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銮》九簋

30、李侍尧案

　　和珅与福康安所说索若木的密折，乃云南铜矿亏空，云南铜厂以青金冲抵铜矿，铸造钱币，竟然已亏空至五万多两白银，涉嫌云贵两地，这其中牵扯的人定然是李侍尧了，也必然会引起朝堂上的轩然大波，乾隆帝原本还好端端的坐在龙椅上，可这密折传下去，堂下众臣只俯首帖耳的弓腰站着，除去福康安与和珅，竟无一人直面天子，这怎能叫乾隆帝不怒。
　　只见皇帝站起来，由李玉扶着，重重的将折子掷在地，怒火中烧，高声叱责：“怎地，铜厂之事，与众卿无关吗？”
　　“回皇上的话，自然牵连甚广。”
　　回话的，可想而知只有福康安，就在福康安语毕，和珅也挺身出来，双手高悬头顶，说道：“皇上，奴才以为，铜厂一事，断不会是在索若木上任云贵总督后才有发生，跬步千里，从前便无人告密了吗？自是有的，可这告密之人又何在呢？”
　　和珅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有些中正纯臣，也已忍不得了，纷纷谏言道：“还能在何处，自然是叫人封了口，这封口用钱，封不住的就要用命了。”李侍尧算是保不住了。
　　福康安与和珅的嘴角齐齐微翘，二人脸上神色并未叫乾隆帝察觉，只因此刻皇帝激怒攻心，除去他二人，乾隆帝更多的是观察朝上其他官员的神色。
　　乾隆帝由李玉搀扶着，又站回龙椅前，方才堂上封口之言，气得皇帝掌拍案面，“给朕查，一道一道查下去，凡涉事官员就地问斩，以慰民心不安。”满堂噤若寒蝉，无人敢动。
　　乾隆帝又高声道：“福康安，上前。”
　　福康安闻声而起，齐步而至，双膝跪地，昂首面上，乾隆帝道：“擢升尔为户部右侍郎，并充任军机大臣，替朕行走云贵，令云贵总督索若木协从，务必替朕办好铜厂亏空之案。”
　　此道圣旨下达，众人皆措手不及，包括福康安与和珅，二人满心以为按照前世之状，今次云贵之行，即便二人不能并进，也该是和珅一人前往法办了李侍尧呀，哪知，皇帝竟如此安排，福康安当然不放心和珅一人留京，何况永琰在暗处，已然蠢蠢欲动，正当他开口时，傅恒在他身后高声道：“皇上，户部右侍郎此去云贵，人微言轻，恐忧其不堪皇上重任，且遇有险处难以自持，奴才以为当调派兵防随同，以策万全。”
　　傅恒的话，看似句句为了儿子考量，实则，若当真按照此行，声势浩大，所过之处人尽皆知，莫说暗访云贵，怕是人还未出直隶地界，不止李侍尧连带云贵两地贪污官吏早就逃个精光了。
　　但面上傅恒所言又叫人不得驳斥，福康安心中当然明白，傅恒哪里是为了自己，自然是为了他自己与永琰，这一层更是确凿了他们乃云贵铜厂案背后主谋，李侍尧不过是顺带。
　　福康安立时开口，“皇上！”
　　谁想这一声与和珅异口同声，他能想到的，他的致斋又岂能想不到呢。
　　乾隆帝见二人同时跪地陈表，原本烂糟糟的心绪，一下亮了许多，遂缓声道：“两位爱卿皆与朕有话要说，朕该听谁人的？”
　　福康安与和珅之言必然是反对傅恒之言的，傅恒岂能叫二人开口，必力挫二人，“奴才以为……”
　　乾隆帝略昂了昂下巴，垂目看向傅恒，“朕知你着紧儿子，然朕已封他做户部侍郎，福康安现如今已是大人了，且听听又有何妨？”
　　明晃晃的护短，朝中人心下皆明。
　　福康安抱拳道：“既然和副都统亦有话说，不如先请，奴才于后。”
　　和珅挺直腰杆，昂首高声道：“奴才以为富察老公爷所言差矣，虽知老公爷爱子情深，忧心云贵一行户部侍郎安危，然派兵护其左右之法，却是打草惊蛇，如若当真如老公爷所言，奴才以为，此云贵之行不去也罢。”
　　“和珅你年轻气盛，口出狂言，嚣张至极。”傅恒在其身后责骂道。
