不耐烦了,他用琉璃厂之事来搅局,也不过是投上皇帝的好恶罢了,眼下乾隆帝并未立储,此事一出,乾隆帝心中也有了继任储君位的人选,当在永琰身上了,这位十五阿哥,一面哄着皇帝,一面告知皇帝中央集权,能得圣心,又能彰显皇子气度,再辅以阴鸷手段,他这样的人,也不耐烦与乾隆帝日日父慈子孝的扮戏,好一个投石问路,好一个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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