　　和珅则勾起嘴角，嗤笑道：“难道不是？奴才是年轻，将将入朝，却不知当着圣上面前，辱骂朝臣，该当何罪？是老公爷年事过高，懵懂妄言？还是老公爷仗着军功，亦不将皇上放在眼内，御前失仪之罪，老公爷是想一并担下？”
　　傅恒赶忙下跪，叩首道：“老臣并非此意，是和珅颠倒黑白，曲解臣意。”
　　和珅当然是故意的，不然怎能将傅恒用心，从朝堂上逼迫撤出，只听得他又开口道：“皇上，奴才有罪，实不该与当朝一品大员顶撞，然奴才用心良苦，只觉老公爷此法不济方才这般，奴才以为，云贵总督索若木上盛密折，必是暗中查访所得，户部侍郎既得皇上圣旨，便该如御史暗访，方能事半功倍，且有索若木协从，老公爷实不必担忧亲子此行安危。”
　　皇帝定睛看向堂下，竟有些弄不明了，福康安与和珅二人不是同窗么，且有金川之征的情谊在，何以和珅句句看似驳斥傅恒，实则针对的还是福康安，毕竟云贵之行迫在眉睫也是千难万险，能不能成事不说，福康安的性命安危才是首要。
　　可乾隆帝只在心中僵持了片刻，便豁然了，原以为扶植出福康安与和珅二人，此二人势必勾连成党，不想初始已是对立，这算是意外之喜了，乾隆帝面色忽而祥和起来，开口道：“和卿之言，在理，然，朕心亦能理喻傅恒爱子之心，如此，”皇帝顿了顿抬头看向朝堂后方，“海兰察，听旨。”
　　海兰察一声孔武有力的粗嗓应和，当即跪地，道：“奴才海兰察领旨。”
　　“擢尔与户部右侍郎福康安同行，期间势必保全户部右侍郎安危，朕在京若得知福康安动伤分毫，你头上的顶戴花翎便就地摘了罢。”
　　“奴才必尽全力护得户部侍郎安危，若其毫发有伤，奴才提头来见。”
　　此诏谕一出，福康安即刻便要动身，可和珅却被皇帝圈进了养心殿，就在他与海兰察于官道上徘徊时，他的致斋飞马而来，面上照着软纱，风帽盖在头顶，也有风声潇潇。
　　“三爷，标下四周巡视，您与和爷长话短说啊。”
　　海兰察策马而行，徒留扬尘与二人，和珅并未摘下软纱与风帽，更是压低了声道：“瑶林，你与海兰察务必加急奔赴曲靖府与安顺府，日夜兼程势必七日内抵达，我已请了圣旨，京畿重地，凡馆驿私讯这七日皆不可出，并力矩严查，瑶林，我等着你回来。”
　　临别在即，二人纵有千言也难在此刻说尽，福康安伸手想要去够和珅，和珅轻轻摇头，浅声道：“今日朝上，铜厂牵连傅恒与永琰，应是做实了，李侍尧不过是幌子，此行必会凶险，你万事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致斋，我真想就这样带你同去，将你一人留在这虎狼之地，叫我如何能放心，何况如今那永琰在暗，他要放什么冷箭，我真怕你接不住。”
　　福康安说着咬紧牙关，和珅当然懂他，可越是此时越不能乱，和珅故意说道：“拿我当女子了？我弱的就只能躲着他，不能接他的招了？”
　　“不是，致斋，我当然不……”
　　和珅抬手遮住了福康安的唇，“我知道，我都知道，等你回来，拿了他的把柄，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叫他再不能动弹，若不能速归，记得修书与我报平安。”
　　言及与此，海兰察已策马扬鞭而来，再耽搁不得，沙砾扬起，斜阳西照，此情当别意，萋萋满伤离。

作者有话说

　　青金即为铅
不要给最后一句话误解了啊，并没有忧伤的落难，就是应个景，送别的离愁之绪而已，别多想，当然，云贵之行与京畿留守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绝对不会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我保证，我保证。